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吃完了一頓晚膳,寧珞觀察了半天,原本近身伺候的錢嬤嬤不見了,只剩下了童嬤嬤一個,祖母也難得沒對母親夾槍帶棒的,只是在膳后把幾個兒媳留了下來說了幾句話。
寧珞留門外,等秦湘蘭出來便上前扶住了她,一路陪著往父母的院子走去。
秦湘蘭也有些心不在焉,走了幾步才自言自語了起來:「你祖母要我們對身旁的奴僕嚴加管教,以防刁奴欺主,你說她是不是又在編排我的不是了?」
她也不指望寧珞回答,頗有些幽怨地道:「我就從江南帶過來這麼幾個人,還每天被人視為眼中釘。」
寧珞抿了抿嘴,斟酌著道:「祖母這樣說一定有她的道理,娘,你還是小心為上。」
「能有什麼事,」秦湘蘭不以為然,壓低聲音道,「秦嬤嬤她們都是從小跟著我,又跟著我背井離鄉,對我忠心著呢,我就是平日里縱了一點又能怎樣?她就是對我有偏見,見不得我和你爹好……」
平日里秦湘蘭也不會和女兒說這些,今日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
寧珞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她一直覺得祖母對母親有偏見,所以千方百計從祖母身上著手,可現在看來,母親對祖母的偏見也不少,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前世婆媳二人弄成這樣一地雞毛,兩人可能都難辭其咎。
得讓母親警醒一點才是。
寧珞的秀眉微蹙,一路琢磨著法子。秦湘蘭絮叨了一路,這才覺得心裡舒坦了一些,眼看著自己的小院到了,她嘆了一口氣道:「好了,我也是隨口說說,珞兒你聽過就好,可千萬別……」
話音未落,院門從裡面推開了,卻見綠竹急匆匆地迎了上來,「撲通」一聲在二人面前跪了下來:「二夫人,九姑娘,求你們為奴婢做主!」
正廳里,秦湘蘭眼中一片茫然,底下跪著的,左邊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家僕田嬤嬤,右邊是寧珞的貼身大丫鬟綠松,左邊賭咒發誓,右邊條理清晰,她不知道該信誰的。
抓住了寧珞的手,彷彿抓到了浮木,她渴盼地看著女兒,「不可能吧?我打小田嬤嬤就跟著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來?珞兒,你說說……」
寧珞沉吟片刻,看向綠松:「你一口咬定那四件寶貝是田嬤嬤所偷,可有證據?」
「是啊,要有證據!」秦湘蘭厲聲道,想了一下又放緩了語調,「若是有人背後挑唆,你也別怕,說出來我給你做主就是。」
綠松吃了一虧便長了一塹,語聲朗朗,絲毫沒有怯場:「九姑娘小庫房裡有四件寶貝都不知所蹤,奴婢卻意外地發現了一件被塗改掉的寶貝的下落,有件赤金福壽紋長命鎖就在田嬤嬤的孫兒那裡,前個月她孫兒還戴在脖子上,這個月她深怕露餡,讓她媳婦收了起來,就在柜子里放著,夫人現在就可以派人去搜。」
寧珞給了她一個讚賞的眼神,抬手便叫來了秦嬤嬤,秦、田兩個嬤嬤都是秦湘蘭面前的老人,一個看姓田的油水多早就心生不滿,一個嫌姓秦的倚老賣老不屑一顧,這早就面和心不合了。
田嬤嬤的臉色都變了,忽然便嘶叫了一聲朝著綠松撲了過去:「你這個賤丫頭!我怎麼就不弄死你!」
綠松早就防著她呢,敏捷地往旁邊一讓,田嬤嬤撲了個空一頭便栽倒在門檻上,額頭上流出血來,神情更為可怖。
眼看著她還要撲上來,秦湘蘭唬得一拉寧珞,把女兒擋在身後,連聲音都有些變了:「寧德……寧安!」
幾個奴僕上前就把田嬤嬤按倒,田嬤嬤大哭了起來:「夫人……夫人你不要聽信這小賤人讒言啊,她和我有仇,故意要陷害我!」
秦湘蘭便是再盲信也該是明白了,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你……枉我如此信你……你居然做出這等背主之事……」
沒過一會兒秦嬤嬤便領著人回來了,帶來了田嬤嬤的媳婦和孫子,一個哭一個喊,頓時把一個廳堂弄得菜市場似的混亂不堪。
赤金福壽紋長命鎖就藏在下人房五斗櫃的被子里,那才六七歲的小孫子還拽著不肯放,一個勁兒地嚎叫著:「這是我的!你們不許搶走,不然我讓我爺爺來打你們,他管著好多鋪子呢,他有好多銀子!」
