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1.第658章 治國
如今謝家裡的人,三三兩兩被分頭送走,豈非應了郭正風當日所說過的『人分離』三個字了?
謝老爺以往教育兒子,總說命理之術,可信卻不可盡信,但此時他念及此處,卻不由懷疑自己是不是錯了。
江洲的水患一事傳入洛陽,燕追收到摺子的那一刻,便知道郭翰明白他的心意,將事情辦成了。
他部署這樣長時間,就等著這一刻的好消息。
此時燕追應該召集姚釋等眾臣,商議大事,可是這會兒他心情極佳,最想見的卻不是姚釋等人,而是吩咐黃一興:
「去清寧宮。」
洛陽的秋雨已經下了幾日,時斷時續,將園中草木洗刷得綠油油的。
傅明華坐在廊下,看宮人們小心翼翼護著正試圖想學走路的燕昭在地上蹣跚前行,不時小孩子雙腳一軟要摔倒,燕昭倒是不怕,卻將乳母嚇得魂也飛了,數次都險些哭出來,小孩兒卻咧著嘴望著母親笑個不停。
「過來。」傅明華沖兒子招手,又給他看自己手中把玩的金鈴,吸引他的注意,他站在幾步開外,有些猶豫。
最終仍是敵不過母親的誘惑,邁了小腿跌跌撞撞朝母親走去,一把撲進母親懷裡。
燕追過來時,恰好就瞧見燕昭衝進傅明華懷中,傅明華拿了帕子為他擦汗的情景。
「服侍大皇子的宮人有功,賞。」
他開口說了一句,身後黃一興自然將他的話記在了心裡。
燕昭看到他過來,晃了晃手裡的金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乳母連忙將他抱開,傅明華才理了理衣裳,站起了身,「三郎。」
「昭兒會走路了。」燕追看了兒子一眼,傅明華點了點頭:「能走一些。」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是活潑好動的時候,急著想要下地,「只是筋骨還軟,走不了多遠。」
他骨子裡與嘉安帝是一樣的性情,講究抱孫而不抱子,所以燕昭在他面前有些畏懼。
燕追露出淺淺的笑意,難得伸手去逗孩子。
陪著孩子玩了一陣,乳母將燕昭抱下去了,傅明華才問:
「三郎今日心情很好?」
他點了點頭,原本過來就是與傅明華說起這事兒,此時聽她一問,便不由道:
「元娘,江洲之局,」他手握成拳,振臂一揮:
「破了!」
傅明華愣了一愣。
江洲的謝氏,是四姓之中傳承最為悠久的世族,大有來頭,在當地名望地位都很超然。
哪怕就是在四姓之中,陰、祝、崔氏都是隱隱以謝家馬首是瞻的。
燕追當日想要先向謝氏下手時,傅明華還頗有些擔憂,可是沒想到,這樣短的時間內,他便將謝家在江洲形成的局破了。
傅明華皺了皺眉,謝家不是這樣好對付的,光憑一個『凌氏餘孽』的名頭,燕追是用了什麼樣的方法辦到此事的?
「三郎是怎麼辦到的?」
她問了一聲,燕追心情卻好,有意賣關子:「你猜?」
廊外雨聲潺潺,碧云為她送來的斗蓬,還沒為她披上,燕追便伸手接了過去,親自抖開為她披在了肩上。
傅明華伸手將帶子捉住,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湧入她的腦海:
「雨?」
她仰頭去看燕追:
「水?」
旁人還是雲里霧裡,燕追卻已經笑了起來。
「三郎真的是用水?」她也想到了江洲特殊的地形,數面環水。
靠潯陽江,而大大小小的湖流更是不計其數,自來江洲便有『江南古城,秀在於湖』的說法,可見水秀。
而江洲除了有水清之名,還有水禍之災。
《史記.河渠書》里,司馬遷就曾說過:「余南登廬山,觀禹疏九江。」
司馬遷所說的『觀禹』,指的是《尚書.禹貢》,書中寫的是治國之道,為了引起當時當權者的注意,而將書中所著得以推行,故將書託名於大禹。
上古時期,洪水橫流,不分區域,大禹治水之後,將天下劃分為九州。
而司馬遷提過的『九江』,便屬這江洲一帶了。
自古以來就是水患頻發之地,江南雖富饒豐盛,但總也有美中不足之處。
只是近十幾年來,江洲、潯陽一帶雖常有水患發生,但相較幾十年前,一場水禍死傷數萬人來說,已經是很不錯了。
太守王嵩居功至偉,此人有治水之才,自上任以來,洪水年年被治理得當,雖有水禍,死傷卻不多,災難時朝廷發放糧錢,便熬過去了。
傅明華此時細細一想燕追舉動,也不由得要稱妙。
『凌氏餘孽』只是借口,藉此事向謝家下手,若澇災禍害到了謝家,當初燕追的目的怕是就已經成功了。
「只是,」她抿了抿嘴唇,眼睛卻望著自己手上那串金鈴,那是燕昭之前留下來的,他被乳母抱走時,昏昏欲睡,非要放在她的手上,讓她拿著才肯安心的。
他新得了這樣一個把件兒,喜歡得跟什麼似的,乳母都不準碰,對她十分信任。
她想到了謝氏,年幼之時的自己,在看著謝氏時,是不是相同的神情?
不知為何,她想到了天豐末年,隨謝氏進宮時的情景,當時大雪剛停,陽光照在雪地上,凍得人腳趾都好像要僵硬得失去了知覺似的。
她披著厚厚的貂裘,一步一步跟在謝氏的身後,看她的身影。
「元娘,元娘……」
傅明華恍了恍神,燕追卻已經喚了她好幾聲了。
「怎麼了?」
他低下頭問,「話說一半就停了。」
她就將頭輕輕靠在燕追手臂上,嘆了口氣:「我只是想起了小時。」
傅明華雙手抱著燕追的胳膊,自然能感覺得出來他的動靜,興許是察覺到了燕追欲說話的舉動,她將燕追手臂抱得更緊:
「三郎,只是你是意在毀謝家祖籍、藏書,還是意在毀謝家對於江洲的影響力?」
燕追品出她弦外之音:「你有法子?」
「若是之前,倒是一籌莫展。」但是燕追的舉動卻將僵局破開,打出一片新局面來,「只是我些許想法,你且聽聽。」
她說了這話,便站直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