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定計對敵下決心
雖然平安不是原身,對於自己的「身世之謎」也並沒有什麼特別激動的反應,但是既然佔據了原身的身體,那麼許多因果就都轉移到自己身上來了。
不提要不要替齊韜和許平之報酬,單說平安自己,原來他被人賣掉,最後變成太監,只能走上進宮的道路,並不是意外,而是被人陷害,刻意為之。這個仇平安就絕對放不下!
雖說如果沒有這件事,也許原身會活得好好的,也許會直接死在那場「山匪之亂」里,或許就輪不到平安穿過來了。不過既然他已經穿過來,或許就只能是或許,而仇卻不能不報。
許悠。
平安對這個人原本沒有什麼看法,甚至曾經一度挺佩服他的能耐。
在世人眼中,皇后許平之的死本身就有許多疑點。雖說生孩子本來是一腳踏進鬼門關,但在皇家,只要不是因為母親身子太弱,因為難產而亡的情況畢竟是少數。
在當時這種疑點或許看得不是太清楚,但是現在回頭去看,就一目了然了。
——當時的許悠雖然才剛剛入閣,但是攜著在河北積累起來的軍功,本人的能力又十分出眾,短短一兩年時間,已然在朝中徹底站穩腳跟。再加上身為皇帝的岳父,皇帝登基之前得他助力良多,所以人人都要給兩分臉面,已然有了權傾朝野的苗頭。
後宮之中,許平之自然也是一枝獨秀。
一生都在鑽研平衡之道的皇帝陛下在這個時候,自然是要祭出自己最拿手的手段。所以他的做法是,抬舉了鄭貴妃與何淑妃,想要制衡許平之在後宮的權力。
鄭家是太後母族,而何家背靠三朝元老,跟許平之分庭抗禮,果然將後宮局勢平衡了下來。後宮往往又是前朝的縮影,如此一來,許悠自然也收斂了許多。
本來這個平衡十分完美。但如果皇後生下皇子,在皇后和許家的努力下,封為太子也是理所當然。如此一來,許家在朝中的勢力又會再次膨脹,難以限制。
皇帝當時還年輕,並不是如今這個將「異論相攪」四個字發揮得爐火純青的君王,自然也沒有後來這般舉重若輕的手段。
如果說在許平之生產的時候動動手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果然,雖然生下皇子,但因為失去了皇后,許家在後宮的勢力一夕崩散,在前朝自然也越發低調起來。
然而即使是在這種情況下,許悠也能夠安穩的立於朝堂之上,巍然不動,直至如今,彷彿成了朝堂上的不倒翁,這份能耐和手段,怎麼能不讓人心生佩服呢?
所以平安之前曾經感嘆過,此人是個人物。
不過在今日之前,彼此之間畢竟沒有任何接觸,所以除了感嘆,平安也沒有別的想法。
別看平安在京城的時候折騰出了那麼多東西,但實際上,真正觸碰到核心利益,能夠驚動這些大佬的人,一件都沒有。唯一一個成立教育部,還將馮璋給推了出來。
所以他穿越了那麼多年,但實際上卻還沒有跟這些人車上什麼關係,大概出於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但是沒有接觸的狀態。
當然,這些也是平安刻意算計的結果。若非如此,他早就已經成為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了,哪可能經過那麼多年的發展,一點一點的積累起優勢呢?
