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老頭以退為進,表面上是要幫任老漢夫婦遷墳驅鬼,但繞到最後,仍然是為了探聽妖孽為惡的詳情,偏偏這過程中又不帶一絲生硬,毫無強迫之意,這份功力,委實叫人拍案叫絕!我原本以為,只要摸透了這老頭的本性,就能跟他虛與委蛇、斗個旗鼓相當,但如今看來,他這番裝神弄鬼和巧舌如簧的本事,實是遠非我所能及。
老頭說出了這「唯一」的辦法之後,我當任老漢夫婦總是非說不可了,可沒想到的是,這老兩口面面相噓,竟然跟傻了似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漠然回答道:「任家莊里一向平平安安,哪裡來的什麼妖孽!」
這回終於輪到我們傻眼了,到底是什麼原因,竟讓任老漢連兒子的性命都不顧了?我是想不出來,老頭張了張嘴,也沒能說出半個字來,不料站在一旁的任犇卻忍不住了,氣呼呼地喊道:「爹,我媳婦兒和孩子明明都是妖孽害死的,你幹啥老說沒有呢?」
老實人不說假話,任犇這一喊,等於就是招認了實情,可任老漢突然就火了:「傻小子懂得什麼!就知道聽人瞎傳!要是真有什麼妖孽的話,那它到底在哪兒呢?是怎麼害死你媳婦兒跟孩子的?你說得上來嗎?!」
任犇被他爹這麼一訓,頓時低頭不語,我們剛燃起的希望也隨之熄滅,看來,即使在這個任家莊的原住民裡頭,有關妖孽的詳情和背景也仍然是一個謎團,連任犇這樣整日在村裡種田的人,也根本不知所以。不過,上了年紀的任老漢就不一樣了,他顯然知道些淵源,但只是拒不肯說。
老頭曾經說過,風水寶地一旦變成大凶之地,地底下往往就有東西出來害人,要是被我們打聽到了這妖孽的下落,那就差不多等於找到了這任家莊龍穴之所在。我們自從昨日下午碰上任犇開始,就一直在試圖打探有關的消息,誰知到了現在,仍然是功虧一簣。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任老漢夫婦也不再多言,只是跟我們說了幾句客氣話之後,就帶上任犇默默地離開了。
我跟老頭傻愣了一會兒,終於又想到了一條線索:任菲菲雖然死在了任犇這兒,但她自己家裡的人也不可能不聞不問,如果我們找到她娘家,說不定還能另有收穫,更有可能從另一個側面了解這整件事情的真相,雖然這未必是我們關心的,但只要是跟任家莊風水有關的任何蛛絲馬跡,對我們都應該大有助益。
我事先還以為,像任菲菲這樣遭遇的人,同村的人應該唯恐避之而不及,連談都不願意談,就怕沾染了晦氣,誰知一問之下,很容易就問到了她娘家所在的位置,而且從同村人的口氣來看,似乎還頗有些同情。
任菲菲的家就在村子的西北角上,這是一幢修葺過的三層樓房,外頭還圍著一個小院子,比任犇家的房子體面多了。進門之前,我跟老頭琢磨了一會兒,覺得得找好個登門拜訪的理由,如果直說來意,那肯定不成;如果說是為了救任犇,那似乎也不太妥當,畢竟人家女兒是出嫁后死的,心裏面搞不好對任老漢家會有所芥蒂;我又想冒充任菲菲以前一起打工的同事,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對她生前的事情了解太少,一會兒說起話來,難保不會穿幫;考慮到最後,決定還是由於老頭出面,這等取信於人的本事,還是他最為精通。
前來應門的是一個中年婦女,大約四五十歲的樣子,從她的面貌來看,跟任菲菲也有三分相似,很有可能就是她娘。她看到是我們一老一小兩個陌生人敲門,神情很是愕然,但也沒有立刻拒我們於門外,只是問我們有什麼事,老頭探頭朝裡頭打量了一眼,然後就客客氣氣地說:「老鄉,我們是專門幫人看風水的,今日路過此地,發現你家風水格局有異,因此特來相告。」
女人聽了這話眉頭一皺,顯然懷疑我們是騙子,也不答話,身子一讓,就想把門關上,老頭趕緊又說:「老鄉,你家中遭遇大難,全因風水不佳而起,若再不醒悟,恐怕悔之晚矣!」
那女人聞言一驚,反口就問:「你憑什麼說我家有難?」
老頭清了清喉嚨,一字字地說:「萬事有因必有果,我看你家的風水格局,圍牆之正中,有一棵樹,乃是一個『困』字,所以才敢貿然斷言你家中有難,不知是也不是?」
那女的聽著聽著就有點愣了,又回頭看了看那棵樹,臉上居然露出一絲恐懼之色,稍作猶豫了之後,就開門把老頭和我迎了進去。
進了院子之後,老頭也不坐下,圍著那棵樹轉了一圈,然後就沉聲說道:「這樹年份雖然不長,但我看它枝葉枯萎,顯然命不長久,如此看來,你家經歷的劫難已有不少了吧?」老頭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見那女的沒有反應,於是用一根手指指著樹榦,厲聲說道:「若是等到它完全枯死之際,恐怕也就是你家油盡燈枯、斷子絕孫之時了!」
其實那女的既然已經讓我們進來,就代表她已經開始相信老頭的說辭,等到老頭這句狠話一出,女人早已嚇得面色如土、身抖如糠,只顫抖著雙唇跟我們反覆說道:「師父救我!師父救我!」
我眼看著老頭把這鄉下女人嚇得如此之慘,心裏面也有一些歉意,但是為了了解到任家莊風水大局的真相,這時候也顧不得了,只好狠下心來裝作一臉嚴肅相。其實,乘著老頭轉圈那會兒,我也往屋子裡頭瞧了一眼,瞥到裡頭有個靈堂,供著某人的牌位,從照片上看,似乎是長著鬍子的。事實顯然明擺著,這一家除了死了任菲菲這個女兒之外,還另外死了男人。連我都看到了的東西,老頭那雙賊眼哪裡還會漏過!也難怪他剛才敢說這女人家裡屢遭劫難,說不定只是耳聰目明,所以心中早已有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