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蓮

睡蓮

聽說那位神秘的秦先生,對於她送的花有了一些疑問。對於這些疑問,柳晴只負責送花,解答不了。

「你的作品,我都不知道怎麼解釋能得當。」柳晴在電話里說,「比如說你送花給佳佳吧,佳佳都能看出來,我卻一點也看不出來。」

「佳佳心情好些沒有?」宋隨意問。

「好,挺好的。就是想杜醫生。」柳晴不假思索吐出這話以後,捂住嘴後悔,「我不該說的。」

「她想看杜醫生嗎?沒問題。我和他說說看。」宋隨意隨口就答應。

「真的嗎?」柳晴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樂觀。

別看杜玉清屬於多麼溫柔的一個人,但是,恐怕不是宋隨意想的那樣隨意。柳晴都有這樣的觀感,做了杜玉清媳婦的女人,卻沒有這個感觸嗎?柳晴掛了電話都在想,莫非這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宋隨意興緻沖沖跑去和杜玉清說了。

當時,杜玉清在廚房裡切著一塊五花肉,打算給自己家養傷的小媳婦再塞點肉吃。

宋隨意走到他身後,現在不敢隨便說自己要幫忙了,說錯話的結果就是到床上做運動,讓她心有餘悸。沒想,她又說錯話了,她似乎總有在他面前說錯話的毛病。

「杜大哥,這麼多肥肉。」宋隨意和許多姑娘家一樣,天生對肥肉有種嫌惡感。

「你需要吃多點肥膩的,不然不胖。」

「我為什麼要胖?」宋隨意吃驚地說。

「你受傷以後,自己瘦了幾斤你知道嗎?」杜家長開始教育了。

「我瘦了嗎?」宋隨意毫無所覺,感覺自己的體重和以前差不多。要說增肥,她從來沒有試過。剛踏入大學的時候,每個女生都跟著減肥,她還跟風一把呢。

杜玉清放下了手裡的刀,像是累了,不是切肉累了,是被她幾句話給弄累了。她的體重他天天盯著的,結果這丫頭完全不當回事兒。

「你受傷后瘦了近十斤。說什麼,必須把這十斤長回去。而且按照你原先的體重,偏離了標準體重。」

「我知道,我原先胖了些,我有減肥。」宋隨意搶著說自己並不是一無所知。

惹來了杜家長一個瞪眼:「你減肥?你減什麼肥!」

第一次看到她就覺得該增肥,結果這丫頭說自己還在努力減肥。

她錯了嗎?宋隨意驚嚇不已:「哪個不是在減肥?」

啪!杜家長摔了刀子。

宋隨意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至少給我長個二十斤回去,不然不夠本。豐滿一點的話,二十五斤以上差不多。」

聽他這樣說,宋隨意腦子裡骨碌轉了下:「杜大哥喜歡豐滿的女人。」

糟!

她的吐槽當著他的面一說,他能不聽見嗎?

見著他的臉色,宋隨意笑笑:「杜大哥既然喜歡豐滿的,怎麼會看上我這個瘦子?」不是嫌棄她瘦嗎?不用天天帶她運動呀。明明是喜歡瘦,非要說自己喜歡胖,哼哼。她就知道,哪個男人不喜歡苗條的?不然,社會上幹嘛個個都減肥。

瞧這丫頭笑得滿臉的賊樣,杜玉清嘴角一彎:「對,因為我不喜歡瘦,可偏偏,精神上我喜歡你,所以必須把你的身體改造成豐滿的,至少我兩隻手抓上去要滿滿的。」

宋隨意張大的嘴巴足以吞下一顆大鴨蛋。只知道他是個斯文人,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讓她羞啊,甚至以為自己眼前突然換了個人。

男人這東西,她真的越來越不了解了。

「給我長胖點,吃不下,我帶你做運動。」他伸手在她沒有什麼肉的臉蛋上捏了下,眉頭皺了半截。

宋隨意咬著牙:「杜大哥不也挺清瘦的嗎?我怎麼沒有聽見你要增肥?」

「我體重很標準,不用增肥不用減肥。你每天晚上看著我,都不知道?」

宋隨意再次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只見他修長美麗的手指頭放到了自己衣服的扣子上:「需不需要我現在再次脫給你看,你自己檢查檢查是不是夠標準?」

不用!宋隨意高八度叫。連忙四處找地洞鑽。心裡罵著,奶奶的,她嫁了個絕對的腹黑!

