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師傅要走
最終,還是胡升雷勝利了,至於胡廣富是怎麼想的,他不得而知。正月初九,他將和二哥一起坐船去上海的事情,卻是被定了下來。
初八這天,出行所需的東西都準備停當了,船也定好了。因為是要去拜年,所以準備了一大堆蘇州當地的土特產,例如蘇式蜜餞,碧螺春茶,宋錦,桃花塢木刻年畫,陽澄湖大閘蟹……準備登門拜年時送上,雖然不值錢,但是在過年時節吃上用上異地的物什,必定會令主人非常高興。
五姐和六姐聽說弟弟要去上海,都鬧著要去玩玩,被胡廣富呵斥了一番,才收斂了起來。不過,她們卻列了一個清單,讓胡升雷到上海去給她們買來,令他雙眉頓時皺成一團。風兒將隨船一起去,一路上伺候著胡升雷,另外,胡升云為了確保絕對安全,又多帶了幾個護衛。
正月初九這天凌晨三點多鐘,睡得暈暈乎乎的胡升雷就被外屋的風兒叫醒了。在她的伺候下,洗刷拾掇了一番,穿上一件簇新的寶藍棉袍,套一件玄色羊毛背心,脖子上圍著一件狐皮圍巾,穿上棉襪、長統棉靴,戴上託人買的西洋小李帽,這才收拾整齊。
他攬鏡自照,自覺氣宇軒昂,又戴上以前逛城隍廟時買的大墨鏡,更覺的派頭十足,心裡一高興,僅存的一點睡意也跑的無影無蹤了,隨手摸起一把風兒用的小摺扇,扇了幾下,對正在自己忙活的風兒笑道:
「怎麼樣,少爺我比唐伯虎也差不了多少吧?」
「噗嗤,少爺,這外面冷颼颼的,哪有扇扇子的道理,真是笑死人了。」
不等胡升雷反駁辯解,外面已經傳來二哥的叫喊聲了,風兒趕緊快速的拾掇了一下,拿著一個小包,和胡升雷一起出了房間。
在大廳里集合,一家人都在,胡廣富和李氏少不了一頓千叮囑萬囑咐的,五姐和六姐也不忘再次叮嚀七弟不要忘了給她們買東西。
這次因為人多,光護衛就有八個,另外還有兩個管事,一共加起來十三個人,所以租得是一條專門來往上海與蘇州之間的大船。來到城東的港口,離著多遠,他們就看到了一艘大船停在那裡,在周圍數十條「無錫快」的襯托下,到有點「鶴立雞群」的意思,看樣子坐上二三十人也沒有問題。
船主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剛剛看到胡升雷一行人的影子,便在碼頭上招手,隨即三個身手矯健的水手沿著跳板走上岸來,前去接拿行李。看他們行走在跳板上,如履平地,一望便知是過慣了水上生涯的。
水手和護衛們先把「土儀」和行李搬上船去,胡升雲和船老大客氣敷衍了一番,眾人便依次上了船。接著就解纜開船,出城沿著吳淞江東行向上海駛去。據船老大介紹,如果不出意外的,大概下午吃飯的時候,就能到了。
胡升雷前生就是個旱鴨子,沒坐過幾回船,因此對於這種古董級的木製帆船很感興趣,拉著同樣有點興奮的風兒,在船上很是瘋逛了一番。不過,很快,他們便厭倦了,無奈之中,二人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
「你怎麼在這裡?」
門帘一掀開,胡升雷和風兒齊齊嚇了一跳,只見一個渾身黑色勁裝的傢伙正坐在床上,而這個人竟還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人,姚靜卿。
本來,胡升雷還想叫他一路隨行,負責保護自己的,可是過年這幾天,這個傢伙一直沒見人影,還以為他不辭而別了呢,沒想到現在又像鬼一樣從哪裡冒出來了,鬼鬼祟祟的,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到松江的時候,我就要走了,」姚靜卿答非所問,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睛淡淡的看著胡升雷,英俊的臉上露出一絲釋然,「謝謝你讓我在胡府呆了這麼長時間,以後我們就沒有什麼關係了,那套心決,就算我給你的報酬吧!」
