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仍在的痕迹
譚陽到很久之後都覺得，自己的成功，就像是一場夢。
或者說，他就是活在一本小說之後——不然，為什麼別人費勁一切都得不到的東西，對他來說卻唾手可得呢？
他似乎忘記了自己曾經遭受的那些不公，只記得在轉身之後，心裡那份對生活的感激。
而他成功的開端，正是那位叫做格蘭特的老先生，通過畫廊找到自己，並且表明對自己的作品很感興趣的時候。
這個時候，譚陽還不知道格蘭特這個姓氏代表著什麼，更不知道自己宛若開掛的成功，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啟的。
一開始，譚陽是有些不信的。
他的作品在國內都不吃香，還能賣到國外去？而且格蘭特先生這樣一位法國老人，又是怎麼接觸到他的畫的？
格蘭特先生接受了簡青的拜託，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我在我的一位中國朋友那裡看到的，她也是接受了別人的禮物，恰好是譚先生你的作品，不得不說，譚先生，你作品中的思維，還有你表現出來的古典主義技法，都讓我很欽佩。」
譚陽的英語不錯，不需要翻譯也能夠無障礙和格蘭特先生交流。聽了他的話，譚陽忍不住露出笑意，雙目炯炯。
沉寂壓抑了這麼多年，譚陽自己都快失去自己的傲氣和信心了。再次面對真心的誇讚，原來感覺是這麼的好！
「我恰好要牽頭在法國舉辦一場畫展，就在下個月，譚先生你想要用自己的作品來參加嗎？」格蘭特先生微笑地拋出了自己的提議。
譚陽當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他還是疑惑：「其實……我的畫在國內屬於價格最低的那一批，這樣的水平拿到國外去，會有人欣賞嗎？」
「譚先生作品中的光明讓人心生嚮往，我還以為譚先生必然是一個很有信心的人呢。」格蘭特也沒有想到，能夠用畫筆畫出那樣令人驚嘆的光線，並且靈活運用的古典派大師，居然對自己的實力沒有半點信心。
譚陽被說得臉一紅：「這些東西，都是我的妻子和女兒帶給我的，不敢說有多麼自信。」
「家庭，是最美妙的存在。」格蘭特先生點著頭，「不過你放心，你的作品，一定會大獲成功的。現在中國的藝術品市場大多是受到潮流的影響，收藏家對作品的內容和思想不大關心，只是希望能夠買到符合自己身份和體面的作品，所以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畫家的名字夠不夠名氣。」
不得不說，格蘭特先生在這方面真的是老辣之極，明明沒怎麼在中國待，但是對中國的藝術品市場卻是了解透徹，簡單一番評論，便是一針見血。
但中國會有這樣的現象也不奇怪。
首先這是一個慣有的市場規律，可以說是中國的傳統規律。就像是在一些朝代，往往後來被稱讚為大家之作的字畫，反而在當時並不受統治階級的青睞，因為畫家身份的多方政治因素。這些大師的作品，大概還比不上當朝一些狀元寫的幾個字珍貴。但是後來，大師經過歷史沉澱承認成為大師，而那些所謂才華橫溢的狀元，曾經一字千金的狀元，卻沒落到沒人知道他的名字。
其次，類似於油畫這種，在中國興起也是近幾十年來的事情，沒有西方那般經歷過復興和百年底蘊的基礎，無論是畫家的水平，還是鑒賞收藏家的素質，都難以與西方相比較。藝術品市場，也當然還處於一個浮躁的階段，看中的只是藝術品外面的附加價值，而看不到內里的光芒和存在價值。
像是譚陽，若不是他年少時幸運，高中的時候就早早拜了一位油畫大家當老師，曾經在歐洲留學幾年的老師，教給他最正宗的古典派技法，又沒有給他灌輸太多的東西，反而給譚陽留下了創作的空間。
