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借勢

6.第6章 借勢

小夢在睡夢中驚醒。

她做了一個噩夢,噩夢中,她和哥哥一起被流放到西嶺,一群野人抓住了哥哥,要把哥哥烤來吃,而她卻只能爬在泥地里,不停的哭,不停的哭。

然後大火熊熊的燒起,吞沒了哥哥,於是她不停的尖叫,不斷的尖叫,直到就這般哭醒。

她在羅帳中猛然坐起,燭台上換過的新燭,也已經燒了半截,窗外不過是灰濛濛的亮。在這七月流火的盛夏中,這樣的天色,最多不過是卯時初刻,甚至有可能連卯時都還沒到。

「哥?哥哥?」她掀帳下床,穿起繡花鞋,低聲叫著。

然而屋子裡除了她,空無一人。她心中驚慌,跑到屋外院中,院中空空蕩蕩。

不知道哥哥去了哪裡,她心底慌張,想要去問其他人,又想起連葵兒都被濟叔父子收買了去,偌大一個寧府,也不知道誰才可以信任,更是焦急。

她在屋子裡等了好一會,天色又亮了一些,才看到哥哥端著一碗豆花,一邊吃著,一邊推門而入。

「這麼早就起來了?」寧江有些錯愕的看著她。

「哥,你去了哪裡?」看到哥哥回來,小夢鬆了一口氣。

寧江笑了一笑:「去做了一點事。」低頭看了看手中快要見底的豆花,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不知道你這麼早起來,沒幫你帶,要不我先叫下人幫你做早點?」

小夢搖了搖頭,眼淚水兒又不爭氣的流了出來。

寧江放下豆花走到妹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放心吧,沒事的!」

「嗯!」螓首頂著哥哥的胸膛,小夢輕輕的應著。

兄妹兩人坐在屋子裡說著話,外頭的天色,慢慢的開始發亮。陽光以極快的速度鋪卷了大地,東方的天空殘留著火色的紅霞,很快也被金色的光芒刺透。

「少爺!」一名老婆子跑了進來,「濟老爺召集了很多人,要大家跟他一起聯名上書……」

「哥!」小夢看著哥哥,臉色蒼白。

寧江卻是冷笑而起:「還是來了!」

……

***

「《孝經》有云:孝道為天之經,地之義,人之理!」寧濟坐在紫檀木大靠背椅上,緩緩說道,「守製為儒道之本,我高鎖寧氏,忠厚傳家,詩書繼世。大儒曰:當盡三年孝,常懷一片心。寧江這廝,卻在亡父堂前招蜂引蝶,欺父妄行,不仁不孝,敗壞我們寧氏門風,若是這種人成為了我寧氏家主,我們寧氏還有什麼顏面在本縣立足?」

「不錯,不錯!」在他身邊,幾名老人紛紛應和著。

此刻,在這大廳里一共有二十多人,一些是寧氏家族裡的老人,還有一些是當地有名望的鄉紳。隨著寧濟展開話題,其他人也都開始三言兩語,罵著寧江,有的說在他小的時候就看出這小子不是個好東西,有的義憤填膺,彷彿恨不得替寧江死去的父親教訓他。

寧濟見大家異口同聲,全都站在他這一邊,點了點頭,說道:「大周以儒道治天下,儒道又以忠孝為先。寧江犯此不孝大罪,我欲連同諸位父老,一同上書官府,以正孝道,不知大家可有意見?」

「我有意見!」一個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只見一個少年踏步而入,在他身後跟著一大群人,這些人中,有街坊鄰居,有沒有被邀請的小地主,有十年寒窗的秀才,甚至還有幫著少年沖開護院家丁的地皮無賴。

