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第42章
關氏這番話換來的是一頓狠抽。
待抽至胳膊發麻,全身無力,阮庭舟這才喘著氣兒停了手。他近年來身子骨越發不好,這會兒又有傷在身,其實不該做這般劇烈的動作,可他顯然並不在乎,喘息片刻回過勁兒,又揚鞭繼續抽,直至關氏全身都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方才罷休。
「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實話。」手上沾了鮮血,他說著便嫌臟似的從懷裡拿出一塊手帕,仔細地擦拭了起來。
若當真只是一個街頭乞丐,如何會什麼痕迹都沒有留下,叫他查了將近十年也只查到關氏身上卻始終都無法再近一步?且晴兒是在家中遭的禍,關氏只是個女子,那時更是還未出閣,縱然手下可用的人不少,可也絕不敢大白日的將人送進他家裡行兇。
可她不僅這麼做了,還做成功了。
起初他以為是關城夫婦出手幫的她,可仔細查探之下卻發現,關城夫婦並不知此事的細節,他們與關氏這會兒說的一樣,以為行兇者不過是關氏隨便從街上找來的人。自然他們也並非是無辜的,這事兒夫婦倆從一開始就知道,並贊同了關氏的想法。只是到底是后宅之事,關城沒有過多關注,關氏的母親又被有著小心思的關氏哄了過去,這才一直不知那行兇者的真實身份。
那人的身份,關氏竟連疼愛自己的父母親都瞞著,可見是極不尋常的。
可那人若當真是達官顯貴,為何卻會配合關氏做出這樣的事呢?他們那樣身份的人,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何至於用上如此卑劣的手段?
這裡頭,怕是還有些別的什麼事。
阮庭舟越想心裡的冷意便越重,看向關氏的目光也越發陰冷。
關氏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只覺得整個人都像是被撕碎了一般疼得厲害,連哭泣尖叫的力氣都沒了。汗水和淚水混在血色中蜿蜒而下,她努力睜大眼睛,見他眼神越發冷酷無情,心裡一時凄然無比。
她一直都知道他無情,可沒想到竟能無情至此。
越發濃烈的恨意叫她更加不願妥協,她扯了扯蒼白的唇,擠出一聲古怪的笑:「我……我說的……就是實話……」
「別忘了你還有四個孩子……」阮庭舟神色溫和,語氣卻越發叫人害怕,「我不喜歡對無辜之人動手,你別逼我,嗯?」
「你,你敢!」關氏眸子劇烈一縮,她雖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可到底是親生的骨肉,如何會不在乎,見阮庭舟竟用幾個孩子的性命來威脅她,頓時又急又氣,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嘔了出來,「我……你……祖母,祖母最疼我……你,你就不怕她……」
「是了,你還不知道呢。」不等她說完,阮庭舟便身形一頓,敲著椅背笑了起來,「忘記告訴你了,關家老太君昨兒晚上……病逝了。若非如此,這案子的結果如何能這麼快出來,你父親又何至這麼乾脆地被判了斬刑呢?」
說到這,阮庭舟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複雜。他原以為關城最多就是被流放,哪想……
「你……你說什麼?!你……你騙我的!」關氏雙眼頓時驚恐地瞪大,「不可能……這,這不可能……」
她父親是關家嫡出的三房,可其實並不得關老太爺看重,否則她父親不會被外放出去做了個地方官。家中疼愛他們的其實只有關老太君,可如今這個唯一會給她做主的人也病死了……
完了……真的完了。
關氏絕望地癱倒在了血泊里。
***
半刻鐘之後,阮庭舟踏著星辰與月色緩步從柴房裡走了出來。腥濃的血色宛如紅梅一般在他月牙色的衣襟上綻開,襯得他謫仙般的面上多了幾分叫人心驚的妖異。
「怎麼樣?她說了沒?」迎面走來一個年紀約莫四旬,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見阮庭舟突然腳下一個踉蹌,忙快步走過去扶住了他,「小心!」
「人老了,不中用了。」阮庭舟揉了揉額角,待站穩之後才輕聲道,「多謝義兄。」
