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脫險
晨曦下的含光寺依舊庄嚴肅穆。
秦綰輕巧地從窗戶溜回房間,沒有驚動任何人。
蝶衣猛地站起來,看見是她才鬆了口氣。
秦綰掃了一眼在小榻上睡著了的雁翎,隨口道:「昨晚有人來過嗎?」
蝶衣拿起早就準備好的紙,上面寫著:「有官軍來搜捕西秦細作,不過女眷的房間沒敢擅闖。」
秦綰點點頭,也是意料中事。
含光寺在京城腳下,來這裡進香的人家都非富則貴,要是隨便騷擾女眷,祁展天也得吃不了兜著走。昨晚李暄真要躲在含光寺其實也並無不可,只是,寧王殿下的傲氣,讓他躲在一個姑娘家的閨房裡,還不如殺了他算了。
「沒人發現我不在吧?」
蝶衣換了一張紙:「小姐跪了一天經太累睡下了,沒敢叫醒。」
「夫人派的兩個侍衛?」秦綰換下在林子里穿梭了一晚弄髒的衣服,一邊繼續問。
「還沒醒。」蝶衣繼續換紙。
「好吧,我錯了。」秦綰舉手投降。
蝶衣盯著她,許久,輕輕地嘆了口氣,舉起最後一張準備好的紙:「早知道還是殺人滅口的好。」
秦綰汗顏,祭掃過歐陽慧之後,這丫頭怎麼像是打開了心裡的閘門似的,殺氣越來越重。
「總之……」秦綰嘆氣道,「不要打寧王的主意了,我和他談了條件。」
「小姐能保證他不會出賣你?」蝶衣皺著眉,飛快地寫道。
「出賣我他有什麼好處?」秦綰奇道。
「……」蝶衣被噎了一下,隨即寫道,「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
「只要他不知道我是歐陽慧,不知道我的目的是幹掉李鈺,其他的……都知道又有什麼關係?」秦綰問道。
蝶衣頓時被問住了。
確實,除了這兩點,小姐還有什麼把柄?
小姐武功高強,小姐聰慧絕倫,小姐無所不能……可這些難道是錯處嗎?
「你家小姐沒打算這輩子都做個侯門千金。」秦綰一聳肩。
她的把柄,認真來說,連那支墨笛也算不上。畢竟她是真不會南疆秘術,不過是偶然得到的一件古物,頂多毀掉就是。
當然,孟寒會不會生氣就不關她的事了。
而她的這些本事,總要慢慢顯露在人前的,只是要控制著慢慢來,再為自己這身本領尋找一個合適的出處。最重要的是……不能重蹈歐陽慧的覆轍。
過早的鋒芒畢露不是什麼好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秦綰要做的,是優秀,卻不是最好。
有一些弱點,才會讓人放心。
太過難以掌控的力量會讓人忌憚,就如李鈺對歐陽慧。
秦綰從來不覺得李鈺對歐陽慧從一開始就只有利用。
少年時,李鈺一個與帝位無緣的不受寵皇子,又有多少野心去奢望那些太過遙遠的東西?情愛纏綿,自然是認真的,若不認真,也騙不了聰慧的歐陽慧。
只是,當他一步步走近權力的中心,得到的東西越來越多,就開始變得越來越不滿足。
得隴望蜀,人之常情。
是歐陽慧親手培育出了李鈺的野心,激發了他骨子裡的狠辣,於是終於坑死了自己。
甩去過多的想法,秦綰打開了蝶衣帶回的包裹。
一個小小的罈子,裡面裝的是歐陽慧的骨灰。幾件精緻的玉器,都是她曾經最喜歡的飾物,沒想到李鈺會拿來給她做隨葬品。最後是……一把摺扇。
秦綰拿起那遠比外表看起來沉重得多的摺扇,刷的一下打開。
這就是歐陽慧的兵器。扇子是用罕見的陰陽石打造的,維持了陰陽石的本色,一面黑一面白,雕刻著精緻鏤空花紋的扇骨看起來纖細脆弱,實際上遠比百鍊鋼鐵堅硬。這三十六根扇骨可是她的師父耗費了三十年的時間才找齊的材料,邊緣鋒利無比,每一根扇骨都能作為暗器射出去,是一件很難使用的獨門兵器。
「這算什麼?把人殺了,還做給誰看。」秦綰面無表情地說道。
不等蝶衣想寫什麼,她自顧把摺扇收進了衣袖。
不管怎麼說,有熟悉的武器陪伴在身側,也是一件安心的事。
蝶衣指著桌上的一堆玉器,表示疑問。
秦綰難得的猶豫了一下。這些確實是她曾經很喜歡的,其中也不全是李鈺送的。想了想,她挑出那些自己搜集的收好才道:「把這些都砸了,對了,砸成粉收好。」
蝶衣一愣,小姐不願意留著李鈺送的東西她理解,可既然砸了,還留著粉末做什麼?
「總有一天,我要李鈺把這些吃下去。」秦綰很平靜地說著,像是那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與此同時,李暄和朔夜踏著第一縷晨光回到了寧王府。
「王爺,秦小姐……」朔夜忍不住道。
「本王不認識什麼秦小姐,莫要口不擇言,壞了人家姑娘的閨譽。」李暄打斷了他的話,自己脫下已經結了血塊的外衣。
他受傷的事傳揚出去不利,所以打水清洗上藥都只有朔夜一個人負責,好不容易包紮完,朔夜還是說道:「王爺找太醫瞧瞧吧。」
「我出京的事祁展天這麼快就知道,你覺得皇宮裡沒有他的人?」李暄一聲冷哼。
「可是王爺的傷不輕。」朔夜道。
「都是皮外傷。」李暄看著地上一堆拆下來的,原本是內衣現在是繃帶的染血布條,還有一句話沒說。
秦綰給他上的葯,似乎不是普通的金創葯,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讓傷口收口,他這身傷,拜她的葯所賜,應該半個月就能好利索。
當然,如果能再要些葯來,還能好得更快。
不過,他也只是想想。除了兩個交易,他和秦綰之間,本就素不相識,等交易完成,以後怕也不會有關係了。
猛然間,少女巧笑嫣然的面容劃過腦海:「若是王爺要選妃,不如考慮一下我?」
「呵呵。」李暄不禁一笑了之。
秦綰是很有意思,就是有意思過頭了。這樣的女人可以當個好幫手、好參謀,可就是當不了一個好妻子。可他需要娶個幫手、參謀嗎?
朝堂上的爾虞我詐,皇宮裡的伴君如伴虎,他不想回到家裡,甚至是在床上,和自己的妻子聊的也是明天去弄死誰這種話題。
「王爺?」朔夜擔心地問道。
「沒事,處理乾淨后,自己去療傷。」李暄道。
「是。」朔夜頓了頓,又道,「王爺,屬下失職,王爺還未責罰。」
李暄看著他,皺了皺眉,揮手道:「知道了,等你養好傷,本王自有責罰。」
「謝王爺。」朔夜這才安心地抱起染血的繃帶衣物,連著清洗傷口的血水一起端出去。
終於能一個人靜靜,李暄嘆了口氣,靠坐在軟塌上,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秦綰。
兩個字含在口中打轉,就是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哪怕自己對朔夜說不認識什麼秦小姐,可他自己明白,這樣奇特的女子,既然見到了,又哪有這麼容易忘記。一遍遍對自己說她不合適,可還是會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她又會如何。
魔怔了呢……李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