可惜，譚陽的老師不僅去得早，沒能給弟子鋪好路就走了。而且，譚陽老師在圈子裡面的人緣也不好，譚陽當年亂開嘴炮八成都是學了他老師的壞脾氣，可就譚陽做的，還不比他老師的十分之一！可想而知他老師當年得罪了多少人！
所以，不喜歡譚陽爬起來的不僅是他得罪過的人，還有他老師得罪過的人，也不想看到當年那個老東西唯一的弟子就這樣名聲大振。
能夠和譚陽老師排上輩分，現今基本上都是圈子裡面名氣最大、資格最老的那批大畫家了。有這些人打招呼，譚陽能夠紅起來才怪！
這也是譚陽碌碌無為被打壓這些年的真正原因！
只是譚陽還不是很清楚，他只是下意識地面對格蘭特先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就算是騙子！只要有一絲成功的希望……
之前的譚陽，還能想著妻女，只追求平淡生活就是了。但是現在，格蘭特給了他希望的火焰，他已經重新燃起那份熱情和追求！
而這個消息，譚陽迫不及待想要回家跟妻女分享。
只可惜，他面對的是空蕩蕩的小別墅。
譚陽也是這才想起來，早上蔣玥就跟她說，帶著女兒去見朋友簡青了，今天晚上都不回來了……
蔣玥還不知道丈夫滿心失落地等著自己和女兒回家，站在門口都快望眼欲穿了。
她正和簡青一起，抱著女兒小元宵，開心地逛商場呢。
元宵對簡青這個沒怎麼見過面的乾媽，就算有了上次送的禮物，可到底還是有些陌生的，一開始還不願意讓簡青抱。但是在簡青的糖果攻勢下，這個不怎麼堅定的小姑娘，就轉頭拋棄了自己老媽，投奔親親乾媽的懷抱了。
簡青把小糯米糰子抱在懷裡，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過。
「蔣玥，你乾脆把元宵送給我吧。」簡青半開玩笑說著，順便在元宵臉上親了一口。果然如她想象的，香香軟軟的！
蔣玥都快炸毛了：「你想都別想，要想玩自己生去！」
「哈哈，我到是想啊，可惜沒有對象。」簡青撇撇嘴，表示自己也很失落。
蔣玥才不相信簡青會失落：「我看你的單身生活過得挺開心的……哎，結婚了之後，偶爾也會懷念一下沒結婚時候的無憂無慮。」
「是啊，我們讀書的時候，多好，什麼煩惱也沒有。」也沒有那些糟心的愛情，整天只要單純地想著吃和學習就行了！
「那邊有家甜品店，我們去坐坐吧。」蔣玥遠遠看到了那家店，便提議道。
正好簡青也走累了，當然沒有任何異議。
這個時候甜品店很空，周圍幾乎沒什麼人。蔣玥和簡青隨便挑了個空位坐下來，把小元宵安置在蔣玥身邊的沙發上。
不過小元宵不大適應這樣太柔軟的沙發，坐在上面，卻一個勁地栽跟頭，翻滾了幾圈，都還是找不準重心坐不穩，急得癟著嘴都快哭了！
蔣玥這個媽，和簡青這個乾媽，都很沒有良心地在一邊哈哈大笑，好一會兒蔣玥才伸手把女兒扶穩，往她背後塞了個靠枕，這才算是坐穩了。
元宵還在委委屈屈地癟嘴，蔣玥拍了拍她的腦袋安慰她。
簡青順手把手機擱在桌子上，問了蔣玥的意向之後，起身去前面點吃的。
簡青前腳剛離開，後腳她的手機就在桌子上瘋狂地震動。
蔣玥拿過來看了一下，覺得這個號碼有些熟悉，等等，這不是陸司墨的手機號碼嗎？
雖然蔣玥也很不想熟悉這個號碼，但無奈這六年來有一段時間，這個手機號碼天天都給她打電話逼問簡青的下落，她就算不想背也不得不記住了！才在這個時候一眼就認了出來！
她甚至想起了譚陽險些誤會陸司墨是她前男友的過往，想想真是躺著也中槍，她到底跟陸司墨什麼仇什麼怨？
其他的事情就不過多贅述，而蔣玥本就看不慣陸司墨的一些做法，如今更是對他不感冒，就算見了這個號碼在給簡青打電話，也沒有想要接的意思。