靈機一動,她趕緊切換話題:「杜大哥,佳佳說她想見你。」

他的眉宇挑了下,表情清淡:「她不是定時到了主任那裡複診嗎?複診如果有問題,需要外科會診,會診單會送過來外科,我們會安排人過去的。」

「杜大哥?」宋隨意不太敢相信他忽然說出這話來,感覺好冷漠,之前他不是對柳佳佳挺好的嗎?

他對柳佳佳好不好,那是其他人的錯覺,他對每個病人都這樣,一視同仁。

「杜大哥你見見佳佳吧。你知道的,她——」

「你都知道她怎麼回事。我去見她有什麼意義。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不是我,是她媽媽。」

宋隨意皺著眉頭:「晴姐她——」

「如果她女兒體恤母親,就該知道怎麼做。如果不懂,非要鬧,做媽的要怎麼做,做媽的自己要衡量。」

「杜大哥你說話真是!」

「那是他們的家事,你讓我插進去做什麼?」

「晴姐是朋友,不是嗎?」

「朋友也是其他人。插手就是不對。」

看來柳晴的話是對的,他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宋隨意嘆口氣。

他的眼神在她的臉上瞟了過去:「她都知道我不會答應,你就這麼喜歡把自己老公往外面推?」

「沒有!」宋隨意無比冤枉地喊道,「我以為你對小朋友特別好。」

實際上證明了,杜大醫生對小朋友那樣的一般般。

她以為投了他所好,結果踢了他的鐵板。

這丫頭,對他的感覺,還沒有旁觀的人清楚。杜家長毫無辦法了,只能說:「多做交流吧。」

「嗯嗯。」她也認為,或許他們兩個之間該多做點溝通。

夫妻之間本就該多溝通。

當然,男的和女的想的不一樣。宋隨意想的,應該兩個人一塊多逛街多看電影多談文學。杜家長想的是,應該在身體方面多做交流,身體溝通流暢了,心靈自然而然不用溝通都順暢了,這是基於唯物主義的醫學科學家想法,沒有錯的。

晚上太陽不曬,他終於答應了帶她到醫院去看秦臻。

來到秦臻住的那個特殊病區,只聽裡面嘰嘰喳喳的女人的聲音,很是呱噪。宋隨意幾乎不用仔細聽對方說話的內容,都可以辨認出那是自己堂姐宋婷婷的聲音。

「副市長,你真愛說笑。」宋婷婷嬌滴滴的嗓音說。

「我們宋大記者就是美,我怎麼說笑了?不止人美,心靈更美。有宋大記者到我這裡來,我這病不好的快都難。」

「這麼說,副市長要出院了?」只聽宋婷婷這聲驚訝,好像驚訝多於驚喜。

「沒有辦法,醫生讓出院,組織也說了,工作崗位不能少了我。」副市長的眉頭皺了幾下,貌似也不是很想快點出院。

想想也是,不是大病,每天在這裡像皇帝一樣被服侍著,醫藥費都有報銷,算工傷,多好的事,誰想早點回去工作?

宋婷婷小聲說:「不如,我去和院長談談。」

「你能嗎?」副市長發出疑問。

「我上回做採訪的時候認識院長,院長對我的印象還不錯。」

「要麼宋大記者試試?」

「副市長想住多久?」

嗯咳。隔壁一聲咳嗽。

副市長不高興,轉過身:「隔壁住的那個人不知道是誰,像死了一樣,偶爾夜裡咳嗽嚇死人。你和院長說說,給我換個病房。」

宋隨意聽著眉頭大皺,再看自己身旁的杜大醫生,臉上淡淡的好比清冷的月光,分不清情緒。

他是怎麼想的這事呢?

