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唯剩相思者
可是……
「陸司墨。」她低聲輕喚的聲音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深情，以及那份對未來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的迷茫惘然。
陸司墨靜靜等待她的回答。
簡青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包里的手機就響起來，在兩人安靜凝滯的氛圍中，連震動聲都顯得尤為清晰。
簡青本不想理會。
可是那手機聲音如此刺耳，不斷地往她腦子裡鑽，讓她本就不平靜的心緒越發的紊亂。
她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從包里摸出手機。
上面顯示的號碼讓她瞳孔一縮。
「誰？」陸司墨看出了她神情的明顯不對勁。
「沒有誰。」簡青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緊握著手機，恨不得立馬接通，卻要礙著陸司墨，強忍著這份衝動，「我還有事，先走了。」
陸司墨這一次沒有拉她，而是看著她走出去開了門。
「簡青，如果你這次再走，就真的不要再回來了。」他壓抑到極致的聲音如同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帶著他不肯發泄出來的憤怒。
簡青腳步一頓，匆匆說了一句「對不起」，最後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
離開了陸司墨家，她才將那個電話回撥了過去。
「怎麼樣？」簡青迫不及待地問道。
「查到了，就在京城！」
那一剎那，簡青高高提起的心一下子尋到了地方安放，整個人都隨之輕鬆起來。而隨之而來的，也是恨不得立刻去京城的躁動。
「把資料發給我！」簡青說完之後，掛了電話，第一時間就是訂了一張今天最快飛京城的航班。
霍東野鬱悶地處理了車子的事情之後，重新換了一輛黑色的蘭博基尼。
坐在車裡，他第一時間就是給簡青打了電話。
「什麼？你在去機場的路上？你要去什麼地方？」霍東野聽到很是詫異，「你不是和陸司墨在一起嗎？」
簡青刻意避開了陸司墨的話題不談，只是簡單說了兩句：「我有急事要出去幾天，不好意思，回來請你吃飯。」
霍東野也不好說什麼，但他仍然好奇陸司墨跟簡青的關係：「陸司墨那傢伙我也從小就認識，可是從來沒有見過他今天這個樣子。難不成，你是他的前女友？」霍東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猜測。
簡青沉默了一晌：「這些事情等我回來再說吧。」
說完掛了電話。
霍東野不由得用力踩著油門，黑色蘭博基尼在銀灰色馬路上瘋狂馳騁，他忽的抬手摘下藍牙耳機狠狠摔在旁邊。
「居然是前男友！」
……
簡青抵達京城已經是晚上了，她不得不按捺住自己恨不得立刻衝過去的想法，找了酒店住下，讓客房服務送了一瓶紅酒上來。
站在落地窗前，抿著醇香的紅酒，看著窗外繁華流水般的夜景，簡青躁動不安的心情，才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五年她都等了，還有什麼等不了的呢？
有了酒精的作用，她睡得很香。
夢中，她似乎回到了五年前，跟爸爸媽媽在江南小鎮上的那些事情。
平靜，安穩，美好，悠閑。