沒有想到昨天掉入湖中,到晚上都未醒來的寧江在這關鍵時刻,突然帶了這麼一大批人進來,寧濟拍桌喝問:「寧江,你要做什麼?」

寧江冷笑道:「按照宗族禮法,昨天我行完冠禮,已經是寧氏家主,寧氏家主同樣也是族氏之長,你們想要對付我這個族長,反問我要做什麼?我倒想要問問你們想要做什麼。」

寧濟怒道:「寧江,你敗壞家風……」

寧江悠悠的道:「濟叔啊,你先管好你兒子,再來教別人『家風』好不好?」

寧濟一下子面紅耳赤,寧江身後那些人,此刻也都知道寧濟的兒子昨晚所做的事,一想到寧濟自己的兒子是個殺人犯,卻去罵別人的兒子「不孝」,不由得也都鬨笑起來。

眾人大聲鬨笑,寧江負著雙手,踏步而入。寧濟身邊,那些原本想要幫腔罵寧江的老人,一下子也梗在那裡,看著寧江身後的那些人,又驚又疑。

在寧江於泰山之巔不顧一切的跳入虛空,重生前的上一世里,當他剛剛遭遇家族巨變,家產被奪,妹妹死去,自己被發配西嶺,九死一生。那個時候,他曾覺得,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在跟他作對,他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要傷他害他。他憤世嫉俗,怨天尤人,怨天不公,恨地不平。

然而,隨著他見過的世面越來越多,他終於明白,這個世界,既沒有那麼的簡單,卻也沒有那麼的複雜。人生在世,如果所有人都來欺壓你,那你不妨想想,為什麼你會讓他們欺壓?是不是因為你不爭不鬥?是不是因為你看上去就讓人覺得好欺負?

那個時候的寧江,只覺得所有人都站在寧濟一邊,幫著寧濟謀害他。但事實上,那是不可能的,寧氏家族內部關係複雜,周圍的父老鄉紳彼此之間多有摩擦,寧濟要真能把周邊的所有人全都團結起來害他一人,鐵板一塊,無懈可擊,那有這種能力的寧濟,真還看得上寧家的這點產業?要真有這種團結力,號召力,寧濟走到哪裡起不了家?

在昨天的冠禮上,固然有不少人是被寧濟收買,但更多的人,則是根本不了解內情,被突然闖入的寧濟所帶來的「證據」所欺騙,被寧濟口口聲聲所代表的「禮法」、「大義」所震懾。而就算有人想要幫寧江說話,寧江自己表現出來的軟弱可欺,分寸全亂,也讓那部分想要站在他這一邊的人,心中忖度著,為了一個無能的少爺去得罪強勢的濟老爺到底有沒有必要?

欺善怕惡並非人的天性,但是欺軟怕硬卻是人的習性。

如果寧江自己不爭不奪,難道指望別人去幫他爭,幫他奪?

實際上,所謂的「聯名上書」,只有此刻和寧濟在一起的這些人,跟寧濟算是一條心,這些都是能夠跟著寧濟得到好處的。他們商量好后,再到外頭以所謂的「民意」、「禮法」裹挾其他人,絕大多數人不明真相,只以為寧江真的做了「靈前喚妓」這樣的醜事,有的是出於正義感,有的是出於不願得罪人、又或者是跟著大家一起做的從眾心理,紛紛簽字,在寧江看來,就像是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對。

然而實際上,絕大多數人都跟寧江無冤無仇,一邊佔據了「民意」、「禮法」,另一邊卻是軟弱可欺,站在哪一邊還用去想?

因為我無能,想幫我的人不敢幫!

因為我軟弱,不想害我的人來害我!

因為我既無能又軟弱,所以在我眼中,處處都是敵人,人人都要害我,沒有人可以信任,沒有誰可以倚恃!

然而一個什麼都沒做過的人,怎可能處處都是敵人,人人都要害他?說到底,其實不過是自己的不自信罷了。

正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天亮之前,寧江就去敲了幾家門,一些是他父親生前的好友,還有幾個是跟寧濟關係齷齪的。

首先,他告訴他們,自己是被冤枉的,然後,他告訴他們,他並不需要他們站在他這一邊與寧濟作對,他只是希望他們在今天早晨能夠前來「看一看」。

是的,他並沒有請求他們幫助他,他也沒有請求他們支持他,他僅僅只是要求他們……圍觀!!!

