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華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執子之手(二)
第六華章第二百四十二章執子之手(二)千里之外的婁氏聚集地,族長婁琬蕙正獨坐在自己的小屋內,細細地擦拭著手裡那樣東西。不一會兒,女兒小葉子推門進來了,跪坐在她面前道:「娘,我收拾好了,準備出發了!」
婁琬蕙抬起頭:「都收拾好了嗎?路上千萬小心。」
小葉子道:「您就放心吧,我會小心的。哎,您怎麼又把這個手祭盤拿出來看了?」
婁琬蕙垂眸道:「這可是咱們失而復得的寶貝,與你從江應茂那裡帶回來的琉璃尊一樣都是極其珍貴的寶物。當初,婁雙引將此物私下帶離了婁氏,咱們一度失去了它的蹤跡,虧得你江叔叔有心,把這東西又還給了咱們。」
「這手祭盤到底有什麼了不得的地方嗎?」
「日後等你坐上了族長之位,我自會告訴你的。」
「我上回去江叔叔那裡時,聽他說婁雙引曾預言魏氏有龍影,如今憑娘看,魏氏的龍影還在嗎?是不是已經隨著魏氏的滅亡而沒了呢?」
婁琬蕙輕撫著那張手祭盤,眉間略略帶愁道:「依娘看,魏氏的龍影並沒有消散……」
「沒有?」
「魏氏尚有三脈餘存,一脈來自已經被處死的魏空明,他與齊玉眉還有個兒子魏可鑒;另一脈來自魏竹馨,魏竹馨與稽昌有一兒子贏稽;最後一脈就是魏空行了。雖說眼下還不知道魏空行會不會有後人,但至少魏空明與魏竹馨是有的。」
「龍影就在這三脈之中?」
「對……」婁雙引慎重地點了點頭。
「倘或魏氏的龍影未消,那是不是意味著魏氏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很有可能……」
「那豈不是危險了?」
「那倒不一定,」婁琬蕙安慰似的拍了拍小葉子的肩頭,「魏氏後人未必都像他們祖輩那樣殘忍血腥,魏氏的血脈會在往後幾百年裡不斷地混雜沖洗,或許真的可以出一個良君呢?不必想那麼多,趕緊跟鐵索出發吧!」
「嗯!」
「記得,代我向你江叔叔和林姐姐問好。」
「知道了,娘!那我走了!」
「去吧!」
目送走小葉子,婁琬蕙的臉色漸漸沉凝了起來。望著手中的祭盤沉默了一小會兒,她提筆在族長手札上寫道:魏氏龍影,潛伏未出,自本族長起,每隔十年以炎火手祭盤觀測,不得有誤……
某夜,一陣清亮的啼哭聲打破了整間院子上空籠罩著的沉悶。江應謀快步走向門邊,又急又歡地朝里問道:「生了嗎?生了嗎?」
兒子江慎兒也跟在後面問道:「生了嗎?娘生了嗎?是弟弟還是妹妹?」
片刻后,幫忙分娩的齊玉眉開門走出來道:「生了,生了,不必著急!」
「是個什麼?」
「恭喜你了,應謀!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老天爺又再給了你個兒子!」
「真的?」江應謀笑得臉都快起褶子了。
「為什麼是弟弟呀?」江慎兒卻好像高興不起來,噘著嘴道,「明明說好是妹妹的!」
「你跟誰說好了啊?」來這兒做客還沒走的小葉子拍了拍江慎兒的小腦袋道,「弟弟也很好啊!以後有人幫你打架了知道嗎?」
江慎兒抬起頭一臉天真道:「我想有個妹妹可以抱嘛!妹妹可愛,妹妹乖一些。」
「沒事兒,讓你爹和你娘接著給你生!」
「好!」一句話把院子里的人都逗樂了。
產房裡收拾妥當后,江應謀已經迫不及待地進去看無畏了。小葉子和江慎兒沒被允許進去,就只好從窗戶縫裡往裡瞄了。剛瞄了幾眼,齊玉眉就過來招呼了,他們便撤了。
今晚月色甚好,小葉子的心情也甚好,反背著手走出了院子,沿著小道往前走去,繞過了一個彎,見鐵索坐在路旁的一塊大青石上,便問道:「你坐這兒來幹什麼?林姐姐生了你聽見了嗎?」
鐵索仰頭望著滿天繁星道:「聽見了。」
「那你都不過來瞧瞧?」
「瞧得見嗎?咱們這樣沒成過婚的人是不被允許進產房的。」
「那你這兒認認真真地看什麼呢?」小葉子也好奇地望向了星空。
「看星星。」鐵索躺下去枕著手道。
「看出什麼玄機來了嗎?」
「當然。」
「當然?當然是什麼意思?」小葉子轉頭問道。
鐵索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啟明星漸起,東方日月漸盛,該來的都來了。」
「什麼意思?」
「跟你娘學了這麼久還不如我,回去自己琢磨吧!」
「喂,賣什麼關子呀?知道你是我娘的高徒,她把畢生所學都教給了你,你也不用得意成這樣吧?不說算了,不說自己慢慢琢磨,哼!」
「生什麼氣呢?」
「別跟我說話,不打算理你了!」
「還真生氣了?好吧好吧,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不聽!不聽!」
「小葉子……」
「不聽!」
月光下,兩人又開始鬥嘴了,一如他們相處過的這幾年。鐵索自從跟小葉子回了婁氏族地后,就再沒回去過了,拜了婁琬蕙為師,正式成為了一名婁氏族人。並且,婁琬蕙對他寄望甚高,不僅僅是因為他天生靈力異常強大,還因為婁琬蕙覺得他適合做小葉子的夫君。
