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遇
原本,如果是在獵宮附近,秦綰還得悠著點兒,不過這邊只要不是用上火藥,聲音還傳不到含光寺裡面去。
蝶衣身懷內功,雁翎天生神力,而且一個是死忠,一個心智不全,小姐既然吩咐了挖墳,她們也不會有任何異議。
青石封頂,換了普通工匠還要費一番周折,可在這兩個暴力的小女子手中,兩把鐵鏟揮舞,很快就把墓頂挖開,青石在她們手下就跟土磚沒什麼差別。
「咚!」一聲,鏟子碰到了木頭,發出一聲悶響。
挖到了!
蝶衣趕緊示意雁翎停手,自己放輕了手勁,小心翼翼地挖開棺材周圍的浮土,隨後跳進坑裡,用力一推——
「呼——」棺蓋的釘子被暗勁震松,滑開了一大截。
冬天天氣寒冷,再加上時日不久,歐陽慧的身體還保存得非常完好,面容栩栩如生,蝶衣看著,眼淚不停地流下來。
「蝶衣,快點。」秦綰不得不開口。
蝶衣咬牙,一抹眼淚,彎腰小心地將屍體抱出來,跳上地面,平放在供台前。
看著「自己」的屍體躺在眼前可不是等閑能遇上的經歷,就算是秦綰,其實心裡也有些涼意。
她記得自己死於亂箭,但看起來頭部並沒有中箭,還能保持面容完好。李鈺顯然派人給她的屍體梳洗打扮過,不但一身華服,還上了精緻的妝容,連屍斑都不太明顯。
「嗚嗚……」蝶衣趴在屍體上痛哭不已,但因為咽喉受傷,不能言語,發出的是一種沙啞難聽的哭聲。
雖然知道自家小姐還活著,但看著眼前這具相伴了十幾年的屍體,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悲傷。
秦綰明白,蝶衣需要發泄自己的情緒,也沒有阻止,只站在她身後,靜靜地看著。
「咔嚓!」忽然間,不遠處傳來一聲樹枝折斷的輕響。
「誰?」秦綰猛地轉身,目光死死盯著幽暗的樹林。
許久,林中寂靜無聲。
「我知道你在,出來。」秦綰道。
今天晚上的事,決不能傳到外面去——一瞬間,她已經有了滅口的打算。
蝶衣停止了痛哭,箭一般撲進樹林,因為沒帶兵器,直接就抓了挖墳的鐵鏟,一鏟子拍過去。
裡面的人顯然很不想讓這剛剛挖過棺材的鏟子拍上,不得不現出身形來。
蝶衣可不管是誰,她正是滿心悲痛的時候,面對這個打擾她拜祭自家小姐的罪魁禍首,心中只有殺了他的本能。
「住手!」現身的黑衣蒙面人開了口,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眼前的小丫鬟武功不弱,而且狀若瘋虎,以自己的狀況,實在是不能與之糾纏,只能想辦法和平解決了。
秦綰微微皺了皺眉,沉聲道:「蝶衣,住手!」
蝶衣聞言,硬生生地停住了招數。
黑衣人看著距離自己頭頂不到一指距離的鐵鏟,一身冷汗,後退了幾步,靠著大樹,大口喘氣。
蝶衣慢慢放下鐵鏟,才發現雪地上已經灑落了無數星星點點的血跡。
白雪紅血,觸目驚心。
「你在被人追殺。」秦綰道。
「是。」黑衣人點了點頭。
「可是你看到我了。」秦綰道。
「所以?」黑衣人苦笑。
「給我一個不殺你滅口的理由?」秦綰歪了歪腦袋,很認真地問道。
「……」黑衣人想了想,好一會兒,才指著歐陽慧的屍體道,「我有些好奇,你與她……有什麼怨恨嗎?」
蝶衣聽見這話,輪起鐵鏟想再給他一下。
「蝶衣!」秦綰喝止了她,搖頭道,「無怨,有舊。」
黑衣人無語,雖說他看見了祭拜的貢品和這小丫頭難聽的痛哭,可把一個已經入土為安的人再從棺材里挖出來,那得是有多大的血海深仇才能幹出來的事?
「我說了,給我一個不殺你滅口的理由。」秦綰重複道。
「……」黑衣人沉默了。
隱隱的,林子的另一邊似乎傳來人聲。
「拖延時間對你沒有好處。」秦綰提醒道,「我還要收拾東西,忙著呢,滅口也是要消耗時間的。」
黑衣人彷彿是嘆了口氣,抬手解下了面紗,無奈道:「就當是幫個忙如何,秦大小姐。」
「我覺得被寧王殿下看見了我做的這些事,更加有殺人滅口的必要了。」秦綰面無表情,顯然並不意外。
「你認出我了。」李暄皺眉。
「我聽過你的聲音。」秦綰淡淡地道。
李暄一怔,這才認真地看著她的臉。
距離上次梅花節不過幾日,眼前的少女卻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像是那時溫婉端莊的侯門千金,倒像是潛伏於黑夜,一擊致命的殺手!
「蝶衣。」見他不說話,秦綰叫了一聲。
「等一等。」李暄急忙開口制止她後面的話。現在他傷勢沉重,實在不想和那個瘋狂的小丫鬟再打一架,別說打不打得過,後面可還有一群人追著要他的命呢。
「說。」秦綰一挑眉。
要是在其他場合遇見李暄,她自然要守安國候嫡長女的風範,可偏偏這個時候……反正自己最真實的那一面都被看見了,何必還要裝出一副淑女的模樣。
「你幫我這回,我也幫你一次,今晚之事,互相都當做沒看見,以後見面,也只當從來不認識。」李暄沉聲道。
秦綰心念一動,瞬間就知道,李暄今夜的行動同樣不能見光,那麼……就是雙方互相捏著把柄。真要在這裡幹掉寧親王,後續的麻煩絕對不會小,但以此換取寧王的一個承諾……價值足夠了!
電光石火間,她已作出了決定:「成交。」
李暄聞言,鬆了一口氣,又不由得苦笑了一聲。
明明是一個女子,真是……好強的氣勢!
「蝶衣,收拾好東西,把痕迹抹掉。」秦綰道。
蝶衣點點頭,毫不在意地跳進棺材里收拾隨葬品,看得李暄一頭黑線。
你還說跟這具屍體沒仇,誰信?
「雁翎。」秦綰招了招手。
雁翎很聽話地小跑過來。
「扛著他,我們走。」秦綰一指李暄。
「秦綰!」李暄怒視著她。讓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抗他,真虧她想得出來!
「你自己走,血會一路灑,現在沒時間給你治療。」秦綰解釋道。
李暄抽搐著嘴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因為這女子……是認真的。
「切,真麻煩。」秦綰一抬手,直接敲在他後頸上。
李暄看得清她的動作,但重傷的身體實在是無力,動作跟不上思維的速度,只能眼睜睜地看她打昏自己。失去意識之前,他迷迷糊糊地還有幾分慶幸。
暈就暈吧,被個小姑娘扛著走這種丟臉的事,看不見才好。
不過,安國侯府大小姐秦綰……真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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