「喂,我說那個老姚,」他一般都這樣稱呼的,「你說的到底是什麼話啊?沒頭沒腦的!」
「……」姚靜卿沒有回話,又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隨即閉上了雙眼。
「喂,我說你不要老是這樣裝深沉,好不好?」胡升雷有點生氣的樣子,「你是怎麼跑到船上來的?」
「……」
「喂……」胡升雷還想繼續質問下去,卻被身後的風兒拉了一下衣襟,隨即停下來,轉過頭去。
「出去再說!」風兒用一抹溫柔的眼神悄悄的暗示了一下。
悻悻的來到了門外,胡升雷臉色陰沉的問道:「風兒,什麼事?」
「少爺,姚師傅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想說的話,少爺你再問多長時間都沒用的,何苦再惹他不高興呢!」風兒微笑著柔聲細道。
「他不高興?我還不高興呢?」胡升雷皺著眉頭,「別忘了我才是少爺,他,哼,尊敬他,叫他一聲師傅,其實他不過是我們胡家的一個下……」
風兒趕緊伸出雪白如玉的小手捂在他的嘴唇上,急聲道:「我的好少爺啊,你可別說了,傳出去,人家會說你不尊師重道的!」
胡升雷氣呼呼的哼了一聲,嗅著風兒玉手上傳來的幽香,不由心神一動,惡作劇般伸出舌頭添了一下,說道:「難道我就這樣算了,不管不問,隨他去?」
風兒突然感到一陣電流從手臂上傳來,瞬間流遍了全身,頓時玉體一酥一軟,靠倒在少爺的身上,臉蛋兒緋紅,美眸含情,嬌喘微微,細聲嬌道:「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奴婢以為,姚師傅想走就讓他走吧……」聲音漸漸細不可聞。
胡升雷特別喜歡風兒這種嬌嬌弱弱、任君採擷的嬌媚模樣,現在一見她嬌軟體香的模樣,頓時就把心中的不快拋諸腦後,雙手微微一用力,便把玉人抱在懷中,隨即低頭吻了上那鮮花般嬌艷欲滴的櫻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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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縣位於中國的東南沿海,是中國海岸線的中心點,是長江出海的門戶。地處長江三角洲沖積平原前緣,東瀕東海,北界長江,南臨杭州灣,西與江浙接壤。大約在六千年前,現在的上海西部即已成陸,東部地區成陸也有兩千年之久。春秋時屬吳國東境,戰國時屬楚國,曾經是楚國春申君黃歇的封邑,故上海別稱為「申」。公元四五世紀時的晉朝,吳淞江和濱海一帶的居民多以捕魚為生,他們創造了一種竹編的捕魚工具叫「扈」,又因為當時江流入海處稱「瀆」,因此,松江下游一帶被稱為「扈瀆」,以後又改「扈」為「滬」。
上海因位於吳淞江下游支流「上海浦」而得名。唐代中葉始置華亭縣(松江)。宋末置上海鎮。1292年,元政府應松江知府仆散翰文要求設立上海縣。明朝前中期,因為對外貿易,上海縣逐漸興盛繁榮起來。嘉靖三十二年,為防備倭寇侵擾,築上海城。其城周九里,城牆高二丈四盡,大小六個城門,東南西北四門,名為朝宗、跨海、儀風、晏海,另外有寶帶、朝陽兩門,俗稱小東門、小南門。清朝沿襲明制,上海縣歸屬江南省松江府,設江海關。
1840年鴉片戰爭后,依照1842年簽訂的《中英南京條約》,上海成為五個對外通商口岸之一,允許英國在上海設立租界。1843年11月17日,首任英國駐滬領事巴富爾抵達上海到任,標誌上海正式開埠。當年從廣東來了最早的一批英國洋行:怡和洋行、寶順洋行、和記洋行等,他們發現上海是五口中最靠近絲綢和茶葉產地的一個港口,看好它的發展前景。
隨著長江和北方沿海口岸向外商的開放,上海地處長江口、居中國南北海岸線中點的區位優勢日益明顯,英國商人、美國、法國、普魯士、丹麥、荷蘭、瑞典、比利時等國的商人,都紛紛選擇上海作為他們在中國的貿易基地,並設立領事館。上海逐漸成為遠東最繁榮的港口和經濟、金融中心。
