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1)溫柔
窗外有風聲。
春夜輕緩的風,踏著新生的月色,掀起窗帘的一角,駐足探望之後,又靜悄悄地打個旋兒,飛掠而過。
呼吸、心跳漸漸沉緩,和著寂靜歸於一處。
孟遙睜大眼睛,把目光投向窗外,一點微弱的光線,從窗戶透進來。
丁卓捉了一縷髮絲繞在指上,又湊到她的頸間,嗅著她發上的幽香。
他沒法忘記她方才她在他懷裡輕輕顫抖,聲音像是垂在枝椏上的一片樹葉,在風雨之中隨時都要飛散而去。他使壞,非要讓她這時候喊她的名字,她連睫毛都在發顫,微微閉上眼睛的時候,在眼下投下極淺的陰翳。
他越發想欺負她,卻又越發的想珍惜她。
丁卓伸手輕撫她的額頭,嘴唇在她斌間碰了碰,「餓不餓?」
「本來好像是挺餓的,現在又不餓了。」
她聲音輕軟,像是還沒恢復力氣。
丁卓笑了一聲,伸手,摟住她的腰,讓薄汗未乾的兩人,身體又緊緊靠在一起。
「我感覺自己想法挺矛盾。」
孟遙不解,「嗯?」
「一方面不希望你從高中開始,一直在我身上……但知道是這麼一個王八蛋浪費了你三年時間,也覺得不甘心。」
孟遙笑了笑,「那時候你和曼真在一起,對我而言,再深的執念,也只能是不能完成的遺憾……總要面對現實是不是?」
「我明白。」丁卓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以前年輕,以為喜歡就得擁有,現在不一樣了,喜歡就得讓喜歡的人幸福。是跟我也行,不跟我也行。」
孟遙抬眼看他,「那你希望我跟別人嗎?」
「我就兩個字,沒門。」
孟遙笑起來。
「我的意思,萬一這幸福我給不了,那寧願就不要跟著我了……」
「我知道,我懂。」孟遙湊近,低聲說,「跟你在一起之後,好像才真正感覺到了快樂……似乎多大的委屈都能承受,多糟糕的困難也敢去面對……」
丁卓沉沉地「嗯」了一聲。
片刻,丁卓問她:「這件事你準備怎麼辦?」
「有你在,流言困擾不了我,管文柏的事,我都已經告訴你了……」
「我相信你。」
孟遙便不再多說什麼了。
他們之間,有一種無端的信任和默契,大約在很多時候,觀念和信仰一致,是以很多話,她不說他便懂;很多話,他說了,她也能毫無保留地相信。
兩人起床洗澡,出門去吃東西。
沒開車,從小區門口出去,兩人沿著人行橫道慢慢往前走。道旁的圍牆裡伸出花樹的枝椏,空氣里一股春日花木濃郁的氣息。
丁卓攥著她的手,一直沒放開。
孟遙低頭看著地上道路的磚面,始終沒抬頭。
之前不覺得,現在越發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丁卓也有些不好意思,只面上表現得淡定如常。
吃過晚飯,兩人又回到小區。
經過小區外的超市,孟遙想起來家裡沐浴露和洗衣液快沒了。
丁卓立在超市門外的台階上立著,點了一支煙,等孟遙。
片刻,想起什麼,走進超市。他看了看擺在收銀台那兒的貨架,隨意挑了一盒付了帳。
在門外等了幾分鐘,孟遙提著袋子出來了。
丁卓走近兩步,自然地將她手裡的袋子拎過來。
到家,丁卓又去沖了個涼,兩人坐在客廳里看了一會兒電視,眼看時間不早了,孟遙簡單洗漱之後,回房間換上睡衣。
她躊躇片刻,拿上水杯,趁去廚房倒水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問丁卓要不要休息了。
丁卓「嗯」了一聲,拿遙控關了電視。
房間里,孟遙已經躺下了。
半躺著,背靠著枕頭,手裡拿著一本書。
丁卓盯著她看了片刻,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在投入看書。看神情一片嚴肅,但一細看,目光就定在一處,許久未動。
他心下瞭然,抬手關了門邊的燈。
孟遙抬起頭來,看他一眼。
丁卓到床邊坐下,順手將她手裡的書抽出來,「別看了,早點休息。」
沒給她抗議的時間,他大掌掌著她的額頭,俯身吻下去。
孟遙怔了一下,緊接著就閉上了眼。
丁卓順勢躺下,一抬手把檯燈也關上了。
不像傍晚那樣急躁,他緩慢溫柔,一點一點調動她的興緻。
這過程沒花多少時間,很快,孟遙便主動伸手抱住他,氣若遊絲地喊了他一聲,也不知道是制止還是哀求。
快到正經環節時,丁卓停了下來。
