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26 有人也要學
寂靜許久后,魅羅面容冷若清霜,從嗓子眼裡擠出了一句:「理由!?」
儘管語氣平靜,但他的雙手泄露了情緒,握得死緊。
她不想嫁他了……
腦子裡只有這一句話……因為這句話,他的面色和雪一樣的白。
雨默知道這句話一定會傷了他,說完后,心頭就在顫,顫得不敢看他。
她懦弱了。
退卻了。
因為她沒有那個自信。
她低著頭,「我只是……覺得……覺得太快了。」
突然,她的手腕驟然一疼,迅速跌入一個堅硬的臂膀,堅硬如鋼鐵澆鑄。
他咬牙道:「這不是理由!」
她抬頭,知道他生氣了。
他微笑時金色的眸子會像水晶般透明,每每對著她時都會泛起溫柔而迷離的薄霧來,但是現在的他,瞳仁的顏色極深,縈了一抹很輕的黑,隱去了那水晶般似的水意,含著恨,也藏著清冷的冰氣,與她對視時,緊繃的面容忽然像扯碎了似的扭曲,一貫柔和的眉梢眼角也像被揪起了一般痛楚起來。
望著這樣的他,她的心也跟著抽痛了。
「我害……害怕……」她決定不瞞他,老實的將心裡的想法告訴他,「我做不了王后,我不是你的母后,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她看了很多犬妖族的史書,上頭記載的的王后,哪一個不是巾幗英雄,又有哪一個如她這般一無事處的,在這些過往面前,她的自信心崩潰了。
她是當不好這個王后的,她擔心會害了他。
「我說過,你不用擔心,一切有我!」他的聲音如雷聲般驟然炸響,將她用力地箍進懷裡,「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了,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成親后就過什麼日子,你無需想這麼多!」
她怎麼能不去想?
無用的她,根本不夠資格去做王后,她甚至懷疑,他要娶她是怎麼通過那些貴族和長老的,按照那些史書上寫的,她根本連排隊的資格都沒有,想他肯定是做了什麼才會讓成親的事順理成章了。
威逼?還是直接命令?或者是若有不從就砍頭?
她不敢想象,真要這樣的話,她豈不是讓他成了一個昏君了,她不希望自己成為犬妖族的罪人。
「放開我!」她掙扎地喝道。
他擁著她不肯放,粗重的呼吸聲,溫熱的鼻息,近在咫尺地撲在她脖頸間,他在她耳畔吼道:「成親的事已經定了,沒有取消的可能,你死了這條心。」
她的肩膀被搭住,無論怎麼反抗,她都動彈不得,他將她的肩胛骨牢牢扣在掌中,緊的像一道無形的枷鎖,稍一加力便可能可將她的肩骨生生捏碎。
她只好胡亂掙扎,猛然一摳,便在他手臂上劃出一道細長的血痕,慢慢滲出殷紅。
擁著她的手似有些發顫,但依舊堅定如山。
肩頭傳來的疼痛讓她意識到他的怒意可能比她預想還要重的多,但是她也清楚即便在盛怒之下,他也是不會傷她的,瞥向拿到血痕,她心頭顫疼了一記,慢慢地軟了身體,靠近他懷裡。
「這樣,還怎麼吵架……」
他不說話,只是收緊了雙臂。
她覺得有些心酸,他這副模樣,分明就是怕她會突然不見了,眼眶一熱,便讓霧氣蒙上了眼睛,淚珠一滴滴的滾落。
「我討厭你那句『一切有我的話』。」她開始大肆抱怨,「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壓力,你的母后,你的皇祖母,你的曾皇祖母,還有曾曾……她們都被稱為賢后,各有功績,我是什麼?人類。手無縛雞之力不說,也沒有那個腦袋可以領兵打仗,還有什麼政務,我光聽到就會打瞌睡。還有……那些貴族……什麼府,什麼部的,簡直就是個大雜燴。你說要娶我,你說愛我,可是在這件事之前,你從來都沒有告訴我這些,至少也要給我個心理準備吧,你什麼都沒有,只顧霸道地決定一切,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她激動地捶了他好多下,也哭得更凶了。
「你能確定大婚那天,不會有人給我臉色看嗎?那些個貴族不知道在要在背地裡說我多少壞話,你想過這些沒有?一切有你,一切有你,該死的一切有你,要是哪天你顧不到了,我要怎麼去面對。你要是成了昏君,我肯定就是那禍國殃民的妖女,你考慮過沒?你根本就沒有考慮……」她越說越委屈,最終放聲大哭起來。
「不許哭了!」魅羅忽然惡狠狠打斷她,強自壓抑的低沉,帶了深藏在裡頭的溫柔,知道了她只是害怕自己做不好王后,而不是不願嫁他,他的心情好受了許多,但她這般大哭,又堵得他胸口疼。
沒等她回過神,他便將她抱緊了,並狠狠咬住了她的唇。
