528 天下變革
作為在建康定居了百餘年之久的頂級閥門,若說烏衣巷沒有什麼逃生的方法那一定是不可能的,從劉宋開始南朝歷經動亂,有時候一任家主甚至經歷了三四朝的皇帝,什麼昏聵的皇帝類型都見過,自然也有逃生的地道。
但地道的存在是個秘密,至少連尋常的嫡系子弟都不知曉,除了謝舉和謝舉作為繼承人的大兒子以外,只有幾位留在烏衣巷主宅中的家中有為後輩、宿老級別的老人知道。
謝舉原本是篤定蕭綱不敢拿他如何的,畢竟烏衣巷的招牌太大,而從王筠的隻字片語里都能聽出外面已經亂的不行了,這時候動謝家,是弊大於利。
更何況「婚宦失類」在士族之中實在是不亞於人畜相x的大逆不道,作為曾力拒胡人南下的謝安之後,謝家的自尊心也不允許他們為了生存而放棄作為謝家子的尊嚴。
然而謝舉沒想到,蕭綱竟能喪心病狂至此,居然會在封鎖了烏衣巷后縱火燒了整個烏衣巷。
謝家的烏衣巷在秦淮河的南岸,當初選擇此處建宅,便是看在臨近水邊不畏火患,且旁邊便是城中禁軍駐守之處,「烏衣」便指的是禁軍的軍服。
烏衣巷歷經幾朝卻沒有經過多少擴建,概因它周邊已經沒有多少能擴建的地方,所以住在烏衣巷中的都是謝家的核心弟子,蕭綱這一把火,簡直是想燒掉謝家綿延的希望。
門口有禁軍把守,家中又有家丁巡視,所以當大火驀地燃起時,謝舉立刻意識到了是旁人縱火,迅速傳令家中子弟往密道所在的朱雀樓聚集,因為起火時是半夜,消息傳達速度太慢,有些謝家子人雖然聰慧,可經歷的事情太少了,謝舉下令聚集時還慢慢吞吞的修整儀容、或是收拾細軟,耽誤了許多時間。
烏衣巷中的宅院大多是木質建築,火勢發展的太快,唯有朱雀樓因為密道在此內外都是石頭修建,又叫石頭樓,謝舉是個有決斷的,當火勢蔓延到朱雀樓的二門外時,他就立刻帶領已經到來的所有謝家子弟退入了密道,關閉了石門,將大火阻擋在了外面。
這一場大火,燒掉了烏衣巷中謝家幾百年的積累,也燒掉了謝家一半的嫡系子弟,包括七位在朝中任流內高品的官員和兩位在家中教導子弟的宿老,損失不可謂不嚴重。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才將烏衣巷燃燒完,謝家僅剩的子弟即使躲在密道之中都能感受到要被火蒸熟一般,更別說家中還活著卻無法逃脫大火的人。
烏衣巷的地道通到的是建康正南的朱雀門,這座門現在也是禁衛軍把守,謝舉不敢帶著家中子弟立刻離開,而是借著在朱雀密道中的米糧和物資硬生生逗留了十日,才派了人出去打探動靜。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一場大火燒掉的不止是烏衣巷,還是謝家在各地的基業。
蕭綱想要對謝家動手不是一時起意,所以在放火之前,東宮勢力中的王、顧、朱、張、徐等幾家勢力就齊齊向謝家在各地的莊園、產業動了手。
謝家在南朝盤踞這麼多年,早就枝繁葉茂,在建康烏衣巷中的只是在朝中為官保持門第不倒的子孫,在三吳、在江州等地還有不少謝家的產業,尤其以莊園眾多著稱。
由於士族不用交稅,滿門士人的謝家人在莊園中收攏了不少流民為蔭戶,舉凡謝家需要的物資,無論是衣食住行都是莊園所產,他們在各地佔據了最好的土地、最好的桑田、最好的池塘,因為謝家的門第和聲名,也因為謝家在朝中歷任朝宰盤根錯節,即使眼紅的人不少,也沒人敢打謝家的主意。