等到簡青拿著小票和等待牌回來的時候。
元宵就先奶聲奶氣地嚷嚷著：「電話！電話！電話！」
「嗯？」
「剛剛陸司墨給你打電話了，雖然在你手機上顯示的陌生號碼，但我記得是他的電話號碼……你不是換了手機號碼的？陸司墨怎麼會知道？」蔣玥同樣好奇這其中的緣由。
簡青尷尬了一瞬：「其實……我已經跟他見過了。」
「什麼？什麼時候？」蔣玥驚呼出聲。
「我們一起喝酒那天。」簡青正要開口。
「等等！」蔣玥趕緊打斷了她，伸手捂住了女兒的耳朵，「少兒不宜！」
元宵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眨著長長睫毛，單純童真地不解望著兩人。
簡青哭笑不得：「什麼少兒不宜，你別亂說！」
接下來，簡青跟蔣玥簡要地說了一下那天的事情，詳細的談話當然沒說，但是兩人見面的基本脈絡卻是說透徹了。
「嘖嘖，真是……」蔣玥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那他什麼時候拿到你手機號碼的？」
簡青回想了一下，也頓覺無奈：「可能是我睡著的時候。」
蔣玥驚嘆不已：「陸司墨這是搞特工的料！你說你手機也是用的指紋鎖，他是怎麼解開……對了，你那麼一個大活人躺在那裡，他不活用你的手指也是浪費。畢竟你總不可能用腳趾當指紋鎖吧。」
「我用的大拇指，為了方便還用了食指和另外一隻手的兩隻手指。」說到這裡，簡青自己都覺得窘迫了。
蔣玥忍不住噴笑：「正好！他肯定一開始就撞對了你的指紋密碼，這麼大的幾率，估計時間都不用浪費的！不過你手機裡面還有其他東西嗎？什麼不該讓他看到的照片什麼的。」
「沒有，這個手機也是我回國之後才開始用的。」簡青忍不住反駁，「還有，你在想些什麼呢，什麼不該讓他看到的照片，我手機裡面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是嗎？」蔣玥擠眉弄眼地調侃著，也沒有忘記捂住女兒的耳朵，少兒不宜。
簡青搖頭嘆氣：「你這樣的已婚婦女果然不一樣，想法都不是一個級別的。」
「對呀對呀，所以你這樣的未婚少女趕快努力一下吧，好讓我們的思想同步，能夠更加無阻礙地交流啊！」
簡青撇著嘴：「那我可真是要拒絕了。」
「不過你不打算給他回電話過去嗎？」
簡青捏著手機，神思不定，猶豫了一瞬之後：「……還是算了，我既然沒有打算要和他繼續發展什麼，就沒有必要在這裡藕斷絲連。」
蔣玥看到簡青堅定的樣子，又不由得嘆了口氣：「算了，按照你自己想的來做就好。不說這些。阿姨最近過得怎麼樣？你不是說她很早就回國了嗎？」
說到老媽，簡青恍惚的臉上才多了笑意：「她最近跟一群老朋友在四處旅遊呢，差不多過幾天就要回來了。我聽說她打算回老家一趟，估計到時候我會陪她一起吧。」
簡青和蔣玥的關係，就是那種互相家裡的那點兒破事都知曉得門清兒的那種，所以簡青外婆家裡的那些事情，蔣玥也略知一二。
「哇塞，那你和阿姨一起回去，光鮮亮麗的豈不是正好展示完美逆襲？這簡直是電視劇般的劇情啊！」
簡青抿著笑：「我想我媽也是抱著這樣心思的，所以一開始我說我不去的時候，她還把我很批了一頓。」
「也是，當年阿姨的家裡人那麼對她，那阿姨心裡沒有怨念才怪。就像是衣錦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啊！」
簡青也贊同地點頭：「說得有道理，看來到時候我還真的要好好給我媽排一下排場才是。要不要租幾輛勞斯萊斯組個車隊？再找上三十個人，在進老家的路上鋪上紅地毯，他們就站在一邊兒鼓掌撒花？」
「哈哈，可以可以！」
晚上，蔣玥和女兒是在簡青家住的。
