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斷腿
三兄弟下了深坑,把花長光身上石頭搬開,露出血淋淋兩條腿。
「二哥,二哥?」
花長光疼得恨不得咽氣,早暈了醒不來。
李氏被他倆腿上已經發暗的血塊晃得眼暈,也要下坑。
「你別瞎鬧了,你下去誰背你上來?老實呆著。」
「嗷——」李氏頂了花老頭一肚子:「那是我兒子——」
「不怕耽誤了長光,你就鬧吧。」
李氏立即消停了,卻沖張氏發火:「你個混賬婆娘,咋不下去看看你男人?」
張氏硬忍下來,那是自己男人,自己還能比你少心疼了?
「娘,出門時,我讓大郎去請郎中到這邊兒了。」
事情緊急,等花長光被背上來,董郎中跟花順風一頭大汗跑過來。
「放平了,小心別碰了腿。」
董郎中仔細檢查一遍:「叔,長光他頭上臉上身上都沒啥,只是些擦傷,不打緊。只是,這兩條腿…」
「腿,腿咋了?」張氏腿直發軟。
「兩條腿都被石頭砸斷了,得接骨,叔,回家裡接吧,我正好再回去拿些東西。」
說著,董郎中取了一瓶藥粉全灑在花長光腿上,也不包紮,又撒丫子往回奔。
藥箱讓花順風背了。
等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回來,花雷和花雲已經從村子另一邊繞了回來。到家才知道,李氏折騰出這一出。
花雷緊張道:「咱爹沒簽字吧?」
花雨兩眼通紅:「沒來得及。有人來說花香兒她爹出事了,都嘩啦啦跑出去了,那文書還沒拿來給爹簽字呢。」
花雷鬆了口氣:「那分家的事這幾天說不了了。」
「啊?」
「沒事,二房出了這麼大事,估計老太婆沒心思對付咱們了。」
「不是早晚的嗎?」
花雷擺擺手,拉了花雲出去:「大妹,花長光那腿?」
現在大房孩子跟前院連面上的客套也不存了。
「沒事,只是斷了。」
花雷:「…還能好不?」
花雲想了想:「應該能吧?接好了就能長好。」她拿捏得很有分寸。真成了癱子,怕李氏撕破臉皮拿大房泄氣鬧出啥不可挽回的事來。
「唉,我心裡是痛快了,可老太婆心黑,不知怎麼折騰咱呢?分家咱得餓死,不分家怕更不好過。」
想到花雨學的話,花雲不是很理解:「為什麼分家了還被她壓著要給她錢?」
花雷奇怪看了她一眼:「她是咱后奶啊,是長輩,而且,咱爹確實是她一手養大的,這個一輩子沒得改。」
「就沒法子擺脫她?」
分出去也不能?這是沾上狗皮膏藥了?
「要是咱爹娘能硬氣點兒,除了給養老錢,其實不必被老太婆管的。可咱爹娘的性子放這兒了,真是,誰都能踩一腳。不把咱家都逼死,老太婆不死心吶。」
都是三十多人了,性子還能改?花雲又覺得牙痒痒了,真想一口咬死她算了。
兩人發獃了一會兒,花雷突然一拍手:「其實,也不是沒法子徹底離開這裡。」
「恩?怎麼說?」
「還有就是分宗。」
「分宗?」
「這個,我也只是聽的,沒見人做過。分家,只是一家人分開過日子。分宗,是連祖宗都分了。」
「祖宗都能分?」死人也要分?怎麼就想到喪屍分食呢?