如今謝舉帶著建康僅剩的謝家子在地道里躲避了不過十餘人,再出來時已經是物是人非,謝家的基業都被梁國幾大高門瓜分的乾乾淨淨。
即使作為謝家姻親的殷、王、張幾姓,也沒在這場分贓之中留手。
最讓謝舉氣到發抖的,是他們在命令家中部曲子弟率眾攻打謝家莊園之後,竟沒有放過留守在各處的謝家人,大部分謝家人都在率部抵抗中死於「流亂」,而他們的兒女或逃亡母族避禍,或被人擄走,明顯是要斬草除根。
謝舉出去后,並不敢再相信任何「知交姻親」,先是在青雲觀躲避了一陣子,而後通過青雲觀的路子逃出了建康。
青雲觀是道門的耳目,所以梁山伯找上了謝舉,那時梁國已經不安全,參與分謝家羹的大族太多,謝舉余族只要一露面,必然要受到各方勢力的追殺,所以梁山伯提議將他們送往魏國避難。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謝家也走投無路,只能選擇離開梁國。
就在他們離開梁國時,謝舉從倖存的謝家人那裡得知,東宮已經將這次「劫掠」中「收集」到的謝家女送往了建康,其中的目的,足以讓所有謝家人目眥盡裂。
僅此一點,謝家已經與蕭綱、與參與這場屠殺的高門勢不兩立,尤其是對秘密劫掠了謝家女供人的蕭綱,幾乎每一個謝家人都存了伍子胥之志,說是血海深仇也不為過。
謝舉既然存了伍子胥之志,便已經擺正了自己的心態。
謝家從幾近覆滅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失去了再「傲慢」的本錢,他們能在魏國繼續立足,無非是憑藉著家主與馬文才的那點私交、以及謝家百年來的聲望而已,若想再一次「東山再起」,就得向百廢待興的魏國展現出自己的價值。
就因為這個,謝舉根本沒有對馬文才拿喬,到達魏國后就放下身段開始幫著馬文才處理朝政、解決一些實際的問題。
他是梁國的尚書令,是擔任了近十年梁國宰輔的人物,莫說比起現在魏國還有的官員,就是比起馬文才,也不知要有經驗多少。
如果說祝英台帶來的道人們解決的是魏國基層需要的人才問題,他和他的謝家子,就替馬文才解決了唯有這種「上流人物」才能解決的難題。
更大的意外之喜還在後面。
謝舉曾在六年前出使過魏國,當時魏國還未大亂,他的才華風範使得無數魏國名士為之心折、紛紛與其結交。
那一次的出使,謝舉解決了浮山堰之後魏、梁差點繼續開戰的危機、迎回了在梁國的人質,甚至還讓魏國的公主隨之南下建康,讓已經斷交了幾十年的兩國重新建交。
謝舉來洛陽時,洛陽人才濟濟,結交之輩皆是華裳之族,儼然一副衣冠上國的景象,轉眼間再入洛陽,當年的舊交大多身隕在河陰之變中,朝堂中再迎接他的不是身為同胞的梁人,就是將領出身的北鎮官員,就連那位赫赫有名的任城王也換了一位,實在是讓人唏噓。
但在怎麼變化,陳郡謝家的名頭卻不會變化,在這個名聲便是最大優勢的時代,謝舉帶著謝家人避難到洛陽的消息一傳出去,原本馬文才屢下「舉賢令」而不至的魏國高門,竟紛紛派人抵達了洛陽,其中不乏繼任家主或家主宿老級別的人物。
那一場大火燒掉了烏衣巷中太多優秀的子弟,但能保存下來的,卻無一不是警覺、毅力、智慧和紀律性並存的謝家人,即便再怎麼性格懦弱或懶散的,在這一場動亂和顛沛流離中也迅速的成長了起來。
烏衣巷中住的是核心子弟,所以逃出的男男女女也都是謝家最嫡系的兒女和家眷,在門第上來說,比起許多被爾朱榮屠戮了一遍的洛陽士族還要「根正苗紅」,很多人與其說是來延續父輩或者兄弟當年和謝舉在洛陽的交情的,不如說是來尋找聯姻的機會的。
