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寧珞定睛一看,竄出來的正是府中的護院之一,姓寧名武,寧家的包身奴,因為自幼力大便讓他學了拳腳,成了一名護院,平日里辦事還算穩妥,就是不輪值時喜歡喝上兩盅。
綠竹立刻擋在了寧珞面前呵斥道:「大白天的什麼殺不殺的,驚到了姑娘你當得起嗎?」
寧武一見是寧珞,驚惶之色立減,「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抹著眼淚道:「九姑娘替我做主,那個小雜種要殺我!」
寧珞聽他言語粗鄙,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胡說什麼?」
還沒等寧武答話,一個黑影似豹子般竄了過來,一把按住了寧武,劈頭就朝著他狠狠地砸了兩拳,正中了那寧武的鼻子,頓時鼻血長流。
寧珞又驚又怒,厲聲喝道:「住手!衛泗你瘋了!」
衛泗的拳頭一滯,忿然一腳踹了過去,那寧武哀嚎著滾了兩圈,一頭撞在了路邊的樹榦上,頓時暈了過去。
「你……你怎麼這樣無故打人?」寧珞氣得渾身發抖,「這樣你就算學了本事也讓人瞧不起!」
她費盡了口舌好不容易才讓寧臻川答應讓衛泗做了寧珩的貼身跟隨,一同去了禁衛軍,幸好寧珩和前世一樣,對這個孤僻狠戾的男孩還挺投緣的,沒兩天就手把手教起了他功夫。
衛泗定定地看著她,眼中流露出一絲受傷之意,忽然在草地上扒拉了兩下,找出一個粗粗的樹枝來,跪下來雙手舉在寧珞面前。
「你這是什麼意思?」寧珞略帶惱意地道,「你當我不敢打你不成?無論他做了什麼,你也不能把他打成……」
下人房裡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好幾個人從裡面跑了出來,一見寧武的慘狀都嚇了一跳,紛紛跪下來向寧珞告狀:「九姑娘,這小子專橫跋扈得很,仗著去了少爺跟前,我們這裡好幾個都被他揍了。」
「九姑娘,你一定要為我們做主,這樣下去,我們都寒了心了。」
一時之間,那幾個護院都群情激憤,握拳挽袖的,恨不得衝上去群毆衛泗一番。
這場景好生眼熟,前世衛泗被抓百口莫辯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此?
剛才驟然見血的驚懼和惱怒漸漸平息了下來,寧珞定了定神,緩緩地道:「你們確定是衛泗專橫跋扈嗎?綠竹,去找幾個人來問問。」
沒一會兒,這事便水落石出了。
下人房裡有兩個老實的哆嗦著說了實話,這幾個護院仗著自己會點拳腳,平日里都拉幫結派的,一見衛泗一個新來的小孩去了寧珩跟前當差,還能出入軍營,實在嫉妒得很,隔三差五地找茬,今日不知道衛泗什麼地方得罪他們了,幾個人一起圍毆,衛泗一開始只是讓著,不知道怎麼忽然一下發了瘋,不管不顧地追著那個寧武就開打了,旁的人怎麼都攔不住。
旁邊有個廚房裡的小婢女跪在那裡,忽然吶吶地開了口:「九姑娘,我知道衛泗為什麼打他……他罵衛泗了……」
那小婢女顯然有些害怕,說了一句便住了口,寧珞心裡憋著一股子氣,寬慰道:「他罵了什麼?告訴我,別怕。」
「他罵衛泗是沒爹媽的雜種,」小婢女看了衛泗一眼,終於下定了決心,「說他的眼睛就是鐵證,還說他從館子里跑出來的,一定是已經被破了身的……還說要……」
她羞紅了臉,說不下去了。
寧珞的腦中「轟」的一聲,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前一世她救了衛泗之後,一直悉心照料,衛泗好了以後便在她的聽雲軒做了一個小廝,饒是如此,衛泗也還是在下人中吃了不少暗虧,最後那件事情爆發時她才知道。
而這一世她刻意遠離,卻沒有想過,這樣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沒了倚靠會被人羞辱成這幅模樣!