中年男子面容斯文,眉目可親,看著十分寬厚正直,其長相與邵朝陽有五六分相似,顯然是親生的父子——這便是出門在外,久未歸家的邵家老爺邵義了。
外人只知兩人是同村,雖年少時關係不錯,可後來做了情敵,便從此有了隔閡,彼此生疏不再往來。可這會兒看來,兩人關係明顯不像外人說的那般差,反倒是極好的。
「你的傷還沒好徹底,下回要動手讓我來。」見阮庭舟神色蒼白疲憊,邵義皺眉道。
「無妨,仇,還是親手報才暢快。」雖這麼說,可他眼中卻並無多少快意,反倒是茫然更多些。
就算報了仇又如何?他愛的人終究是永遠離開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邵義看得心裡難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她招了嗎?」
「怕死,不肯說呢。」阮庭舟回神,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有些森冷地笑了起來,「義兄,替我找三個乞丐來吧,越丑越臟越好,嗯……若身上生瘡就更好了。」
邵義驚得嗆了一下:「找,找這樣的人做什麼?」
「她毀了晴兒,我自該用一樣的法子千萬倍還之。」阮庭舟微微一笑,笑容清俊出塵,語氣也很輕鬆,彷彿是在說「今日天氣很好」,可眼底的冷意卻叫人渾身發寒,「她既然怕死,怎麼都不肯說出那人的身份,那我便成全她,讓她好好活著……生不如死地活著。」
邵義卻有些遲疑:「關氏素來自詡高貴,最是看不起身份低下之人,萬一不堪受辱憤而自盡,那那人的身份……」
「放心吧,」阮庭舟目含譏諷,「她沒有那樣的勇氣。」
邵義並不了解關氏,蓋因阮庭舟處境太過艱難,為了不叫關家人發現,他們之間聯繫得極少,見阮庭舟堅持,他也不再說什麼,只點了一下頭道:「我知道了。」
兩人邊說邊往書房走去,一路上空蕩蕩的,並不見僕人丫鬟的影子,顯得十分蕭條寂寥。
「你這府里所有的人我都清出去了,該殺的殺,該放的放,都已處理好,這幾日你就先用我手下那幾個人吧,我都吩咐過了,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阮庭舟停住腳步,彎腰對著他鄭重地行了個大禮:「若無義兄,我不知何時才能報此深仇,義兄……還請受我一拜。」
「這有什麼,便是沒有你,我也要替她報仇的。」邵義扶起他,眼神有一瞬間的黯然,而後才笑道,「何況我就是個幫你跑腿的,若無你暗中籌謀,我也做不了什麼。」
阮庭舟一直知道邵義對妻子的心意,可他並不介意,蓋因邵義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在晴兒嫁給自己之後,便一直以兄長自稱,從未再有過旁的心思。甚至為了避嫌,他還主動減少了與他家的往來,不給旁人說三道四的機會。
阮庭舟感念邵義的心意,邵義也敬仰阮庭舟的為人,因此兩人雖多年未見,可這會兒並不生疏。
「若無義兄在外跑腿,我心中便是有再多算計也施展不開。」阮庭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外人眼裡看著是個官兒,其實不過是個沒有自由身的廢人罷了。」
想著阮庭舟這些年艱難的處境,邵義心中同情又敬佩,見他神色空茫,有些傷感,便轉移話題說起了正事:「只是關家這事兒……你有沒有覺得太過順利了些?大理寺審案的速度有這麼快?咱們這證據送傷去不過才半個月的時間,這審判結果竟就下來了……還有那關家老太君,怎麼偏生就死在了這緊要關頭?咱們準備了那麼多後手,如今竟一個都用不上了……我總覺得這裡頭有些不對勁,你說會不會有什麼貓膩?」
阮庭舟眸子變得幽深,半晌才眯著眼道:「前些天,我派人送了封信給梅家九爺。」
「誰?梅家九爺……不,不會是凌陽那個梅家吧?」邵義驚愕得瞪大了眼,「你怎麼會認識他?你,這,那京城那邊……是他插的手?」
「想來是吧。」阮庭舟抬頭看了看天,心裡一時轉過很多東西。他沒有說的是,他在信中只是請梅九在京城關家反撲的時候,出手護一護阿茶和崔氏,並未求他相助關家之事。
可他不僅出手了,還出得這般徹底。
他自然不會天真到認為梅九是為了他才幫的這忙。
身在千里之外的鄉野之間,卻能使喚動梅家九爺這樣的人物在京城中攪弄風雲,那個叫「凌珣」的青年,究竟是什麼來歷?
還有,他如此大力相助,又有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