咸豐元年(1851),在上海的外國人已有數千人之多,他們魚龍混雜,商人、軍人、海盜、走私犯等,各色人都有,其中英國人佔有主導地位。
當夜幕掛起的時候,胡升雷他們的船才到達上海外城,停泊在上海城的小東門外。沒能趕在天黑前駛到上海,是因為船在松江碼頭稍微停頓了一段時間。
在松江停一段時間,其實是胡升雷臨時決定的,姚靜卿要在松江下船,他便給他行了個方便。經過風兒溫柔的勸阻,他也放棄了勸留姚靜卿的念頭。正如風兒所說,畢竟強扭的瓜不甜,要是弄成身在曹營心在漢,就沒什麼意思了,索性成全他,留下一番人情,以後說不定還能用上。
本來胡升雷還想和風兒上岸去看看松江風景,特別是那個鼎鼎有名的松江漕幫,也想順便見識一下,不過,在二哥的催促下,眾人草草吃了一頓船娘做的午餐,船在松江碼頭停了不足半個小時,就又起錨了。
雖然已經很晚了,但是碼頭上還是有一群人在挑燈迎接他們,那是胡家駐上海的掌柜和夥計們。
「二少爺,您可來了,」一個兩鬢斑白,衣著整齊富貴的中年人站在碼頭上招手,「再過一會兒,我就要派人沿著吳淞江去找你們了!」
「這就是我們家在上海『抓總』的掌柜吳信年,」胡升雲低頭對身邊的胡升雷輕聲說道,隨即又抬起頭向碼頭上喊去,「讓吳老您擔心了,船在松江府停了一下,耽擱了些時間!」
說話間,船上的跳板已經搭了起來,胡升雲帶頭向碼頭上走去。隨後,胡升雷也拉著風兒跟了上去。
「這就是上海市,不,上海縣城嗎?」踏上上海縣的土地,看著遠處燈火閃爍的縣城,胡升雷心中不由感慨萬千。前世對上海的那種印象不停地和現在的上海縣城比較起來,亦真亦幻,仿若置身夢中一般。
「少爺,吳掌柜跟你問好呢?」見胡升雷突然間走神了,風兒忙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方讓他從夢境中清醒過來。
「啊,吳掌柜的,你老過年好,給你拜年了!」胡升雷也不管人家剛才說了什麼,隨手一串「過年好」送了過去,倒也應對及時。
隨即,兩兄弟又和吳掌柜相互客氣了幾句,這個吳信年給胡升雷的初步印象,像個儒商,很有親和力。
等行李都搬上岸,謝過船家之後,胡升雲又問道:「吳老,這次來的人多了一些,住的地方沒有問題吧?」
「沒有問題,一切都有預備,不勞二少爺費心,」吳信年笑著答道,「過年了,很多夥計回家,差不多到元宵之後才回來,我們貨棧里地方多著呢,住的下。要是真住不下,就在對門客棧,那裡面早關照過了,一句話的事情。晚間海風挺涼的,走吧,馬車就在碼頭那邊。」
吳信年說著,轉身對一個夥計說道:「叫他們把兩位少爺的行李都搬到馬車上,不要落下了。」然後,又轉過身來,在前面帶路,一行人向路邊的三輛馬車走去。
第一眼看到這種由一匹高頭大馬拉著的馬車,胡升雷感到非常驚奇,這明顯是西方馬車的樣式嘛。經詢問吳信年方知,原來這馬車還真是從洋人商行里定做的,還有個名字,叫「亨多利」。胡氏商行嫌轎子走路太慢,和夷人做生意不太合拍,遂把代步工具換成了馬車。
胡升雷和風兒兩人乘坐一輛「亨多利」馬車。當胡升雷懷著好奇的心情,扶著抖抖索索的風兒登上馬車的時候,發現裡面裝潢還挺精緻的,扶手,坐墊,靠背等小玩意還真不少,幾幅西洋布畫更是把馬車內部裝點的頗具異國情調。
由於是第一次坐這種「先進的交通工具」,胡升雷顯得很興奮,不時東張西望的。不過,風兒顯然沒有他那樣的興緻,她一直心有餘悸的抱著他的手臂,好像馬車立刻就會發生交通事故一般,令胡升雷看了又好笑有心疼,不得不抱著她,安慰她。
胡家的商鋪位於東城,離碼頭很近,不一會兒,他們便到了自家的商鋪里。由於此時天色已晚,眾人一路也很疲勞,所有大家也沒有什麼活動,吃了晚飯就休息了。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