這一剎那,她真想照著那個寧武的腦袋踢上一腳。
「叫管家過來,你們幾個,我們寧府是不敢留了,」寧珞冷笑了一聲道,「查一查還有哪些拉幫結派的,一併處置了。」
那幾個護院的沒想到這嬌滴滴的小姑娘會這麼狠,頓時傻了,紛紛磕頭求饒,寧珞也不理他們,指了指衛泗道:「你,雖說事出有因,可你出手這麼重,也要罰你,隨我過來。」
她一路怒氣沖沖地往前走去,腳下重重地踩著,彷彿那不是青磚,而是那些個狗眼看人低的貨色。
眼看著前面一塊鵝卵石鬆了,從路上凸了出來,綠竹正要提醒,便見一直垂首跟在身後的衛泗卻一下子竄了出去,一腳將那塊鵝卵石踢出老遠,旋即又默不出聲地跟在了身後。
寧珞的腳步頓了頓,五味陳雜地看了他一眼,一路默默地到了聽雲軒,坐在前廳的椅子上,她思忖了片刻,放緩了語調道:「我哥還在軍營,你怎麼回來了?」
衛泗悶聲道:「我告了假的,辦件事情就回。」
「那就好,」寧珞生怕他這桀驁不馴的性子在軍營也捅了簍子,沉下臉道,「你以後務必要收了你的性子,有事情說理,就比如剛才這事,你原本是占理的,只要來回了我,自有我和爹爹替你出氣。」
衛泗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忽然便咧嘴笑了:「原來你心裡還是惦記我的。」
他的五官又長開了些,依稀有了前世深邃的輪廓,只是那笑容依然帶著幾分孩子氣的誠摯,顯然心裡快活極了。寧珞忍不住失笑:「我怎麼會不惦記你?我救了你的命,又讓你跟著我哥,是讓你好好活著,活出個人樣來,而不是成日里和那些人打架。」
衛泗鄭重地應了一聲:「我會出人頭地的,九姑娘你等我。」
這話聽起來有些歧義,寧珞暗笑自己這兩天可能被那兩樁親事弄得昏頭了,拋開心頭的異樣,她笑著道:「你明白就好,趕緊回去吧。」
衛泗猶豫了片刻卻沒有動腳,只是抿著嘴唇看著寧珞,眉頭緊鎖。
「怎麼了?」寧珞不由自主地柔聲道,「是缺什麼東西嗎?還是在軍營里吃苦了?」
「我聽說……」他悶聲道,「有好幾個人向你求親了。」
居然連遠在禁軍大營的衛泗都知道了,寧珞臉上一熱,責怪道:「什麼好幾個人,別道聽途說的。」
「便是有一百個也不稀奇,你那麼好,誰見了都會喜歡。」衛泗的眼中熱切,好像能放出光來。
被這麼一個小孩子這樣讚揚,寧珞有些忍俊不禁:「你懂什麼。」
「我自然懂,我才比你小了兩歲都不到,」衛泗認真地道,「有件事你一定要聽我的。」
一旁的紫晶樂了:「你這人真是有趣,九姑娘為什麼要聽你的?」
衛泗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冷郁陰狠,紫晶膽小,這猝不及防的,被他看得嚇了一跳:「你你……你幹什麼這樣看人!」
衛泗上前一步湊到了寧珞耳邊:「別的人也沒什麼,只是有一個人你千萬千萬不能答應,那個人就是……楊彥。」
「楊彥」兩個字彷彿是從他齒縫中擠出,帶著無盡的憎惡。
還沒寧珞回過神來,衛泗便後退了兩步,沖著她躬身行禮,退出門去。
衛泗怎麼會如此討厭楊彥?
剛才他的語氣和表情,完全不像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難道……難道衛泗居然也和她一樣,是從前一世重生而來?
寧珞悚然一驚,霍地站了起來走到門邊,衛泗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一場意外幾乎讓寧珞一夜未眠,她有心想叫衛泗探聽一下口風,卻不知何故有些情怯,從前的噩夢她努力正在一點一滴地忘卻,也已經下定決心要讓衛泗遠離她遠離有可能會發生的孽緣,如果再和衛泗有了什麼交集,會不會又是一發不可收拾?
就這麼一猶豫,最好的時機也就過去了,衛泗第二日便回了軍營,看起來居然是特意為了和她說這句話而來的。
端午節馬上便到了,家家戶戶都掛起了艾草、做起了香包,聽雲軒里也不例外,滿屋子一股奇怪的雄黃粉味道。
最讓寧珞高興的是,表哥秦亦瀚也終於將產業巡查完畢,登門拜訪,他和從前一樣周到,給府內的老老少少都帶了一份禮。
老夫人照例淡淡的,收了禮后以長輩的身份回了紅包,隨意聊了兩句便託辭身子不適回房了,秦亦瀚倒也鬆了一口氣,畢竟老人家在,總有些拘謹。
秦湘蘭有兩年沒見到侄子了,看著侄子長得如此俊雅,不由得喜笑顏開,拉著他詳細地問了江南親人的身體狀況。
京城中秦湘蘭陪嫁的商鋪已經用了新的管事,都是秦亦瀚親自挑的人選,很是忠心可靠,這陣子的經營也是蒸蒸日上。
翌日便是端午,這一年來大陳五穀豐登,沒什麼天災人禍,盛和帝便下旨讓京兆尹與民同樂、共度端午佳節,秦湘蘭便和丈夫商量了,侄子難得來一趟,女兒這幾日也一直關在家裡,不如今日就帶著一起去京郊看賽龍舟散散心。
也不知道是誰嘴碎,一家人剛出府門,二夫人寧成氏便帶著寧萱笑吟吟地跟來了:「噯呦,三妹妹這是要去看賽龍舟嗎?正好我們一家子也要去呢,一起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