再也回不去了。
……
陸家老宅。
陸老爺子笑眯眯地看著趴在自己膝頭上嘰嘰咕咕不停的小琰，隔代親這一定律再一次得到了證實。面對小曾孫沒有人聽得懂的自言自語，陸老爺子卻很有耐心地聽著，還時不時按照他的想法來交流兩句。
小琰如果癟著嘴說曾爺爺錯了的時候，陸老爺子也只是笑著連連點頭說是，曾爺爺錯了。
哪裡還有當年威震八方的陸炳卿的那份威嚴？
陸老爺子抬起頭的時候，就看到兒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拍拍小琰的背：「小琰，你爺爺來了。」
陸琰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孩子，白嫩軟糯，眼眸又黑又亮，小小年紀但輪廓已經像極了他的父親。只是比之他父親那冷硬的線條輪廓，他的笑臉多了些柔美，看上去也更加親和一些。
聽到「爺爺來了」四個字，陸琰一下子睜圓了眼睛，好像聽到了什麼極其驚訝的事情，下意識跑到陸老爺子的輪椅後面躲了起來，只露出半個小腦袋，偷偷摸摸地往外望。
一撞上陸辛的視線，又立馬縮了回去。
陸辛無奈地笑了笑，只是笑容很淺，嘴角還有深深的法令紋。這是常年不苟言笑帶來的後果。
大概是因為長得太嚴肅了，每次陸辛想要跟小孫子親近一下，陸琰都會避開他，調皮勁兒也沒有了，安靜得像個瓷娃娃。
「小琰。」陸老爺子喊著陸琰站出來，「你要跟你爺爺走了。」
陸琰的腦袋一下子冒出來，脆生生質問：「為什麼爺爺要帶走我？我不要！」
陸辛的心緊了一下。
他走近幾步，本想軟化一下語氣，可是說出口的話還是那麼冷硬：「我們要去C市，見你爸爸。」
「爸爸？」陸琰眼睛晶亮，閃爍著灼灼的光彩，「真的是要去見爸爸嗎？」
想到見爸爸，陸琰的整個心情都好了起來，甚至連可怕的爺爺也沒有那麼可怕了，只恨不得快點跟著爺爺去見爸爸。
爸爸對他很好，經常來看他，都會給他帶很多玩具，也會給他講睡前故事。但是曾爺爺說，爸爸工作很忙，沒有時間照顧自己，所以只有把自己送到曾爺爺這裡來。
陸琰很喜歡爸爸，這是一個小秘密，他比喜歡曾爺爺都還要喜歡爸爸。
「想到要去見爸爸就開心了是吧。」陸老爺子拍拍他的發頂。
「琰琰！」很遠就響起的聲音由遠及近，直到一個嬌小的身影沖了進來，一把抱住小侄子陸琰。
跑進來的正是陸柒柒。
她蹲在陸琰前面，捏了捏他的小臉蛋：「琰琰，有沒有想姑姑啊。」
「想！」陸琰嘴甜極了，所以最是受寵愛。
陸柒柒咧著嘴，心都快化了：「哎，姑姑好喜歡琰琰啊，琰琰給姑姑當兒子好不好。」
「說什麼傻話呢！」第一個訓斥她的就是陸辛。
陸柒柒回頭做了一個鬼臉，一點兒也不擔心老爸會怎麼樣。
「不要，我是爸爸的小兒子。」陸琰說著這話的時候，還驕傲的挺起小胸膛，把周圍大人逗得一樂。
陸琰不知道大人在笑些什麼，他只是想掙脫姑姑的懷抱，一個勁兒地要往屋裡沖。
「琰琰你急著去做什麼呢。」
「我要去收拾東西，我要去找爸爸！」陸琰很執著地往著屋裡使勁。
陸柒柒啞然失笑，又不由得詫異問道：「琰琰要去找哥哥？去C市嗎？」
「嗯。」回答她的是陸老爺子，「你哥的意思，是想把小琰轉到C市的幼兒園去讀書。」
「那以後就是跟哥住在一起了？」陸柒柒一聽，整個人都不好了，「不行！琰琰離我那麼遠，我受不了！」
陸辛斥了一句：「你一個當姑姑的有什麼受不了的！」
「沒有我的乖乖小侄子在身邊，我會吃不下飯的……我也要去C市！」
「你去C市做什麼？」
「照顧琰琰啊，反正哥整天那麼忙，也沒有時間照顧琰琰不是嗎？」陸柒柒一臉的理直氣壯。