在洛陽待了半月,謝舉也看出了馬文才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平日里除了履行起吏部尚書的職責幫著馬文才提拔、訓練官員,也在幫著他和祝英台細化第一次開科取士的細節。
謝舉也明白這些人上京並不全是為了聯姻,更多的是從祝英台帶領茅山弟子來洛陽而產生的危機感,所以借著「結交士人」的機會,便幫著魏國現在的朝堂遊說、勸服魏國高門舉薦族中有經驗的官員出仕,再挑選年輕的子弟參加第一次科舉,幫洛陽重新建立秩序。
即使馬文才再怎麼想不拘門第選拔官員,高門優秀的教育資源和極高的起點都決定了他們在各方面都優於普通人,這第一次科舉,即使不必「照顧」也可想而知乃是高門士人得選之人更多,現在他們不願和寒門一起考試,無非是顧及身份而已。
可既然連謝家人都要參加科舉了,他們還有什麼不顧身份的?借著這個現成的台階,都乖乖地往下走了。
祝英台帶來的道人中很多很善於計算,沒有花太久時間,就在已經在洛陽和滎陽附近完成了土地的丈量和計算工作,暫時決定第一座軍府建立在滎陽,由賀拔勝作為開府將軍率領武川軍團進行軍墾和屯田。
滎陽原本的南方士卒也一同編入了軍府,和北鎮軍戶一起成為滎陽的府兵,交替進行耕種和訓練,因為南方士卒士氣差、戰鬥力弱,他們的訓練任務就交給了武川軍團,而南方軍隊則教導武川軍團如何耕種和謀生。
摩擦是會有的,但這世上的矛盾大多來自於互相不了解,當胡人和漢人居住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勞作再加上通婚,用不了多久就會消除掉隔閡和誤解,成為一個叫做「滎陽府兵」的新團體。
與此同時,隨著第一次武舉選拔即將開始,從關隴、巴蜀、幽燕等州府來的勇士也湧入洛陽,希望能夠效力軍中,為成為第二座「軍府」的正式武將與官員而拼上一把。
在有關人才的燃眉之急暫時解決、一切又都在欣欣向榮往著好的方向發展時,馬文才終於也有了餘力從繁雜的魏國事務中抽身出來,和梁山伯、傅岐、陳慶之等人一起關注起梁國的政局。
其實馬文才拿下徐州和豫州的決定十分冒險,因為梁國那時候是有心謀奪徐、豫二州,並以豫州為跳板圖謀雍州的,只是當時太子病重,蕭衍對要不要派蕭綱領軍出征產生了疑慮,就這一個遲疑的功夫,雍州就被馬文才拿下了。
再到後來,因為建康動亂,在外征戰進攻豫州的梁國兵馬大敗而歸,重新回到邊境修整,又被急著抵禦湘東王蕭繹的蕭綱召了回去,這豫州和徐州才算是徹底被馬文才安穩下來了。
豫州安穩后,征西軍中幾大閥門有意要讓家中子弟參加文武二科,為了替家中子弟「站台」,也為了儘早在初具雛形的洛陽朝堂佔據一席之地,他們在豫州安定后就率部返回了雍州、前往洛陽,向馬文才討取他們征戰後的獎勵。
而崔廉則領著黑山軍暫時駐紮在了豫州,半是為了提防梁國,半是繼續他們的老本行,代替蕭寶夤曾經干過的「優差」和梁國進行互市。
黑山軍現在已經是征西軍的核心,馬文才有平西將軍的官職,他們便已經是正規軍,現在馬文才又是梁王和領並、雍、徐、豫四州都督軍事,這幾州便成了馬文才在魏國的基礎,輕易不能動搖。
同時,豫州和徐州作為南下樑國必經之地,也成了馬文才圖謀梁國的前站。
蕭綱摧毀了謝家之後,自然是在朝中內外引起了一片震蕩。