即便如此,平安這個時候對上許悠,勝算其實也不大。因為他自己的那些根基,若是暴露出來,對許悠來說,輕易就能夠破壞掉。
但是有仇不報,當然也不是平安的風格。尤其是這個仇並不是為了自己報,而是為了原身。——平安很不習慣這種欠了別人的感覺,只希望趕快將這份因果了結掉。
所以他幾乎沒怎麼猶豫,便立刻做出了決定。
趙璨自然是站在平安這一邊的,見狀立刻掉,「那我回頭讓人去查一查,這件事恐怕不光牽扯了許悠,皇上說不定也出了力。所以咱們必須得更加的小心謹慎。」
平安想了想,也就明白了趙璨的擔憂,道,「我這裡不必著急,總要有萬全之策,才會動手。你查的時候小心一點,寧願慢些也別驚動了他們的人。」
「我知道。」趙璨道,「真沒想到,這麼多年錢的事,竟還有如此隱情。」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是他們的話,或許我們就不會遇到了。」平安看著趙璨,忽然問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但這的確是梗在他心裡,讓他隱隱有些不舒服的一點。好像別人害人,自己竟然還要感謝他們似的。
趙璨失笑,「你怎麼會這樣想?」
「難道不是?」平安反問。
「當然不是。」趙璨回答得很堅定,毫不猶豫,「倘若我們有緣,無論如何都是會遇見的。」他說,並且還給出了十分有力的證據,「你這麼聰明,遲早都會做出一番事業來,不管是入朝為官,還是在朝堂之外,總會被人注意到。到那個時候,我們自然便會相識了。」
趙璨始終相信平安這麼厲害,他無論身處什麼樣的地方,光芒都不會被遮掩掉。
而他自己,遲早都會登上那個位置。到那個時候,他們之間肯定還會產生交集。只不過是早些晚些的分別罷了。
雖然這種說法細究起來還是很有問題,比如如果不是從小一起長大,兩人之間未必會生出別樣的感情,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全心的信任對方。
但平安沒有打算去追究。
趙璨說得對,如果真的有緣分,不是這樣,也會是那樣。他穿越這件事本身就具備極大的偶然性,如果註定要穿越,就算不能夠穿成原身,也會是別的什麼人。
所以最後只能當個太監,說到底還是許悠的錯。這樣一想,平安心中的仇恨都更深了一些。畢竟原身那些事平安不知道,但是當初剛剛穿過來的時候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他可永遠都不會忘記!
因為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要從頭去查,其實並不容易。
平安知道這件事急不來,況且現在他們的實力的確還比較弱,跟許悠對上會很吃虧。所以平安想了想,覺得等趙璨登基之後再來清算,也是可以接受的。
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本新皇登基,就會培養自己的班底,並且為了不讓自己受到轄制,會設法將這些老臣們排除在權力中心。而其他等著往上走的臣子,只要看清楚新皇的心思,就不會吝惜自己的力量,努力將這些老臣們拉下來。
所以到時候做這件事會比較名正言順,也容易許多。
而現在平安要做的,是去見見鍾平。
既然要承認這個身份,對待鍾平的態度就不能再是之前那樣了。
鍾平在趙璨手裡其實吃了一點苦,所以雖然平安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住在了行宮裡,看上去並沒有受到任何限制,但整個人看上去還是帶著幾分頹靡。
只不過這頹靡在見到平安之後,便立刻消退了,他幾乎是跳起來,「少主人!」
平安聽到這個稱呼,眉頭跳了跳,他還是不太習慣這種東西,想了想,問,「我……原本叫什麼名字?」
「少主人的名諱是上子下安,將軍和夫人希望你一聲順遂,平平安安,無災無難。」說到這裡,鍾平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痛苦。
這樣美好的祝願,最終並沒有能夠實現。
他已經知道了,平安現在是個太監。雖然跟在七皇子身邊,看上去也還算風光,可這種風光是用那麼巨大的代價換回來的,就是將軍和夫人泉下有知,難道就會高興么?
平安微微怔住,竟然也是叫齊子安,看來自己的穿越雖然帶著偶然性,但也不是絕對無跡可尋。至少得要這邊有個能夠接受他的身體,而這句身體居然也叫做齊子安,或許其中有什麼聯繫。
在古老的傳說之中,人的名字是非常重要的。
有個故事是說,某種奇妙的生物可以通過一個人的真名,將他的魂魄引導出來。或許讓自己得以穿越的那股力量,跟這個也有些關係吧?
偶然中藏著的,其實是註定。
「那你以後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平安說,「說起來您也算是我的長輩。」並且已經是存活於世的最後一位長輩了。
鍾平原本打算拒絕,聽到後面這半句,喉嚨一哽,拒絕的話便說不出來。他想了想,道,「那我叫你小安吧。」
「嗯。叫平安也可以,這是我現在用的名字,進宮之後取的。」平安道。
「小安。」鍾平立刻哽咽的叫了一聲。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眼淚汪汪的樣子,實在是讓人看了感覺……一言難盡。雖然平安知道他很高興很激動,但畫風實在很不對啊!