不想被宋婷婷看見,避免節外生枝,他們兩個靜悄悄地走,走到了秦臻的病房裡。

秦臻看見他們來,很是高興,馬上從床上坐了起來:「杜醫生來了。杜太太也來了。」

「秦先生,你好。」宋隨意打了招呼。

杜玉清淡淡地點了點頭,目光則一掃,掃到了秦臻旁邊的床頭柜上。

秦臻興緻勃勃地說:「我買了個花瓶,因為聽說要送花給我,所以精心準備了下,結果沒有想到,完全用不上。杜太太的心思讓人實在捉摸不著,但確實是,看著杜太太送的花,我晚上睡眠情況好了很多。」

花瓶,是用來插花的。是人一般都想著,來探病,買的都是一束一束的花,拆開了包裝,插進花瓶里,可以養上幾天半個月。再其次,秦臻也想過,因為宋隨意說是自己種的,可能會給他送盆小盆栽什麼的,他因此都騰出了個空位專門擺盆栽。怎麼都沒有想到,宋隨意送的,是自己種的沒有錯,但是,這個種的意思老長了,叫養的比較妥當。

對,宋隨意送的睡蓮,養在水盆里的。

睡蓮一般人養在水缸裡頭,水要夠深。也不知道這丫頭怎麼來的奇思異想,用了個玻璃碗,當然是比較大而深的玻璃碗,給秦臻挑了兩朵比較小的睡蓮養了上去。一朵白色,一朵黃色。看起來好像一對兒姐妹。

問題是這白的睡蓮,在玻璃碗的折射下,如果照著光,漂亮得好像仙境里養出來的花,五彩繽紛,騰雲駕霧似的,根本分不清顏色。

「我整天琢磨它是什麼顏色,琢磨老半天,都想不透。因為想不通,乾脆不去想了,只是看著。後來就想,杜太太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為了教會我這個道理,想,不如不想。有些事,你欣賞就好,別把自己的手伸得太長。」秦臻這樣說的時候,帶著笑意一直看著宋隨意。

宋隨意被對方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輕咳聲嗓子介紹道:「花的顏色,不是說你看著什麼顏色就是什麼顏色。在園藝世界里,如何擺放花,讓花在光射下回歸它另一種顏色,是園藝師的基本功之一。我做的只是很平常的事情。」

「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天賦吧。我看很多園藝師擺出來的花就是死板死板的,遠沒有杜太太擺出來的作品的境界。況且,杜太太很會看人,很會針對人的心思來擺作品。」

對於秦臻這話,杜玉清似乎有點頭的意味。這丫頭在這方面的天賦,只看上次陳思穎的氣急敗壞,足以看出來了。

「你怎麼想我這個人的?」秦臻用討教的口吻問起宋隨意大師,「沒關係,怎麼評價都沒有關係。」

聽對方如此真誠,宋隨意也就實話實說了:「秦先生給我的感覺,很矛盾。」

「矛盾?」

「我猜,秦先生是建築設計師工程師。」

秦臻訝異,轉頭看向杜玉清:你有告訴她我的真實身份嗎?

杜玉清搖搖頭。

宋隨意道:「對不起,有可能我猜錯。」

「不,你沒有猜錯,可是——」秦臻笑了起來,「你怎麼能知道呢?沒人和你說的情況下,你怎麼看出來的?」

「先說說我為什麼送秦先生這花吧。」宋隨意道,「因為我上次來,看秦先生你拿著一本書,你拿著書,看書的時候,又不怎麼看。說明,你心裡矛盾,你專註於某件事,琢磨了好久,但是,越琢磨越深,深到把自己套了進去。這是你的心靈里的想法。我要做的事,就是把你被自己催眠套進的心靈拉出來,睡蓮,顧名思義,睡著的蓮花幻想,是佛花之一。你需要的是一面鏡子,睡蓮剛好像佛祖一樣,將成為秦先生的一面鏡子,讓秦先生明白,萬事萬物,皆為幻象,不必深究。」

一席話,將室內兩個男人同時一震。兩個男人同樣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掠起了一道刺目的芒光,專註地落在這個看起來貌不驚人的種花女身上。

只是一個種花女,這本事也太!