她嗚咽著要拒絕,唇舌卻已被他用近乎粗暴的親吻堵住。
他的胸口起伏得很厲害,不知是不是生氣的關係,身體也在顫抖著,熾熱的親吻含著克制的把握。
她知道,他其實比她還委屈,因為太愛她了,愛得只想把一切都給她,卻忘了這個世界有太多的紛亂,兩人真要並肩走下去的話,不是一個王后的位置就能全部解決的。
她有何嘗不愛他。
她攬緊他的脖子,努力回應他的親吻,由著他慢慢俯下身,將她按於床鋪上,重重覆上她的身子。
雖然至今都沒有過真正的肌膚之親,但這樣擁吻在一起是常事,她只會將他抱得更緊,雙手纏繞在他的脊背上,溫柔地撫摸著,想讓他放鬆過於緊繃的身體。
他停下了動作,支起身體,沉鬱地看著她,但眼裡已沒了怒氣,又恢復了以往的金眸,如霧嵐流動,她忍不住伸出指尖,勾畫著他眉眼的輪廓。
他垂頭,又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就這麼不信我?」
她瞪他,「你分明就是想將我當成一隻金絲雀養著。」
他的寢宮就是那黃金做的鳥籠。
他輕輕一笑,柔聲道:「默默,我承認有些事我沒有好好考慮,但相信我,我能擺平的。」
她抬手往他的臉上擰去,「怎麼擺平,砍人家的腦袋嗎?你敢砍一個試試,我跟你沒完!」她可不想有人因為她糊裡糊塗地丟了性命。
「為君之道,我比你清楚,不會做這等荒唐事。」但若是有人執意反她,那他就不確定了。
儘管他這麼說,雨默仍是懷疑。
「你真沒逼過誰?」
他搖頭,起初他也以為會用到非常手段,但最反對這件婚事的蒼梧竟然倒戈了,他就是想逼,也沒人可逼了,至於其他的不值得一提。
她看向他的眼睛,想以此來確認他有沒有說謊……目光這麼湛然,應該是沒有了。
「那其他貴族呢?」
犬妖族那麼多豪門貴胄,連她的面都沒見過,不可能沒有反對的。
「已經交給卜芥了,他會去說,你安心吧。」
「要是遊說失敗了呢?」
「不會!」壓了她許久,他已有些心猿意馬了,支著胳膊,準備往旁邊去,躺到她身旁。
雨默捉住他的衣襟不許他動,問道:「你怎麼能肯定?」
「默默,我清楚卜芥的能力,死的都能被他說成活的。」
「勸服了,也不代表是真同意了,說不定是壓在心裡有口難開。」
「你不是向來隨性的嗎,怎麼開始計較起別人的想法來了。」
她扯著他的衣襟往下拉了一把,「你是王,是族群的領袖,萬一惹了眾怒,別人會反你的。」
這叫什麼?
叫造反!
他哼笑,趁著被她拉低之際,又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我只是喜歡一個女人,愛她愛的要命,既沒有殘殺忠臣,也沒有荒淫無度,荒廢政事,他們有什麼理由反我?」
「誰說的,要有人存了心反你,什麼事情都能當借口,本來是出師無名的,現在不就有了,能公然樹起大旗子,攏絡一群人反你。」
「默默,你電視劇看多了。」
「我是為你好,你竟說我玩物喪志。」她握拳捶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這句話用在他這隻狗妖身上還真是蠻貼切的。
他握住她捶打的手,放到胸口上按著,「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那都是杞人憂天。真要有人反我,五大長老第一時間就能發現,都輪不到我出手。」
「要是五大長老里有人反你呢?」她始終覺得這些人會同意不是真心的。
「有蒼梧在!」
「他?」她扭曲了臉,「他明明就看我不順眼。」
「但這次他是第一個同意的。」他是不會告訴雨默,最初的時候,蒼梧和卜芥都是對她動過殺心的,若說了,她怕是會嚇的又生起病來。
雨默很吃驚,更覺得不可思議。
「我其實也很吃驚,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表露出質疑,還十分負責地安排起大婚之日的諸多事情,我讓達達暗中觀察過幾天,他也沒有任何暗動,同意你為後應當不是什麼緩兵之計,這次你高燒不退,卜芥黔驢技窮,還是他找到了刮痧之法,雖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轉了性,但能確定無害你之心。」他支起胳膊躺倒在她的身側,繼續道:「蒼梧是五長老之首,有他在,其他長老絕不敢行忤逆的事。若是有,十有八九會被蒼梧捉到馬腳。」
「魅羅,你這麼信任蒼梧的嗎?」
「嗯!」
「為什麼?」君王不應該都是多疑的嗎,雖有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話,但對於君王而言,過於信任一個人會是一個弊端,很多帝王都不會那麼做,再信任也是留了一絲餘地的。
