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134章 許老爺子

四五十人濟濟一堂的感覺，比安知曉預料的還要熱鬧些。她的聽覺較常人更敏銳，待在客廳里就覺得耳朵里嗡嗡嗡的響，沒有一刻安靜。

這種感覺其實並不好，但安知曉身處其中，卻感覺到了一種奇妙的安心。

雖然吵鬧，但這或許就是家的感覺吧？是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體驗過的。雖然跟沈宴如在一起也很好，她已經將兩人的住處當做自己的家來經營，但是像這種許多人聚在一起的熱鬧和人氣，卻是她們兩個人如何努力都不會有的。

其實這些親戚們，安知曉到現在都沒能認全。一來是人太多，二來有些是今天才匆忙趕來，時間太短，大家又都聚在一起，很難一一招呼到。不過年紀相差不大的同輩人，倒是都認得差不多了。

主要是因為有沈宴如幫忙引薦，大家也都給面子。

出乎意料的是，大花在這裡得到了一致的歡迎。安知曉聽他們說了一會兒話，才知道原來是張崇遠回來之後，好生將大花吹噓了一番，並且立誓要養一隻同樣聰明的貓。這件事鬧得全家人都知道了，不過張崇遠最後顯然沒能如願。

所以現在他雖然不在，但也算是間接的幫了安知曉一個忙。有了共同的話題，大家不說立刻熟悉起來，至少能夠說得上話了。

除了安知曉之外，沈宴如還有兩位堂兄帶了女朋友回家。這兩位也都是家人都見過面，親事定下了的。相比起來，反倒是安知曉還有點兒「妾身未明」的意思。

不過也正因為這樣，所以安知曉受到的關注並不多，畢竟人再多，火力分散到三個人身上，也就好過多了。不過她仍舊是得到的關注更多的那個。

讓安知曉驚訝的是，她被關注，並不是因為她跟沈宴如性別相同，而是因為她的職業。

聽說她是個歌手，沈宴如的這些堂表兄弟姐妹們，有的表現得很感興趣，對她釋放善意，甚至有幾個聽過她的歌，但也有些雖然面上並不露出來，但面對她時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和眼底那種蔑視卻是難以遮掩。

安知曉並不覺得奇怪。

人多了，總會分出來親疏遠近。莫說沈宴如畢竟並不是在這邊長大，跟這些兄弟姐妹們，除了張崇遠和曹靖雲之外關係都不親近，就算是他們這些一起長大的，也未必都是一團和氣。

再說，雖然接觸的時間段，但也看得出來，沈宴如在沈爺爺的心裡是很重的。畢竟是長子嫡女，卻又並不跟在身邊長大，長輩們心中對她帶著幾分愧疚，難免在某些方面就要偏向些。

其實就安知曉來說，這種偏向，實際上反而是生疏的表現。然而畢竟沈宴如得了好處，在某些人看來，卻是她獨得偏寵，心裡不平衡也是正常。

沈宴如本人坦然處之，安知曉也只當是沒有看見。別人給她善意，她就接著。若是對方不喜歡自己，她也不必太過殷勤。

倒是長輩們看著她的眼神基本上都很柔和。

如此應酬了一晚上，總算過了十二點，吃完了餃子。這時安知曉已經很困了。在沈宴如的嚴格管理之下，她的作息非常正常，熬到現在眼皮都快睜不開了。然而其他人卻正是興奮的時候，拉了桌子要玩牌。

沈宴如見她腦袋點啊點，便低聲道，「困了？要不你先去睡吧。」

她的一位堂妹笑道，「不是說明星們的生活都很豐富多彩嘛，怎麼才這個時候就困了？難不成平時你們也這麼早睡？」

待得知安知曉的作息表，更是驚叫連連，「天，你還是小學生嗎？」

「外公不也是這樣的作息時間？」曹靖雲在一旁冷淡的道。那個堂妹咬了咬牙，不再說話。

沈宴如看了他們一眼，拉著安知曉起身走了。

出了門被冷風一吹，安知曉倒是清醒了許多。她問沈宴如，「我們就這樣走了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反正不是玩牌就是高談闊論。」頓了頓又道，「你不用在意這些，他們的態度也不需要放在心上。」

「我不在意。」安知曉說，「其實我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她們雖然有點針對的意思，但也說不上來有多少惡意，最多捉弄一下我而已。這種兄弟姐妹之間的不平衡心理，我還沒經歷過呢。」

「那現在感覺怎麼樣？」沈宴如問她。

安知曉想了想，笑道，「很累。不過很踏實。」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偶爾感受一下就算了，要是天天生活在這種環境里，那可真是水深火熱。」