秦臻欣嘆:「聽汝一席話,勝讀百年書。」

宋隨意連道:「秦先生過誇了。」

「不,你是個奇人,杜太太。」秦臻用很深的眼神說道。

宋隨意都不知道怎麼說了。她極少被人誇,實際上,她在學校里擺出來的作品,經常毀譽參半。有人很喜歡,有人很討厭。有一次,她和其他學生一樣,擺了副作品送給學校里的某位老教授慶生。

老教授看起來很喜歡,但是,班主任給她掛了一副黑臉。

「杜太太還在學校里學習嗎?」秦臻問。

宋隨意,經過那次被誣陷的事後是想明白了,為什麼人家輔導員什麼的都不喜歡她。她搖搖頭:「沒有,出來和朋友一起單幹。」

「你不適合在單位里工作。」秦臻一眼敲定。

宋隨意不語,心裡卻知道這個男人說的話沒有錯。看起來,這個男人閱歷很深,年紀輕輕閱歷卻很深,像她的杜大哥。

「我幫秦先生把花弄一下吧。」宋隨意走過去,捧起那碗睡蓮走去洗手台。

杜玉清走到了秦臻旁邊,說:「吳教授來看過了嗎?」

「有,他天天來看我。剛才還才走。」秦臻點頭,「吳教授很負責任,我挺信任他的。當然,如果杜醫生能來看我,我會更高興。」

杜玉清淡淡的口吻說:「有需要的話,吳教授會聯繫我。」

秦臻道:「我明白。杜醫生醫治我有顧慮。如果醫的不好,以杜家與秦家的友情而言,平心而論,我個人也認為,不適合由杜醫生來幫我做這個手術。」

「手術的事你先不要想。如果控制的好,不用手術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要是在以前,我肯定覺得你是在安慰我。現在,我不這樣認為了。」秦臻微笑的眼神,似乎望在角落裡的那個背影上,「我現在彷彿抓到了一絲希望。」

杜玉清對於他的話不予置評。

秦臻低下了聲音:「局長的話,我不知道杜醫生聽說了沒有?」

杜玉清的眼裡閃過一抹凌厲。

「看來是聽說了。」秦臻抓到了他的表情,道,「天眼系統出現漏洞,遲遲抓不到那個車禍肇事者。杜太太這是有敵人嗎?」

「她天性善良,但是,像你說的,一個奇才,要是不樹立敵人就怪了。」

「杜醫生什麼時候發現她是個奇才的?」

要說,得說遇到她的那一天,她對於花的種種見解,那些細膩的心思,讓他看到了一個終於可以與他對話的人。雖然,他總說她隔代。

秦臻見著他不語的樣子,若有所思的。

宋隨意把花弄好了,拿回來,對著秦臻說:「我可以再幫你養幾株,但是,我覺得這樣就夠了。」

「我聽杜太太的。」秦臻道。

看時間差不多了,杜玉清準備帶宋隨意回家去,說:「她還在養身體,不能太晚睡,你也不能晚睡。」

秦臻聽到他這樣說,想起:「過兩天,我有個商宴,想邀請你和杜太太來參加。可以嗎?」

杜玉清彷彿猶豫了會兒。

「沒關係,你慢慢想。但是,我是非常希望你們來參加的。」秦臻盛情邀請。

宋隨意實際上聽不太懂他們口裡說的,商宴什麼什麼的,感覺很神秘似的。離開的時候,她一直像以往一樣扶著他的手。

黑夜裡,宋婷婷那雙眼睛在他們兩個的背影上閃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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