「默默,犬妖族任何一個人都可能反我,但唯獨他和卜芥不會。他和卜芥一樣,恐怕是最捨不得我受苦的人。」他撫上她的臉,學著她剛才的樣子描繪她的眉眼,「未遇到你之前,我始終不明白,情根深種會是怎樣的滋味,等遇到你后,我便明白了,情到深處時,哪怕所愛之人愛的不是自己,會背叛了自己,也依然割捨不下她,愛到無以復加,愛到……連她和別人的兒子都會視如親生,放在心坎之上。」
他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年紀還小,並不懂那些情情愛愛,只覺得蒼梧冒犯了母后,對他極為討厭,但當他明白愛情的滋味時,才知道愛而不得是一種什麼樣的痛。
她聽出了其中的含義,驚得瞪著一雙眼看他。
蒼梧竟然愛著他的母后。
這件事他從未對別人說過,默默是第一個。
他又道:「所以,蒼梧絕不可能背叛我,只要他心裡還記著那份情,就絕無可能。」
「魅羅,我突然覺得他好可憐!」
「剛才還在那計較他是否真心愿意立你為後,現在又同情起他了,你這腦袋瓜子想的事情是不是太多了?」
怪不得會病成那樣。
「哼,多想不好嗎,我只是不想給你丟臉。」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
知道她的脾氣又上頭了,他趕忙安撫,「好,你說的都對,是我的錯,是我思慮不周,苦了你了。可是默默你是人類,要想像我母后那般本就沒什麼可能性,但你也不要著急,王后也是可以學的,你慢慢的學不就成了。
「說的容易,那你準備讓誰來教我!你自己教嗎?就算有人願意教,但他是不是真心,又有誰知道?你壓根就沒想過這些事,就會一個勁的說什麼不要緊,別想那麼多,慢慢地學。我鄙視你!」她扯過被子將整個身體蓋住,獨自生氣悶氣來了。
魅羅:「……」
他還真是沒有想過這件事。
**
蒼梧府。
「知秋,將我的書庫打開!」
一回到府中,蒼梧就將貼身服侍的僕人喊了過來。
知秋愣了愣,「長老,那書庫里的書都是您讀過的,您當初覺得扔了可惜,送人又未必能送到惜書的人,所以特地建了個書庫存放它們,您素來都是過目不忘的,看過的書每個字都記得,那書庫也從來沒見您進去過,如今定是布滿了灰塵。您要是早些說,知秋也能提前給您打掃一下,若是不急的話,待明日知秋抽個空,給您歸置一下,也好打掃乾淨了,省得讓您蒙一臉的塵。」
蒼梧的藏書,恐怕比犬境所有犬妖族人加起來的書還要多,他愛書,也惜書,誰說看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但他的身份擺在那,行萬里路的機會壓根就沒有,也就更喜歡看書讀書了,博學之名也是由此而來的。
「打開!」
「哦……」知秋取了鑰匙過來,跟著他一起去往書庫。
書庫位於蒼梧府最深處,特定建造的,規模巨大,可見藏書量有多驚人。
門一打開就湧出一陣塵土,知秋被嗆到了,忙用袖口捂住口鼻。
「長老,你若是要找書的話,告訴知秋書名,知秋給您找,您就別進去了,裡頭怪髒的。」
「不用!」
蒼梧揚手,用妖力吹起了一陣風,將那塵煙吹散。
書庫里擺著幾百個書架,一眼望不到頭,擺放的極為整齊。
「知秋,找幾個僕人來,將我要的書都搬出來。」
「是!」
知秋找了幾個壯丁過來。
蒼梧先在書庫里巡遊了一番,過了一個時辰后,開始指揮壯丁門搬書。
「第五排三層的四本,第十一排六層的三本,第三十排最底下的六本,第五十六排第二層的七本……第一百零八排最上頭的兩本……」
壯丁們一邊聽他說的,一邊來回的在書庫里穿梭,稍微走一神,就忘了他剛才說是哪排了,虧得知秋記憶力強,能一字不漏的重複。
很快,搬出書庫的書堆成了小山,比人還高的小山,壯丁們也累趴下了。
知秋抹了抹汗,瞅了一眼那些書,有治國治世的,有為君之德的,有專講軍事布陣之法的,也有為人處事的,他越看越覺得眼熟,突然想了起來,問道:「長老,這些不是當年您教王用的書,怎麼如今又拿出來了?」
蒼梧將書上的塵土吹飛,「有人也要學。」
知秋咋了咋舌,誰那麼有膽色竟然會要長老教書,那可是比地獄還恐怖的。
蒼梧看向那堆成了山的書……要不要再搬幾本琴譜出來,不知道那丫頭會不會樂器,一族之後要是不會些樂器,可難登大雅之堂。
這麼些……兩年內,應該能學完了吧。
不,還是給五年吧,那丫頭看上去不太伶俐。
嗯……先學著,不夠再添。
翌日,這些書就被送去了寢宮。
雨默驚得把吃早飯的碗都摔了。
從幼兒園到大學,再算上那些看過的小說,漫畫,網文,全加在一起,再翻一倍,也沒這些多。
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