「什麼？陸司墨就住你隔壁棟？」蔣玥不由得瞠目咋舌，「這是怎麼樣的孽緣啊！」
簡青極為無奈：「所以我現在出入都得好好小心才行，萬一碰上他……」簡青都頭疼得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算了算了，別說這些。哎，元宵！我讓你不要光著身子到處跑了吧！」蔣玥翻身起來，就去捉在客廳里撒歡到處跑的小元宵。
還好簡青家裡四處都鋪了柔軟的地毯，也不怕她會被摔到了。
蔣玥一把撈起女兒來：「走咯，洗泡泡浴咯！」
閨蜜間的活動，當然少不了一起泡澡。
再加上簡青房間裡面那個浴室的三角浴缸，寬大得足以在裡面划水游泳，兩大一小美女泡在裡面綽綽有餘。
蔣玥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簡青的小腹上，有一道淺淺的幾乎看不出來的痕迹。
「這是什麼？」蔣玥驚訝問道。
簡青低頭看了一眼，輕描淡寫說：「哦，之前生病做過一次手術，沒什麼大不了的，早就已經痊癒了。」
蔣玥沉默了。
生過孩子的她，很清楚這痕迹代表著什麼。
只是她沒有多說也沒有追問，好友之間，也會有一些心照不宣的秘密。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簡青在家裡收到了寄給她的一封信。
上面沒有寫寄信人的名字，只是單單有一個「傅」字。
簡青一看便知道是誰送來的這封信了。
她搖著頭往回走，撞上蔣玥還在問她是什麼東西。
「哦，傅景生寄來的信，他想要轉行當導演翻拍我的小說《X》，但是被我拒絕了。」簡青很隨意地說著，也沒有急著拆那封信。
其實不用看也知道，無非就是傅景生寫的一些誠懇之話。
可是認定傅景生已經不可能有這樣能力的簡青，也不會因為這麼一封信，就輕易改變自己原來決定的。
而聽到話的蔣玥有些傻，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等等，信息量有點大，讓她緩緩。
「你說的傅景生，該不會是當演員的那個，傅景生吧？」蔣玥不敢相信地重複一遍。
簡青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嗯了一聲點點頭。
蔣玥差點兒尖叫出聲：「真的是他？你說他要翻拍你的小說是嗎？我的天哪！不對，你拒絕他了？怎麼會！」
蔣玥捧著臉，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宛若坐過山車，一波三折，起起伏伏。
到底是該開心好呢？還是激動好呢？還是傷心好呢？
劇情發展得太快，蔣玥還沒有選好姿勢。
「不會吧，難道你也是傅景生的粉絲？」簡青都有些無法理解傅景生的人氣了，怎麼她身邊個個都對傅景生那麼有好感。
蔣玥笑得羞澀地擺擺手：「粉絲算不上啦，我只是我們家老公的粉絲……但是傅景生真的算是我最有好感的一個明星啦！人特別好！作品也向來很有質量，他的戲我全都看過的！」
「這還不叫粉絲？」
蔣玥當然不承認，只是慫恿簡青把信拆開來看。
簡青沒了辦法，在蔣玥的反覆催促下，只能把這封信拆開。
裡面厚厚幾張信紙，上面都是用黑色筆墨手寫的內容，字體清俊，和傅景生本人的氣質很像。
蔣玥快要樂暈過去了：「真的是傅景生的親手信？我認得他的字！天哪，快讓我膜拜一下！」
－－－－－－題外話－－－－－－
挖過的坑會一個個填起來，大家不要急，抽絲剝繭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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