「恩,你記不記得咱家過年拜祖宗啊?」
當然不記得。
「拜祖宗是大事,都是老爺子主持吧?兒子都不插手的,只管跟著磕頭,因為上頭有老爺子在。要是分了宗,咱家就要自己拜了,就相當於上頭沒別人了。不就是說連親爺爺都管不著咱了嗎?哦,那時候咱跟親爺爺都沒得關係了,誰也別想管。」
「真的?」
花雷又想了想:「大體是這樣。要是分宗,得開宗祠,告知祖先。到時候花家誰也管不著咱,咱是單獨立出來的。」
這倒是不錯,可以考慮。
前院,董郎中給花長光把褲子割到大腿根,傷口洗乾淨了,讓人按著他,費了半天勁兒,在殺豬一樣的嚎叫中,給他接好了骨。整個人都虛脫了。花長光總是亂動,他又急又怒,好歹是對準了骨頭。
「好了,叔,不幸中的萬幸,長光斷的是中間的骨頭,關節沒事。現在我都對準了,拿木板子固定了,可千萬別動彈,萬一錯了骨就不好養了。換藥擦洗都輕著點兒。」
「那他腿…能長好嗎?」
看著花老頭李氏張氏還有別人都是緊張兮兮的,董郎中為花長念不平,說話就不客氣了:「又沒傷到神經,躺幾個月好好養著就成,不妨礙以後走路幹活。只是——可千萬別碰著動著了。」
花老頭訕訕:「多謝大侄子了。」
「五兩。」
「啥?咋那多?」張氏被李氏瞪了眼。
「當接骨容易呢,這一手活計我可是學了十年才敢下手。還是兩條腿,再開藥呢?」
「不是,也太貴了吧,都是一個村的…」
董郎中氣得,上前一步:「嫌我貴,我給拆了你們自己去縣城找大夫去,好不好得,下不來十兩銀。要不是看在長念大哥的面上,我才懶得管。」
「你——」李氏跟吃了死蒼蠅似的。
張氏不服氣嘟囔:「誰知道你接的好不好?」
董郎中那個氣喲:「叔,可不是我胡鬧,我這就拆了,你們自己弄吧。」
花老頭罵了張氏一聲:「大侄子別跟婦人計較。」
董郎中留了方子,收了銀子,讓花順風跟著去拿葯,氣呼呼走了。
張氏還是心裡不舒坦,知道自己在李氏心裡沒啥分量,只說花長光的腿,那可是兩條腿呀,董郎中手藝行不行?
「娘,長光可是您親兒子,萬一姓董的一個手抖,沒給對準呢?這以後就是好了也是瘸子呀。長光咋有臉出門見人呀。咱花家的門戶也不好看呀。」
李氏心疼呀,這才是自己的大兒子呀。被張氏念叨的越來越不放心,一定要去縣城請老大夫再看一遍。
花老頭無法,只得借車將人抬上去,下頭墊了好幾床棉被,一行人往縣城去了。
村裡看熱鬧的已經把這事兒嚼了起來,尤其是一邊要把人家凈身出戶,一邊自己親兒子就斷了腿,這裡頭的說道可真是太多了去。
被請去的幾位老者表示,咱都是行得正坐得端,從來不做見不得人的事兒,有啥不好問不好說的。
到了縣城,直去仁和堂。那位老大夫的名聲最是好。
老大夫摸著腿過了一遍,問:「這是董家小子接的?」
張氏大聲道:「可不是嗎,大夫,是不是接的不好?我就說啊,竟然還要五兩銀子,他手藝不行呀。」
老大夫臉上不好看:「才五兩,你們是認識的吧?」
花老頭就看出點兒門道來。
「大夫,我兒子的腿…?」
老大夫擺了擺手:「沒事,回去吧。董家接骨手藝傳了多少代了,我親自來也不會比這好。方子也是極妥帖的。回吧。」
老大夫心善,也沒管他們要錢。
回了村,李氏一臉晦氣的罵張氏:「都是你個婆娘挑唆的,讓我兒來回的顛簸,要是長光的腿有個好歹,看我不拔了你的皮把你趕出去。」
張氏冤枉啊,不是你自己同意的嗎?
「好歹有了大夫發話,娘也放心不是?」
花長祖一臉陰沉進了屋,沒好氣道:「娘,我就說了,有什麼事慢慢來,您非得急著把大房分出去,看吧,村裡人都怎麼說的。」
他沒跟著去縣城,坐鎮家中。等人都走了,他就覺得不對,咋有人沖著自家大門指指點點,出去走了一圈,那個感覺,跟過街的耗子有的一比。
「啥?他們嚼啥了?」
花長祖看著花老頭,氣憤道:「他們都說,爹娘要把大房趕走,啥也不給,太缺…,這不,二哥就被石頭砸斷了腿,報應呢。」
李氏一拍桌子:「胡說。」
花老頭嘆了聲:「我就說別…」
「別啥別?讓他們一家子拖累咱一大家子呢?」
花長祖頓了頓又道:「還有人說,是二哥把大哥…,現在咱家又這樣,老天看不過眼,罰二哥掉進坑斷了雙腿,是…天罰….」
這次花老頭拍了桌子,天罰?他花家人還能出去見人?
「滿嘴噴糞的,那邊的地本來就不牢實,你二哥是倒霉,走路沒看清,誰敢亂說。」
「敢不敢?村裡都這樣說著呢。娘,他們不止說,還,還…」
「還咋樣?」
「還說,三哥,四哥也逃不了。」
花長宗花長耀頓時覺得腿疼。
李氏瞪著大眼:「都是眼紅咱家日子比他們好的,是眼饞咱家要出老爺呢。別信,等你二哥養好了,自然沒人說話了。」可還是加了句:「你們這幾天先別出去了。」
再來個摔斷腿的,就真的說不清了。
可大老爺們兒的,不是說不出門就能不出門的,不是繡閣里的嬌小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