秦湘蘭倚在靠椅上,絞著手中的帕子,氣得眼眶都紅了。
田嬤嬤趴在地上求饒:「夫人,都是我鬼迷了心竅,你大人大量,看在我伺候了你這麼多年的份上繞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夫人你還記得小時候……」
「把她的嘴堵上。」寧珞淡淡地道,再說下去,只怕秦湘蘭要心軟,「要是被別人聽到了,還當我們二房怎麼了呢。」
嘴堵上了,廳內終於稍稍安靜了些。
秦湘蘭看著自己的女兒,那張略顯稚嫩的臉上冷靜從容,她也終於定下神來,想起田嬤嬤的丈夫掌管的鋪子,憂慮地道:「珞兒,你看怎麼辦?」
寧珞附耳悄聲說了兩句,秦湘蘭這才放下心來,倍感寬慰:女兒真的大了,做事條理清晰,張弛有度。
「好了,這事你們也都看在眼裡了,」寧珞朝著眾人掃了過去,語聲沉穩中透著威嚴,「田嬤嬤背主偷竊,罪證確鑿,這事是要報官的。」
田嬤嬤伏在地上簌簌發抖,孫子到底也不是傻的,再也不敢嚎了。
「我娘對田嬤嬤不薄,好吃好喝供著,又提拔她丈夫做了管事,現如今這麼多年的主僕情誼,居然抵不過這一個金鎖,著實讓人心寒,從今往後,必定要好好整頓房內的驕嬌之風,大家若是從前有什麼錯處,自己和我們交代了,既往不咎,若是往後還想著偷雞摸狗或者背主求榮,知道一個發賣一個,絕不姑息!」
屋裡的奴僕們頓時恭謹地應聲。
寧珞頓了頓,語氣稍緩:「真是沒想到啊,田嬤嬤,你服侍了我娘這麼多年,我娘一直對你讚賞有加……」
田嬤嬤立刻跪在地上磕起頭來,一旁的田家媳婦也哭著求著饒命。
秦湘蘭不由得面露不忍之色,寧珞看著嘆了一口氣:「先關到柴房,等明日再做處置。」
鬧哄哄的人都被請走了,秦湘蘭頭痛得很,靠在軟榻上閉著眼睛眉頭緊皺,寧珞坐在她身後,一下下地替她捏著額頭。
「這下……要被她們笑掉大牙了……」秦湘蘭喃喃地道。
寧珞佯作不解地問:「被誰笑掉大牙?」
秦湘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還能有誰,你祖母和大伯母啊。」
「娘,若是她們想看你笑話,直接把人帶到她們那裡就是了,何必讓你關在門裡處理這事?」寧珞反問道。
「那倒也是……」秦湘蘭轉念一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你祖母這麼有先見之明?」
「祖母畢竟是見多識廣,有些事情比我們有遠見,」寧珞委婉地勸說著,「娘有時候的確應當多聽聽祖母的意見。」
秦湘蘭若有所思,忽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不過,」寧珞附在秦湘蘭的耳旁輕笑了起來,「若是祖母還是一心要給爹納個小妾,娘可萬萬不能聽她的。」
秦湘蘭也笑了起來,剜了女兒一眼:「什麼時候也學會這樣胡說八道了。」
她才三十多歲,平日里保養得也好,這一眼含嗔帶喜,柔媚得彷彿能滴出水來,寧珞目不轉睛地看了片刻,忽然便把頭埋入了母親的頸窩貪戀地蹭了蹭。
剛才還氣定神閑的小大人一下又成了小女兒的模樣,秦湘蘭心裡綿軟綿軟的,抱著女兒道:「我的乖珞兒替娘著想,娘心裡明白著呢,放心,你爹不會納妾的,他要是敢,我就回江南去。」
母女倆靠著說笑了片刻,秦湘蘭又遲疑著問:「珞兒,你說這事要告訴你祖母嗎?」
田嬤嬤一家都是從江南過來的,是秦家的包身奴,照理說處置了不需要經過老夫人和大伯母的首肯。
寧珞聽母親這麼一說心裡不由得一喜,這是不是說明,母親對祖母開始沒有以前那種打心眼裡的排斥了?「娘,你不說雖說也占理,不過老人家嘛,總是希望兒孫尊敬,既然祖母剛剛提點過咱們,你請祖母拿個主意不就是順水推舟的事情嗎?」
秦湘蘭在心裡暗自點頭,欣慰地道:「我家珞兒真的長大了,這次多虧了你了,即揪出了這個刁奴,又未雨綢繆讓你表哥在鋪子里查賬安插人手,娘要好好獎勵你。」
「哪有女兒討要娘親的獎勵的,」寧珞撒嬌道,「娘若是真的要獎勵我,不如幫哥哥在父親面前說說好話,春闈過後,不管哥哥考得如何,就讓哥哥跟了長信侯吧。」
秦湘蘭臉上的笑意頓時淺了下來,好一會兒才面帶愁容地道:「珞兒,這事你就不用管了,也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