可陸辛卻被她氣得不行：「你別整天動這些心思，還是好好想想自己要做什麼！都二十幾歲的大姑娘了，整天還跟個孩子似的！你之前說開的奶茶店，怎麼樣了？我最近又沒看見在忙，應該是出問題了吧。」
陸柒柒一臉的尷尬，弱弱地回應了一句：「生意還不錯嘛，至少……至少收支平衡。」
事實那門面就是她自己名下，沒有京城繁華地段高昂的租金，只是水電費和成本的花銷，然後收支平衡而已。
「那你可真了不起！」陸辛對女兒早就不滿了，都大學畢業這麼久，可是整天還是什麼想法都沒有，就是玩兒，完全還跟沒長大似的，「反正，你要是不知道做什麼，就準備結婚！」
「我才不要！」陸柒柒下意識反駁，「我不要結婚。」
「你總要說個為什麼吧。」
陸柒柒神情落寞下來，什麼也沒說，避開這個話題。
她不想結婚，也不喜歡結婚後的樣子，什麼都會變的。
衝進屋裡去的陸琰又抱著一堆東西跑了出來：「我要帶我的小白，小花，小豬，泡泡……」他把自己心愛玩具的名字一一數了一遍。
陸老爺子一臉的寵溺：「知道了知道了，讓楊阿姨幫你把東西收起來好不好。」
「好！」陸琰一想到要去見爸爸了，就興奮地蹦躂了兩下，嘴裡還哼起歌來了。
陸辛看了一眼手錶，也跟陸柒柒多說無益：「時間差不多了，爸，我們走了。」
「嗯，去吧去吧。」陸老爺子看著陸琰把小手塞進陸辛的手裡，被他牽著一蹦一跳往外走，也沒忘回頭跟曾爺爺揮揮手說再見。
看他那高興的小模樣，陸老爺子卻有些傷心。
養了幾年的小曾孫第一次這麼遠地離開自己，整個心都是空落落的。
還好有貼心的小棉襖陸柒柒看出了老爺子的不開心，伸手抱了抱爺爺：「爺爺你放心吧，琰琰會過得很好的，我看這小傢伙，早就想和自己老爸在一起了吧。」
「哪個孩子不想跟自己爸爸待在一起呢？」陸老爺子感嘆著。
陸柒柒下意識多問了一句：「那媽媽呢？」
陸老爺子落寞的神情一下子轉為嚴肅：「陸柒柒！」
陸柒柒被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立正低頭：「我錯了爺爺。」
陸老爺子的表情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嚴厲：「我跟你強調過多少次，讓你不要問陸琰的母親。無論是在陸琰面前，還是在你哥面前，你記不住嗎？」
「我記住了。」陸柒柒癟著嘴，都快嚇哭了。
等到陸老爺子神情緩和了，她才重新撲在陸老爺子的膝蓋上，安撫一下自己受傷害的小心臟。
她回頭看向剛剛爸爸和陸琰離開的那個大門，忽然想起了幾年前的事情。
她本來是想要找爸爸要點零花錢，結果卻站在書房外面，聽到了爸爸和哥哥的爭吵對話。
那一剎那，她臉色蒼白。
她從來沒有一刻覺得世界有那麼恐怖過，周圍的空氣都恍若實質朝著自己壓來，而熟悉的親人也在那一瞬間變得陌生。
她高貴、優雅、溫和的媽媽，怎麼能夠是那個樣子？
怎麼能夠是……一個拋夫棄子，三觀顛倒的壞女人？
怎麼會……
陸柒柒的目光還落在那門上，看上白色牆上淡青色的青苔，久久沒有回神。
……
陸司墨坐在車裡，目光卻在窗外，連身邊唐遲的彙報都聽得漫不經心的，思緒完全不在工作上頭。
煩亂雜擾的事情讓他心情都煩躁起來。
他抬起手，示意唐遲不用說了。
「這些是讓他們看著辦，這點小事都需要我來決定的話，我給他們開的百萬年薪是在開玩笑嗎？」陸司墨已經沒有耐心再聽下去了。
看了一眼手錶，時間差不多了。
「去機場。」
新來的司機，也是唐遲的發小，一個面容沉穩堅毅的年輕人，坐在駕駛座上卻好似一柄長劍般筆直堅挺，坐著更是看不出來半點殘疾。
聽了陸司墨的吩咐，他沉著地轉動方向盤，車子掉了頭，前往機場方向。
邁巴赫在機場外停下來的時候，唐遲下車為陸司墨拉開了另一邊的車門，陸司墨從車內踏出，順手系起西裝外套的一顆紐扣。
