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命換一命
陸辛見到簡青的時候，是在一家風雅的茶樓內。
蘇州式的園林建築，隱藏在C市這鋼鐵森林中，於喧囂中獨處一片凈地，倒是分外的靜謐幽美。
但是簡青卻沒什麼欣賞的心情。
她在進來之前，反覆想象過自己到底要怎麼說。
可是當真見到陸辛的時候，她卻像是啞巴了似的，半天都擠不出一句話來，只得乾癟癟地叫了一聲陸先生。
一句陸先生，生疏得厲害。
陸辛也不在意，自顧自斟了茶，遞給簡青一小杯：「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他也知道，簡青來見他，必然是有求於他的。
簡青支支吾吾一陣，還是咬著牙，說出了自己的請求：「陸先生，我希望您能借我一筆錢。」
借錢？陸辛眼一抬，怎麼都沒有想到簡青糾結半天，說出口的居然是借錢。
他也沒有問緣由：「借多少？」
簡青頓了頓，才吐出一句：「三十萬。」
「小姑娘胃口很大嘛，三十萬，可不是一筆小數目。」陸辛略帶諷刺地說著。
雖然三十萬對陸家來說，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但是根據他調查的簡家情況來看，這三十萬絕對是一個大數目了！
沒想到，簡青居然一張口就是三十萬！這是想要分手費？
陸辛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想法來揣摩自己兒子的心態，不知道在他清楚自己護得不行的女朋友，內里其實只是一個能夠為錢出賣自己愛情的人，會作何想法？
原來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簡青何嘗沒有聽出來陸辛話中的諷刺，但她只能當做聽不見。
就像是她明明覺得此刻的自己，尊嚴都被碾碎壓進泥土裡了，她也還是要坐在這裡，求得那三十萬，湊足給簡父的醫藥費。
但是，她沒有把自己的苦痛解釋給陸辛聽。
既然她打定主意要放下尊嚴，那還不如徹底一點！
況且，她若是百般解釋自己是如何的逼不得已才來接這個錢，那隻會讓她覺得自己更卑微可笑。
她鼓起勇氣直視陸辛的眼睛，再一次重複：「我真心希望陸先生能夠借我這筆錢。我一定會還給您的。」
陸辛放下茶盞：「若是我要提出要求才肯借你這筆錢呢？」
「我會答應。」簡青毫不猶豫。
「你知道我的要求是什麼？」
「無非就是跟陸司墨分手，我答應。」在來之前，簡青已經做好了覺悟。
陸辛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女孩兒平靜得過分的臉，忽然覺得眼睛刺痛。
不管之前他是在心裡怎麼嘲笑兒子的無知，以及識人不清，但是當真聽到這個女孩兒就為了區區三十萬，就要出賣兒子的那份單純愛情的時候，他卻心裡油然而生一股怒意。
難道他兒子的愛情，還不及區區三十萬？
他看簡青越發的不順眼。
「分手，是肯定的，但是這筆錢，我不能借給你。」陸辛果斷拒絕了！
兒子太單純天真，以為年少時期的愛情就是全部，可現實卻會給他一巴掌，讓他清醒。
不過陸辛這個做父親的，到底還是不能讓兒子的青春回憶，沾染上銅臭的腐朽味道。
簡青是做好一切覺悟來到這裡的，她想得很徹底——想象過自己會受到陸辛的冷嘲熱諷，就算再難聽的話她也受了，只要陸辛願意借錢給她——出乎意料的是，陸辛竟然這麼乾脆就拒絕了。
她一下子慌了。
陸辛擺擺手：「易溪，送這位小姐回去。」
「陸先生！陸先生！」簡青來不及多說，就被送了出去。
陸辛沒管被帶走的簡青，低頭又喝了一口茶。
「愛情，呵呵。」他嗤笑著，眼中滿是諷刺。
簡青從茶園出來的時候，一臉的茫然自失。
這下子，她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難道還要她等到陸司墨回來？在陸司墨面前去下跪？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她沒了辦法，只能往回走。
只是拒絕了易溪說要送她回去的話，自己坐上了回醫院的公交車。
快要到的時候，她接到了蘇致的電話，問她什麼時候回去，自己正在病房裡面陪著簡父簡母。
簡青趕緊說自己在公交車上，還有幾站就到了。
蘇致聽了，不由分說就要來接她，簡青怎麼勸都不聽。
等簡青到了公交車站，果然看到了蘇致。