寧江很清楚,寧濟畢竟謀劃了那麼久,其勢已成,他突然找上這些人,想要他們站在他這一邊,人人都會猶豫,都會考慮,然而他只是請他們去「圍觀」,這個性質就不同了。圍觀而已,又不是要他們公然去跟寧濟那一夥作對,且不說這是寧江少爺的請求,在看出寧江打算對那些人進行反擊后,他們已經是心存好奇,不去看一看,他們自己也難受。

然後,寧江又請他們暗中幫忙串聯,目的只有一個……請大家都去圍觀。

當然,為了防止被寧濟提前知曉,邀請的人選都是在這場家主之爭中,要麼會因為寧濟成為寧氏族長而利益受損,要麼就是誰成為家主都沒有影響,又或者是跟寧氏本身沒有關係的,因為寧江的目的只是請大家去「圍觀」,暗中的串聯,自然沒有任何的問題。

欺善怕惡並非人的天性!

欺軟怕硬卻是人的習性。

而圍觀……更是人類的通病!!!

也正因此,當寧濟一夥在這裡會談,準備率先簽名然後出去裹挾「民意」的時候,卻不知,外頭已經開始大量的聚集了「圍觀」的人。而這些人中,也有一小部分人,是寧江暗中請來的地痞無賴,這部分人拿錢辦事,他對他們的要求只有兩個,一個就是幫著他,以強硬的姿態闖過看門的家丁,另一個,就是在他踏門入內,說完第二句話后,放聲大笑。

雖然大家都是來圍觀的,但當寧江率先闖入后,想要看熱鬧的人自是忍不住跟著他一同沖入,人人都想要佔個好位,從寧濟一方看去,就好像是寧江領著他們一同闖進一樣。

而寧江也已算計過,他闖入之後,第一個開口說話的必定是寧濟。

只因為,想爭主家家主之位的原本就是寧濟,寧濟不開口,其他人自然也不會說話。

而寧濟的第一句話,自然是怒問闖入的他想要做什麼。然後,寧江就會直接揭穿他想要爭位謀產的野心,果然如他所料,寧濟馬上反過來指他「敗壞家風」,緊接著,寧江便悠閑的嘲笑他「先管好自己的兒子,再來教別人家風」。

因自己的突然率眾闖入所引發的寧濟的反應,可以說,完全在寧江的計算之中。

那些地痞無賴早已得到了寧江「說完第二句話就放聲大笑」的交待,立時大笑起來。而因為寧濟自己的兒子強姦殺人,卻去指別人的兒子「敗壞家風」的確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在有人帶頭的情況下,其他人忍不住也跟著鬨笑起來。

卻不知他們隨著寧江一同「闖入」,因為寧江對寧濟的嘲諷而放聲鬨笑,無形中助長了寧江的氣焰,寧江便以此為背景,負手踏步,逼視寧濟等人。

寧濟被寧江一句話堵死,說不出話來,他身邊的那些老傢伙雖然想要幫腔,然而一眼看到那麼多人隨著寧江一同闖入,因為寧江的一句話而紛紛起鬨,臉色皆變,他們不知這些人只是被寧江請來「圍觀」,只以為這些人全都站在了寧江一邊,又見寧江負手而入,氣定神閑,分明是胸有成竹的樣子,如果不是得到了眾人的支持,他如何有這般膽量、這份悠然?一時間,全都不敢吭聲。

寧江便立在廳中,以身後眾人對寧濟的放聲鬨笑為背景,冷視著面紅耳赤的寧濟,以及開始有些坐立不安的其他人,竟讓這些人如坐針氈。而在他身後的那些人,雖然只是被他請來圍觀,卻已經在他有意無意的操控下,成為了被他借用的「勢」,成為了被他裹挾的「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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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道之天下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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