他無意識往旁邊掃了一眼，恰好看到一個女人的側臉對著自己，低下頭鑽進車內。
那張臉似乎有些熟悉？
等到計程車開過，陸司墨透過玻璃窗看清楚後座那個女人的模樣，才猛地心神一震。
林語檣？！
唐遲湊近陸司墨：「boss，怎麼了？」
陸司墨忍不住那一瞬間從心底深處爆發出來的怒意：「沒什麼，你去查一個人，她的名字是林語檣，在C大就讀，後來退學，已經破產的林意集團的小女兒。」
女的？唐遲還奇怪了一下，難免八卦猜測一下boss跟這位林語檣的關係。
但是看到boss眼底滿滿的殺氣，又立馬覺得不可能。
情人什麼的絕對不可能，倒是仇人差不多！
「我知道了。」
陸司墨整理了一下情緒，才往機場內走去。
他估算的時間差不多，這個點陸辛帶著陸琰，還有身後的一個警衛員，以及秘書易溪剛好走出來。
陸司墨站在人群中，很顯眼的鶴立雞群，不少目光都偷偷在他身上掃過，只是那些懵動的女心，在看到一個小孩子撲到這個優秀男子的腿上喊著爸爸的時候，一下子被澆滅了。
果然優秀的男人都是別人的了！
陸司墨彎腰一把抱起陸琰，雖然依舊沒什麼笑意，但是眼神卻柔和了許多。
「爸爸！」陸琰興奮極了，在陸司墨懷裡蹬了兩下腿，不小心踹在陸司墨身上留下帶著灰塵的腳印，極度潔癖的陸司墨卻絲毫沒有在意。
陸辛看著父子倆待在一起，那兩張極為相像的臉靠近，溫馨而又幸福，心神恍惚了一下。
「爸。」陸司墨看到陸辛，冷淡地點了一下頭。
陸辛早已經習慣了這幾年他對自己的態度，也沒怎麼在意，嗯了一聲。
也有幾個月沒有看到兒子的，在看到陸司墨身影的剎那，陸辛腦海中的那些記憶突然就洶湧而出了。
他記得自己陪著父親，帶著陸司墨，又去拜訪了幾年前父親帶著陸司墨去見過的那位文學界的泰山北斗，聽說陸司墨幾年前還在那位老爺子之處，用贏了的棋局，帶走了一壇好酒。
而那位老爺子再次見到陸司墨的時候，卻深深嘆了一口氣，只說了一句話——
「鍾靈毓秀的孩子，可惜身無餘物，唯剩相思。」
聽到那句話的瞬間，陸辛的心被觸動了。
他也是一個父親，六年來兒子的痛苦掙扎，還有轉變，他都看在眼裡，不可謂不心痛。
而他能夠一直堅持沒有說出當年那些事情，就是因為他堅定著一個信念。
他是在為兒子好。
男人要娶一個好妻子很重要，他也不想看到兒子在以後因為情傷而更加受到痛苦折磨，因為世界上本就不存在不變的愛情這回事。
情深不壽，在知道有一個不好下場的時候，還不如一開始就斬斷這份念想。
陸辛抱著這樣的想法，堅定地沉默了這麼幾年。
但是卻在聽到那位老爺子話的時候，被觸動，甚至動搖了。
他開始懷疑自己做的是不是對的。
和兒子的關係弄僵了，小孫子沒了母親，而兒子，至今身邊都沒有一個女友，連所謂的未婚妻都是被迫接受。
這樣的生活，真的是他想給兒子的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陸辛也慢慢變了，不再固執，不再只認定自己的想法。
但恍惚也只是一瞬，沉穩老辣的陸辛很快就整理了這些不必要的情緒，重新恢復了冷硬肅然的臉。
陸家爺孫幾人外出上了陸司墨的車，而秘書警衛，也上了後面一輛跟來的車，一起前往陸司墨的住處，南國一品。
遠在京城的簡青，在這裡呆了三天，都沒有發現她想要尋找的人。
可能碰上的地方都已經反覆去過多次，可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在羅南因為工作的事情打電話催了她幾次之後，簡青不得不暫時放棄，踏上了回C市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