月光的另一頭,江應謀正一臉慈父微笑地看著懷中所抱之嬰孩,對靠在肩頭的無畏說道:「這孩子長得像我多一些,那雙眉眼真是夠靈氣的。」
無畏懶懶地倚在他身上道:「難道慎兒就沒靈氣了嗎?哎,你那名字到底想好了沒有啊?是個兒子哦,該叫什麼呢?」
江應謀笑容滿面道:「早想好了,就叫江煉羽,日後他必定會像他爹一樣,是個能夠經受磨練錘鍊的人才。」
「喂喂喂,江公子你不要借著誇你兒子的名義一個勁兒地誇你自己吧?」
「當然了,」江應謀親昵地將無畏攬進懷裡,在她額前溫柔一觸,含笑道,「若沒你這個本事的娘親,又怎麼會找到我這麼本事的爹,生下這麼本事的兒子呢?所以你的功勞是最大的。」
無畏滑入他柔軟的懷抱,合目微笑道:「當然,所以你得一輩子對我好。」
「當然。」
「咱們做個約定吧,江應謀。」
「什麼約定?」
「下一世再見面時,你也一定要這樣抱著我。」
「當然。」
一百二十五年後……
某處幽黑密林里,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年正慌張地奔跑著。他不時往身後看去,彷彿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趕他。實在跑不動了時,他趴在一塊大石頭上歇了歇氣,正準備掙扎著起身去旁邊溪水那兒喝上一口。誰知道……
「是人是妖?」他身後傳來冷冷的聲音。
「人……」他瞬間毛骨悚然了。
「為何會在此?」
「呃……被人追到這兒的……」
「你是什麼人?」
「我……我父親死了,家裡容不下我,想把我給殺了,我拼了命才逃到這兒的。」他一臉誠懇地說道。
片刻后,抵著他後頸處的寒刃終於收了回去。他微顫顫地爬了起來,回頭一看,眼前出現的居然是個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姑娘。他有點愕然了,問道:「你一個姑娘怎麼會大半夜的在這兒?」
那姑娘收起手中短劍,傲然地掃了他一眼道:「你都可以來,我為何不能?追你的人呢?」
「我想……應該已經被我甩開了。」
「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避避風頭。」
兩人一路往前走,拐了個彎后,上了一處崖壁,那姑娘所說的避風頭的地方就是這崖壁洞。上了壁,他頓感輕鬆了許多,沖那姑娘微微一笑道:「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那你呢?你是好人嗎?你叫什麼?」那姑娘問道。
「我啊……我叫魏閑。」
「魏閑?什麼名字啊?這麼古怪?」
「那你叫什麼?」
「本姑娘從不用假名,我叫婁予姝。」
「我也沒用假名……」
「你用沒用你心裡清楚,喏,」這叫婁予姝的姑娘指了指他懷中露出一半的紫色玉佩,「這個已經泄漏了你的身份。你不是一般人吧?你應該是王族吧?」
他慌忙將玉佩塞進了懷裡,低頭羞愧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只是……」
「只是不能向我透露你是什麼身份對吧?你們這些王族總把自己弄得神神秘秘的,其實又有什麼大不了呢?」婁予姝不屑道。
「我是怕連累了你……」
「是嗎?那說說吧,你到底是誰?」
「告訴你也無妨,或許待會兒追殺我的那些人就到了,萬一我死了,至少你能帶個口信給我娘。」
「好吧,我一定照辦!」這姑娘爽快地答應了。
沉默了片刻,這少年從懷裡掏出了那塊紫色玉佩,表情憂鬱地凝視道:「其實……其實我是秦國質子之子……」
「質子之子?哦,我知道了,你爹是贏異人吧?送到趙國當人質的那個?那你就是……」
「我姓贏名政,我叫嬴政。」
「原來真是個王族。可是,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邯鄲的嗎?」
「呂不韋先生花費了大量錢財將我和母親贖回去,可我與母親在回秦的途中卻被人劫了,母親下落不明,我也東逃西逃地逃到了這兒,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秦國……」說著這少年不由地抹起了淚珠來。
「看來對方是不想讓你回到秦國呢!不過你別怕,既然你遇到了我,那就一定能活著回秦國!」婁予姝拍了拍胸脯道。
「真的?你肯幫我?」
「走吧!」婁予姝拿起短劍起了身,手指向洞外西南方向那片幽黑道,「咱們朝那邊走,走出了這片林子,那裡住著一位姓江的先生,他是我父親的摯友,是這世上最聰明的人,他一定有辦法幫你回秦國的。」
「謝謝你了,婁姑娘!日後,日後我若做了王,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我是巫女,不需要什麼報答,走吧!」
漆黑的林間,婁予姝領著嬴政匆匆地往樹林的西南方走去,他們誰也不知道,如今的相遇早已註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