烏衣巷就在秦淮河畔,卻因大火而覆滅,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麼回事,再想到之前傅翙的死,一時間人心惶惶,不少士族紛紛將家中子弟送出洛陽,很擔心重蹈謝家的覆轍。
外有大軍即將壓境,內有士族人心動蕩,蕭綱卻毫無所懼,先是將長江西岸的大片地方交由侯景的部隊防守,又連續召回了曾經派往豫州的軍隊防禦江州沿線,與江州刺史一起抵禦湘東王的軍隊。
而蕭繹則果真如馬文才預料的那般,決定先攻打蕭續鎮守的江州,再進軍建康,荊襄的部隊皆是精銳,蕭續年輕且倚靠著父兄只是個紈絝,哪怕侯景的部隊作戰驍勇,也沒有撐太久時間,被湘東王的人馬打的丟盔棄甲,失了江州。
消息一傳回建康,人人自危,開始有朝臣諫言蕭綱「請」回在同泰寺出家的皇帝,請蕭衍出來主持大局、遣回荊襄人馬。
等侯景帶著人馬護送著蕭續逃回建康后,這種呼聲越來越大,終於到了東宮都已經壓不住的地步,蕭綱出於不得已,最終只能選擇了侯景和東宮官員們的提議,對外宣稱蕭衍病重,請求休戰。
他自己則佯裝終於頂不住壓力,先是推出了幾個作為替罪羊的東宮官員關押,再聲稱自己將為皇帝「祈福」而替父出家在同泰寺,同時卸任「儲君」之位,請求收到勤王令的各地宗室、刺史入京重新商議儲君之事。
蕭綱在兄弟們之中並不是強硬形象示人,在朝臣和宗室們之中更依舊是那個賢王天真文弱的印象,甚至大部分人都認為蕭綱做出這麼多錯誤的行為,都是受到東宮官員的蒙蔽和唆使,所以在處置了一部分東宮官員、而蕭綱又自己主動服軟后,建康又恢復了往日的歌舞昇平。
還在同泰寺的蕭衍其實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大概是從建康南邊火光衝天的那一日開始,每日三餐就變成了每天一餐,要不是蕭衍身體底子極好又是多年茹素,怕是早就已經撐不下去。
也是在這時,蕭衍開始感到了恐懼,一改之前的鎮定,想要拉攏、威脅禁軍放自己出去。
在蕭綱同意大臣們「探望」蕭衍時,蕭衍已經餓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只能靠在床上昏昏欲睡保持體力維生的地步了。
蕭衍病重、蕭綱請求休戰、邀請鎮守各地的皇子入京侍疾的消息一傳來魏國,馬文才立刻察覺到了這是一次進入梁國的大好時機。
他將建康那邊蕭衍病重的信件送去了永寧寺,同時送去的,還有兩個在洛陽宮中負責凈身多年的宦官,讓蕭綜自己做決定。
蕭綜留下了信件,也一併留下了那兩個宦官。
兩天後,宦官回來複命,馬文才派去了太醫為蕭綜「診治」,得到了確實「乾淨」了的證明,馬文才便開始著手發兵。
陳慶之得知蕭衍病重、馬文才要借蕭綜的名義護送「二皇子」回國的消息,便下令召集白袍軍,準備回國。
與此同時,馬文才讓元子攸正式向南朝下達國書,聲稱尋回了洛陽之亂時失蹤的二皇子蕭綜,梁帝曾下達傳位詔書與蕭綜,所以儲君當為蕭綜,由梁臣陳慶之和御史裴山迎回儲君、護送儲君入建康。
此時已經是秋收時候,一旦等秋收結束,便要進行武舉的大選,鑒於蕭綜「病情未愈」,馬文才決定讓使者先去梁國傳遞國書,而傅岐、陳慶之和白袍軍發兵前往豫州,根據情況調動兵馬。
待秋收完成,武舉結束,再用新選拔出的武舉士訓練新兵,用梁國戰事練兵,積攢經驗。
馬文纔此時已經有了身為主君的自覺,並不准備所有事都親力親為,也不準備「御駕親征」,而是繼續在魏國主持大局、鞏固局勢。