不過這孩子有點傻，居然跑到馬路對面去了。
看著蘇致隔著一條馬路向自己招手，簡青忍俊不禁，也朝他揮了揮手。
綠燈了。
周圍沒什麼行人，車也不多，簡青幾乎是小跑著衝過去的。
蘇致也跟個傻子似的，一臉歡樂往這邊沖。
可他衝到一半，臉上歡樂的表情卻徹底變了。
變成了驚訝，還有恐懼。
簡青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才發現斜里不知道什麼地方竄出來一輛普通的黑色轎車，橫衝直撞地車子像是憤怒的公牛，咆哮著沖向她。
簡青以前看電視劇的時候，總是覺得那些出車禍的主人公很好笑。因為他們明明看到了車子的到來，卻也是眼睜睜看著車子撞上自己，連躲開都不知道。
可真的在現實中，簡青才發現那車子風馳電掣地衝過來時，是根本不會多給她一秒鐘思考時間的。
更不要說反應在腦子裡，然後做出躲避行為了。
她臉色刷白，眼看著車子就撞上她——
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把她撞開，簡青反跌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卻看著那少年被車撞得飛了好幾米遠。
簡青呆了。
「小致！蘇致！」簡青尖叫著撲了過去。
蘇致仰躺在地上，身下一灘殷紅鮮血逐漸蔓延。
而那輛肇事車輛，早已經逃之夭夭。
馬路上突如其來的車禍，也惹了其他行人的注意，眾人紛紛圍了過來，反應快的，已經打電話報警或者叫救護車了。
簡青不知所措地想要碰蘇致，卻又怕笨手笨腳弄傷了他，急得話都說不出來，只知道哭，六神無主的哭。
簡青覺得這些天，自己的眼淚都快要流幹了。
可依然能碰到讓她繼續流淚的事情。
蘇致的眼睛凝望著簡青，手顫巍巍的抬起，被簡青握住。他張了張嘴巴想要說話，可是一張嘴，鮮血就伴隨著咳嗽不斷往外涌，而他的呼吸也越發困難。
「不要說了，你不要說了，你會好好的，肯定會沒事的。」簡青只來得及握住他的手，反覆跟他強調著，直到後來泣不成聲。
還好急救車很快來了，抬著蘇致上了擔架，簡青也緊隨其後。
急救車直接去了最近的醫院，也就是簡父住院的醫院。
之前是住院部，這一次是急診部。
蘇致被推走了，簡青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刻得不到蘇致的消息，她就一刻不能心安。
簡青不斷地在空曠地面上走來走去。
可是越走，她就覺得自己的血液流動得越快，更是一股血氣沖大腦，整個人都暈乎了起來。
簡青趔趄了兩步，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就軟倒在地。
「有人暈倒了！快來！」
……
「小姐，我有一件事情必須要告訴你。」穿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一臉的嚴肅，拿著檢查單子，像是在對簡青進行宣判。
她木然地坐在床上，細瓷般白皙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靜靜地聽著這個讓她幾乎出離震驚的消息。
耳邊一片嗡嗡的聲音，就像是整個人都浸泡在幽黑的海水中，與整個世界都隔絕開來。
然後，不斷地下沉，下沉。
直至世界一片黑暗。
……
重症監護室外，簡青站在走廊上，聽醫生說蘇致經過搶救總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是要需要觀察幾天，等到度過這個危險期，才算是徹底安全。
「謝謝您。」簡青真心實意地彎下腰，鞠躬致謝。
醫生倒是無所謂地擺擺手，這本就是醫生的本分，臨走之前還囑咐了一句：「記得去清繳費用啊。」
簡青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她去交錢的時候，才發現短短時間裡，花了多少錢。
在急診，就相當於是在燒錢。
原本就為剩下的二十五萬發愁的簡青，這下子又背上一個重負，無疑是雪上加霜。
可她還是沒有遲疑地交了錢。
慢慢緩過神來的簡青，也逐漸發現剛才事情的不對。
那輛車很明顯是沖著她來的，最後是蘇致衝出來救了她，如若不然，現在躺在病床上的就是她了。
簡母本就受了丈夫重病的衝擊，若又面臨女兒車禍的打擊，估計也會跟著倒下。那麼這個家，也算是真正的垮了。