「鍾叔你別難過了,其實我現在過得並不算差。」平安連忙勸道。
聽到這一句鍾叔,鍾平眼淚都差點兒掉下來了。他好容易才忍住了,囁嚅片刻后終於問道,「小安,你……你是怎麼進宮的?」
「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不太記得了。」平安說,「就只記得自己被人賣到了快刀手那裡,凈身入宮,之前的事完全沒有印象。」
鍾平臉上立刻露出幾分痛惜之色,眼看著又要抹眼淚了。
平安:「……」他該不會腦補自己因為遭遇突如其來的變故刺激太大所以選擇性失憶了吧?
不過這個理由聽起來似乎的確是很不錯的樣子。
鍾平不知道平安在想什麼,大概也是不願意平安再想那些事,所以轉開了話題,拉著平安的手,壓低聲音問,「小安,你現在是跟在陳王殿下身邊么?」一邊問還一邊警惕的看向站在一旁的趙璨。
「不是。」平安忽然發現,他跟趙璨現在這個情況,還真沒辦法跟鍾平解釋清楚。
一樣是長輩,但徐文美因為是自己認的師父,對他一貫很好,本身又很敏銳,所以他察覺出平安跟趙璨的關係不一般之後,平安也沒有隱瞞的意思。反正不可能一直瞞著。但是鍾平就不一樣了。
身為「父親」的舊部,鍾平本身的立場就已經確定了。再加上他出身軍中,性格看上去也絕對是剛直不阿的類型,要是知道他跟趙璨的關係,肯定會以為他是被趙璨強迫之類的。
這麼想著,平安只能含糊的道,「我只是暫時跟在殿下身邊。」
大概是當著趙璨的面不好說這些,鍾平沒有繼續就這個問題問下去,他想了想,又道,「小安,我好容易才找到了你,往後一定要跟在你身邊,好好照顧你。這才不枉將軍和夫人的信任託付之恩。」
平安立刻頭疼了。這要是跟在身邊,鍾平再遲鈍,時間長了肯定也會發現端倪的吧?
但是對方既然開了這個口,他再拒絕的話,便會顯得十分不近人情。——平安長大那麼大,很明白應該要如何應對他人的惡意,卻從來不懂得怎麼處理別人對自己的好。
所以他只能別人對我好一分,我對別人好十分的還回去。
鍾平的善意雖然是來自於那素未謀面的「父母」,但的的確確是要對他好,平安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他下意識的轉頭去看趙璨,想要問問他的意見。
趙璨雖然陪著平安過來,但一進門之後就主動找了個角落坐下,一言不發,盡量不去影響兩人交流。這會兒見平安看過來,也沒有辜負他的信任,道,「平安往後要進宮,難不成你還能跟他一起入宮不成?」
非皇室之人要入宮,自然只有一種辦法。
趙璨這麼一說,鍾平才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小安並不是將軍,自己不可能鞍前馬後的跟在他身邊。
這麼一想,不由有些無措。他是真的想要對平安好一點,好好的照顧好他,這樣他年死後底下見到將軍和夫人,也可以說一句「不負所托」。況且在鍾平看來,平安吃了那麼多苦,自己為他分擔些也是應該的。
他咬咬牙,差點兒就將那句「進宮就進宮」說出來了。
好在趙璨這會兒被平安狠狠一瞪,也反應過來,摸了摸鼻子道,「皇宮裡到處都是傾軋和陰謀詭計,你就算進宮也幫不了什麼忙,反而還要他照顧你。若真的是為了他好,不如做出一番事業來,如此有人在朝中為他張目,他身上的擔子反而會輕些。」
鍾平聞言呆了一呆,繼而有些底氣不足的道,「我當初在軍中時倒也有些抱負,可是如今都已經這把年紀了,還能做什麼?」
「你能做的事情很多。」趙璨道,「只要你有這份心,我自然也會幫你。」
鍾平不免有些躊躇,趙璨這麼巴心巴意的為了平安打算,反而讓他感覺十分古怪。簡直就像是兩人的身份顛倒過來了似的。只是當著趙璨的面他也不好追問,只能去看平安。
哪知平安完全沒有拒絕的意思,點頭道,「這也不錯,往後還有那麼多要做的事,有人支持再好不過。」
鍾平簡直懷疑趙璨給平安灌了什麼*湯。他的人交給了趙璨,就算將來有什麼成就,那也是趙璨的勢力,還能跟他有半點關係嗎?這孩子怎麼看上去一點都不著急?