當陳慶之的白袍軍抵達豫州時,梁國發生在江州的戰事也剛剛結束,各地的皇子和宗室紛紛趕往建康,就連湘東王蕭繹都擔心去的慢了會給別人做了嫁衣,放棄了龐大的水師,只留下幾百精兵,駕駛速度最快的小船前往建康,其餘部隊駐紮在江州。
誰也沒料到,他們去赴的是一場鴻門宴。
魏國抵達的國書徹底讓蕭綱放棄了搖擺,選擇了加速自己的計劃,乾脆直接去了同泰寺「出家」。
就在接到消息的宗室、皇子和大臣們一同前往同泰寺探望「重病」的蕭衍時、商議儲君人選時,埋伏在同泰寺內外的侯景部隊衝殺出來,封鎖四門,殺死了所有趕回來「侍疾」的宗室與皇子,同時劫持了湘東王蕭繹,逼迫荊湘軍隊退軍。
一時間,天下震驚。
消息傳到洛陽時,謝舉看著手中的飛報,長嘆了一句:
「蕭綱已經瘋了。」
馬文才看到「侯景人馬」幾個字時,也是長嘆了一聲。
如此相同的路數,如此相同的屠戮,帝位的誘惑究竟有多大,讓這些宗室們明明知道有爾朱榮的部將投效了蕭綱,還依然敢如此輕敵地進入建康?
一接到建康重蹈「河陰之亂」的覆轍,陷入同樣的混亂之時,魏國人也明白他們苦等的「時機」到了。
這個時候,馬文才再下令備戰,已經是「順應民心」。
他也不負厚望,宣布武舉結束后將正式派兵「護送」梁國二皇子蕭綜回國,並且拿出了梁帝蕭衍讓「裴山」帶給白袍軍的封儲詔書。
聽說詔書存在的蕭綜,則在永寧寺中怒急攻心,昏厥了過去,全靠從雍州返回洛陽的徐之敬匆匆趕到,才沒被活活氣死。
然而到了這種地步,即便是還有一絲可能,蕭綜也不可能在選擇退卻了,不得不在身體恢復后選擇「與虎謀皮」,正式以梁國皇子的身份登上魏國朝堂,效法當年被護送至洛陽的北海王,發誓要返回梁國。
已經著眼天下的馬文才,向江州駐紮的陳霸先送去了一封書信,表明了自己的意圖以求對方策應,又趁著湘東王被劫持為人質、軍中無主,下令駐紮豫州的陳慶之南下攻打荊州,為蕭綜回國打通道路。
自此,天下風起雲湧。
***
冬至,洛陽外大營。
一身梁王服飾的馬文才,第一次以魏國攝政者的身份登上點將台。
點將台下,是各州縣、各將領或推薦、或舉薦,通過了第一輪測試后的各方應試者。
因為來參加武舉的很多連字都不認識,馬文才也沒有文縐縐的用什麼雅言宣布希么豪言壯語,而是用最簡單不過的大白話,向著台下幾千張或滿懷著希望、或懷揣著理想,或僅僅想嘗試一番的投機者們,朗聲說道:
「自魏晉以來,無論軍中或是朝廷,官職大多世襲。大魏曾經也以弓馬得天下,以武勛論英雄,但自定都洛陽以來,則又以貴賤論英雄。」
他的目光掃過台下一張張面孔。
「然唯賢是求,何賤之有?揀金於沙礫,豈為類賤而不收?度木於澗
松,寧以地卑而見棄?但恐所舉失德,不可以賤廢人。」
台下的人們,終於為之動容。
「今日,洛陽在魏國開科取士,從此以後,將以才德而不是出身來選拔人才。高第者授以官,其次以類升。凡是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無論魏、梁,都有可能被選拔上來,且若是你才能出眾,就一定能選拔上來,即便再老再遲,只要能趕上考試,就始終為你保留著出人頭地的機會。」
「天下之變革,將這第一次明武科考試開始。將由我開始,也由你們而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