現在蘇致救了她，代替她承受了一切的苦痛。簡青心裡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該愧疚好，還是感激的好。
因為在重症監護室，簡青也不能進去探望，只能慢慢挪著步子，回了住院部簡父簡母身邊。
兩老正在看電視，被綜藝節目逗得哈哈大笑，氣氛倒是其樂融融的，一改前幾天的苦悶沉重。
簡青卻知道，這是受慣了打擊的簡父簡母的苦中作樂罷了。
看著簡青走進來，一身臟污不說，身上還有斑斑血跡，簡父簡母都被嚇壞了。
簡青剛才一路走來，被很多人看了這個狼狽模樣，她都無動於衷。直到父母驚惶地衝上來，她才微微動容。
「不是我的，是……小致的。」簡青痛苦地捂著臉，將車禍的事情說了。
簡父簡母都沉默了。
「我們……對不住小致啊。」
簡母急急忙忙要去看他，卻被簡青勸住了，只說蘇致在重症監護室，現在也無法探病，讓她再等等過去。
簡母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卻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心思，給看上去明顯十分疲倦的女兒找來衣物，讓她去衛生間換上。
簡父坐在床上，半天才重重地嘆著氣：「我們家……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晚上的時候，簡青又去看了蘇致，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第二天，簡青接到警察局的電話，說肇事者已經找到了。
簡青匆匆趕去警局，了解了情況，也越發覺得不對勁。
那肇事者竟然是一個假釋中的犯人！
而他開的那輛車，也是他前幾天才買的二手車！
警察反覆詢問這肇事者到底是有何企圖，那人都咬死了說自己當時是喝多了才沒看清楚撞到人的。事實上，他也的確喝了很多酒，不僅是肇事車輛的車內滿滿的酒氣，就連隔了一天的肇事者身上測量出來的酒精濃度也非常高。
一切看起來合情合理。
可簡青就覺得不對勁！
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當時那輛車就是沖著自己來的！帶著一種想要撞死她的兇猛和殺氣！這絕非只是一個誤會！
簡青跟警察說了自己的懷疑，可警察卻覺得她是多想了。
因為經過反覆調查取證，發現事實經過都跟肇事者說的一致，也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這個案子就算是這麼結了。
而簡青的猜想，也被他們視為臆測。他們也調查了簡青的家庭關係，確定一切成分都很簡單清白，又沒有與人結仇，不可能做下買兇殺人的事情。
簡青認為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但她的想法只能被忽略。
可若這是一個陰謀，那幕後的主使是誰呢？簡青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還能跟誰結下生死大仇不成，居然能用這樣的手段來暗害她？
有一個可能性。
只是簡青不願意往那個方向去想而已。
沒一會兒，那肇事者的妻兒來了，妻子是個大著肚子的孕婦，而女兒才不過小小的三歲，看上去面黃肌瘦，可憐巴巴的，怯生生地望著簡青。
兩人對上簡青，又是磕頭又是求饒。
因為那肇事者司機必然要賠錢，而這個一貧如洗的家庭，根本拿不出多餘的一分錢。他們連孩子都養不起了，又哪裡拿得出來幾十萬？
那司機也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反正一口咬死了自己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簡青看著那婦人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也不忘護住自己肚子的樣子。
她忍不住生出一絲憐憫。
孩子……又能有什麼罪呢？
動容也只是一瞬，簡青不會就這麼輕易地說出放過他們的話，她不是聖母，更何況是面對傷害了蘇致的人！
－－－－－－題外話－－－－－－
我估計……也就還有個兩三章的樣子，這卷就over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