孟遙睜眼,卻見丁卓打開檯燈,把丟在一旁的外套撿起來,摸了摸口袋。
孟遙看見那盒子,面上一熱,訥訥說道:「我也買了……」
丁卓愣了一下,笑出聲,湊過去低聲問:「所以打發我在超市門口等著,嗯?」
孟遙說不出話。
她生理期剛過去兩天,傍晚最後的時候,丁卓及時退了出來。理論上這概率不算大,但凡事都有說不準的時候,謹慎一些總是沒錯。
丁卓沉聲笑說:「以後,我來買就行。」
他俯下/身,將孟遙的回應用一個吻堵在嘴裡。
結束時,已是深夜。
孟遙累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動,她感覺頭丁卓支起身體,嘴唇在她額頭上碰了一下,緊接著抬手關了檯燈。
黑暗中,兩人激烈的心跳緩緩平復。
丁卓環抱著她的腰,將她嵌在懷裡,像是兩塊相連的拼圖,缺失的地方,嚴絲合縫地扣在了一起。
丁卓呼吸拂在她耳邊,沉沉地說:「晚安。」
很多事,未知的已知的,一瞬間彷彿都不再重要了。
即便未來仍是一條泥濘之路,兩人還有太多困難需要共同面對。
世界從來都是滿目瘡痍,活得幸福順遂之人只是少數。
陷入沉睡之前,孟遙想:
正因為如此,才想藉此時此刻的溫柔和溫暖做一柄傘,多大的雨,倍道兼程,不棄不離。
·
周一孟遙回公司,一路都覺得氣氛不對。周五在會議室那一出,算是讓她在公司徹徹底底出了名。
她放了東西,先去辦公室找林正清。
周五孟遙走時失魂落魄,林正清頗為擔心。他說不準自己這擔心到底混雜了什麼情緒,要說對她念念不忘,好像也不至於,孟遙都已經有男朋友了,他沒必要還去插一腳。
細想起來,大約是那天晚上,他想跟孟遙表白,而她語氣平淡地講述家裡情況的場景,讓他一想起來,總要多幾分惻隱之心。
林正清背靠著辦公桌,看了看孟遙。
她神情平淡,不像是太過受到打擊的樣子。
林正清稍稍放心了一些,問她:「還好吧?」
「沒事。」
「讓人查了,孫乾馬上就要調職去日本,那女的也不是他老婆,是他花錢隨便雇來的。反正要升職了,臨走前幫鄭嵐一把,既做了人情,自己也不至於受到什麼實際損失。」
孟遙神情漠然。
林正清轉過目光,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我希望你別受這個事情影響,你工作能力我們都有目共睹。從前做過什麼,那都是從前的事。」
「組長,」孟遙打斷他,「這個項目,我暫時退出吧。」
林正清看向她。
「我知道你信任我,但鄭嵐要是非要跟我爭鋒相對,難保這個項目不受影響。項目是大家的心血,沒必要因我一人……」
林正清嘆了口氣。
孟遙自小深諳這個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要是跟鄭嵐硬碰硬,不但撈不到一點好處,還會把水越攪越渾。
這工作她還想往下干,成全大局是最理智的做法。
林正清沉思許久,說道:「你在這兒幹了也有半年了,我跟黃老師商量一下,以後你跟著我們做策劃吧,文案我再招一個人。」
孟遙愣了一下。
「東方不亮西方亮,對吧?我反正是見不慣用私人生活攻擊工作能力這種做法,憑她鄭嵐什麼來頭,當眾搞這種事,就是下作。」
孟遙笑了笑,「難得看你有脾氣。」
「我怎麼覺得你這話是在損我,」林正清笑說,「我是覺得沒必要,都是工作,維持表面上的和諧也就足夠了。要不是這項目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真不樂意跟鄭嵐這樣的人合作。」
孟遙心生感激。
她從前對林正清有所偏見,看不慣他凡事都要維持一派和諧,非要跟所有人打成一片的性格。但相處下來,她發現其實林正清只是深諳人際交往這套規則,能夠隨心利用,但並未同流合污。
「上回孫乾那件事,我沒能幫你,這回鄭嵐……」
「沒事,」孟遙笑了笑,「誰都有不得已的時候。」
沉默片刻,林正清點了點頭,「那行。文案資料,我之後派人過來跟你交接。」
離開辦公室前,林正清又說:「我聽說鄭嵐老公跟她離婚,是凈身出戶。鄭嵐財產沒受到什麼損失,估計也就只是想出口氣,這件事過了也就過了。不過還是當心點,小心她有什麼后招。」
孟遙道謝,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