他只能暫時答應下來,然後瞅準時機,趁平安落單的時候找人去問。
不過也就是這麼一仔細觀察,鍾平才發現,平安幾乎沒有落單的時候,一天里絕大多數時間,竟然都是跟那位陳王殿下在一起的!
鍾平畢竟見多識廣,軍營里也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慢慢的自然就回過味兒來了。
他又是心焦又是頭痛,生怕平安是被人給騙了,可是這種事情,自己貿然開口去勸,也不合適。
別看他占著個長輩的身份,但畢竟是才剛剛相認。況且又沒有親緣關係,說是長輩那是平安肯抬舉,其實鍾平對自己的定位是家僕,這一點從「少主人」這個稱呼就能看出來了。
既然是家僕,有什麼資格開口勸說主人?
況且平安跟趙璨認識的時間只會比自己更久,兩人的關係也遠比自己更加親密,正所謂疏不間親,這會兒去勸說,說不定還會適得其反。
想來想去,鍾平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他去找了趙璨。
趙璨對此有些驚訝,但還是「撥冗」見了他一面。
「鍾叔來找我有什麼問題?」他問。這一句鍾叔真是叫得自然無比,讓鍾平都差點兒以為他理所當然應該這樣稱呼自己了。
他連忙道,「草民不敢當陳王殿下的稱呼,您還是直呼其名吧。」
「這怎麼行?既然平安將你看做長輩,那也就是我的長輩了。」趙璨一臉正直的道,「叫一聲鍾叔是應該的。」
鍾平嘴角抽了抽,只覺得情況好像跟自己料想的相差了特別多。說好的皇室中人目無下塵、桀驁不馴,對小安沒有幾分真心呢?眼前這個死皮賴臉的認親戚的人是誰?
不過即便如此,鍾平也沒有放鬆警惕,而是繼續問道,「殿下跟小安究竟……?」
「鍾叔不是都看明白了嗎?」趙璨目光一凌,臉上卻還帶著笑意,就這麼盯著鍾平,讓他背上開始冒汗。果然不愧是皇帝的兒子,之前已經足夠收斂和客氣,這會兒氣場全開,真是令人抵擋不住。
但鍾平到底是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又連遭變故,見慣了生死,自然就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動搖,他也直視著趙璨道,「我不知道殿下有幾分真心,但我們小安也不是沒有人護著。若是將來殿下對不起他,我鍾某人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這是我跟平安之間的事,沒有對你解釋的必要。」趙璨收回了自己的氣勢,淡淡道,「不過這句狠話說得毫無意義。到時候鍾叔打算怎麼不放過我?莫非單槍匹馬來刺殺?」
鍾平面上一陣紅一陣白,現在的他,的確除了放放狠話之外,什麼都做不到。
見鍾平不說話了,趙璨臉上反倒露出幾分滿意的神色。他並不嫌棄鍾平的不自量力,相反,他很為平安開心。因為出現在他身邊的,都是這樣靠得住的人,所以平安永遠不會孤軍奮戰。
趙璨承認自己只是個普通人。而人力有時窮,他雖然很希望將平安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卻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如果平安身邊有更多的人,那麼就算自己偶有疏忽的時候,也有別的人跟他一起承擔。
雖然出於戀人的心思,趙璨對這些出現在平安面前的人,哪一個都看不順眼,但是同時,他又是那樣的感謝這些人。
大概因為這世上還有那麼多的好人,所以平安才會成為現在的平安,
再說,他家平安就是有那麼好,值得所有人去維護。如果鍾平不這麼做,才反而會被趙璨看不起呢。
所以聽到鍾平這麼說,他不怒反喜,「你能想明白是最好不過要保護想保護的人,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所以我希望,接下來我讓你做的事情,你也一定要盡全力去做才行。否則你今天說的這些,都只不過是一句空話。」
鍾平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好。」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會感激你為我安排這些,但你若是對不起小安,我照樣不會留情。」
「這樣最好,」趙璨笑了起來,「畢竟我也不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