「再過兩天我們就走。」沈宴如道。

然而這話畢竟說得早了些。

接下來的兩天，陸陸續續有不少人到沈宅來拜年。有些送上東西就走了，甚至不需要忠叔出面招待，但有些就能被領進門來，由沈爺爺親自招呼。還有些則交給了各級小輩們去應付。

沈宴如和安知曉在這些人之中顯得格格不入。畢竟兩人並不在沈家的集團里工作，甚至連這邊的人都不認識幾個，招待的事輪不到她們，又沒有別的事可做，顯得無所事事。

安知曉索性不出門了，留在房間里逗貓。外面人多，從沈宅里住滿人開始，安知曉就不敢放大花出去了。畢竟只是一隻貓，就算在外面被欺負了也不能說話，她不放心。

大花因此鬧起了脾氣，畢竟在家的時候除了卧室和影音室之外，別的地方都是它的地盤。而且每天沈宴如和安知曉還會出去溜一下它，日子別提多自在了。所以這兩天它每天用尾巴對著安知曉，現在得了空，當然要好好哄一哄這位主子。

沈宴如也待在她的房間里跟她說話——到這裡來，兩人當然不住在一起。沈宴如在主屋裡有一間房間，安知曉這邊是給客人住的。不過沈宴如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她這邊，要睡覺了才會回自己的房間。

這天兩人正商量什麼時候提回去的事，忠叔就來請她們過去，說是有客人來。

沈宴如有些驚訝，「讓我們去見客人？」

「是老爺的故交。」忠叔說，「說是讓小姐和安小姐去認一下人，日後或許還有往來的時候。」

不過等到往主屋走的時候，他特意落後了一步，在沈宴如耳邊低聲道，「是許先生。」

許先生，就是上回沈爺爺說他有個侄女跟安知曉長得很像的那位。沈宴如點點頭，心下瞭然，看來雖然安知曉說過自己身世很清楚，但爺爺還是沒有放棄，打算讓兩人見個面。

等到了主屋這邊，果然見除了沈爺爺和葉青之外，還有一人在座。是一位滿頭銀髮，精神矍鑠的老先生。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唐裝，脊背挺直，顯得很有氣勢。

然而看到安知曉，他竟失態的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沈爺爺非常滿意這個效果。他之前故意沒有告訴許老頭要讓他見的是什麼人，就是為了看他現在這副表現。這老頭城府極深，年輕時就少見到他變色的時候，現在年紀大了，就更是只老狐狸了。現在能看到他吃驚成這樣，真是大快人心！

「你們兩個快過來，見過你們許爺爺。」他滿臉笑容的朝沈宴如和安知曉招手道。

這位許先生是沈爺爺多年的老朋友，別看他滿頭銀髮的樣子，實際上跟沈爺爺同齡。沈爺爺經常嘲笑他就是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才早早白了頭髮。許先生則回敬他是因為性情太跳脫，幾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看上去才顯得年輕。

許老爺子的侄女向玉階，是個十分天才的鋼琴家，如今定居在維也納，極少回洛杉磯。大約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對向玉階的印象多停留在她年輕時，看到安知曉，自然覺得十分相似。尤其還聽說安知曉會唱歌，那就更像了。

許老爺子盯著安知曉問，「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安知曉回答之後，他顯得有些失望，「怎麼不是姓向？」又問她父母都是什麼人。安知曉心下無奈，但還是盡量詳盡的回答了。她並不覺得自己會有什麼隱藏的身份，也很希望老爺子們問完了就消停下來，別再折騰。

但許老爺子卻並不失望，道，「雖然你說你父母來處都可考，但你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呢？他們的來處也都可考么？」

安知曉一怔。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外公外婆跟沈爺爺他們是一輩，倒的確更有可能是向家人。而且……這些東西安知曉的確是不知道的。她從生下來就沒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這兩個稱呼更是聽都不曾聽過。只是下意識的認為自己沒有，但為什麼會沒有？她爸媽總不可能是從土裡蹦出來的吧？

見她這個表情，許老爺子才點頭道，「當初他們向家人在戰亂中失散，後來始終探聽不到消息。說不準就有流落到那邊去的。玉階為這事傷心了多少年，到現在也放不開。若真能找到個親人，她心裡也能鬆快些。你這孩子，小時候怕也吃了不少苦吧？真是難為你了。」

安知曉只覺得鼻尖一酸，眼淚差點兒掉下來。

雖然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更不覺得曾經經歷過的那些有什麼不好。但這個過程中的艱辛苦澀，卻都不足為外人道。

她不要別人的同情，不要別人的可憐，因為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少了什麼。然而此刻聽到這句來自長輩的「難為你了」，她才發現，原來不是不在意的。

她也是想過的啊，而且是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自己也有親人就好了，如果自己也有人可以依靠就好了。

然而沒有。

沒有，所以她就不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