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第417章 【面 懟 面】

417.第417章 【面 懟 面】

王鳳是真的病了,按歷史,他的壽元本就只剩兩年,有點先兆毛病是很自然的事。

大將軍卧病,看望探視的官員權貴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門庭若市,綿延街巷。

張放的馬車剛到巷口就被堵住前進不得,掀簾一看,好傢夥,這陣勢,堪比後世限購令頒布前夜的火爆場景啊。

韓重擠出一身臭汗,才把帖子遞上去。還好,只等了一會,就見大將軍府家令王安匆匆出來,四下張望:「富平侯在何處?家主有請。」

後來而居上,很容易就會引得擠在府門外排隊等大半天的拜望者不滿,不過在聽到「富平侯」三字,亂鬨哄的場面為之一靜。短短數息后,哄鬧聲依舊,不過剛興起的不滿盡皆消散。

富平侯已經夠倒霉了,又將被打發到邊境守關,沒必要計較了吧。

張放並不是頭一回來大將軍府,不過說實在的他來的次數也不算多,尤其最近幾年,幾乎都沒來過。依稀記得上回王安也是帶他走這條路徑,路徑的盡頭,就是王鳳的雅室。

張放沒猜錯,在一間四壁素白,只有燭台明燈,左右兩扇巨大石屏風的雅室,他看到了王鳳。

王鳳穩穩坐在短案后,衣冠整齊,系著白色抹額,面有病容,臉頰也有些消瘦,眼睛依然迥迥有神,不怒自威,威嚴不減。

張放微欠身:「大將軍貴體抱恙,理應多卧榻安歇,卻為放之故抱病接見,放著實慚愧。」

王鳳示意張放坐下,捋須呵呵笑道:「老夫也知府門外擠爆了,那等趨炎附勢之輩,如何值得老夫抱病接見?富平侯只是老夫的第三撥尊客而已,談不上勞累。嗯,前兩撥分別是陛下與皇太后。」

「大將軍乃國之柱石,陛下不可一日無君啊。」張放坐下,滿面關切,「大將軍貴體無事吧?醫侍如何說?」

「殘軀老朽,偶感風寒便覺不支。」王鳳以袖掩口,輕咳數聲,搖搖頭,「唉!老了,不中用嘍!」

張放嘴裡連道大將軍言重,目光飛快左右一閃——雅室里只有自己與王鳳,但他總有被第三者甚至第四、五者窺視的感覺。張放相信自己的直覺,更堅信自己的判斷。當此雙方劍拔弩張、刺刀見紅之際,王鳳再怎麼大度,也不可能隻身一人接見自己,難道他不怕成為第二個王立?這樣的險他絕不敢冒。

那麼,這雅室若有人,會藏身何處呢?

燭台光影搖曳,張放目光閃動,落在左右兩扇屏風。

張放神色有異,焉能瞞過王鳳老辣的眼睛?王大將軍神情淡然,袖子後面的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詭笑:慢慢猜吧,心驚膽顫吧,這感覺最有趣不過。

「富平侯,這兩扇白玉屏風如何?」

兩扇屏風,左邊刻的是猛虎下山圖,右邊則是厚重濃墨的隸書《陋室銘》。

《陋室銘》經劉向抄錄之後,不但錄入其所編之圖冊中,更書之懸於宅第雅室之內。往來公卿看到,無不大加讚賞,逐漸傳開。王鳳顯然也附庸風雅了一把。

張放摸摸下巴,搖頭:「不妥。」

王鳳威稜棱的眼角一弔:「嗯,有何不妥?願聞高見。」

張放毫不介意王鳳話里的威懾之意,自顧道:「左邊的猛虎,便如大將軍一般,威猛神氣,但右邊的《陋室銘》卻又算怎麼回事?一聲虎嘯而天下聞,才是大將軍本色,與這陋室隱士完全不搭邊啊。知者都道大將軍是胸懷天下,志在山林;不知者只當大將軍附庸風雅,坐攬權勢而故示隱士之態。兩個字——虛偽!」

當面打臉,莫過於此。

白玉屏風似乎有輕微震動,王鳳端起了茶杯,卻沒有落下,自然也沒有左右刀斧手齊出的戲碼。

一杯飲盡,王鳳面色恢復正常,淡淡道:「富平侯即將出長安,為國御邊,有所怨氣也屬正常……」

「不,大將軍錯了。」張放笑吟吟道,「如果我說,敦煌太守正合我意,大將軍相信么?」

王鳳注茶水的手一頓,眼睛眯起:「難不成,你是故意……」

「正是。」張放懶懶倚著食案,歪著頭斜睨王鳳,「你我鬥了好些年,往來交手好幾回合了,難道大將軍會認為我是如此意氣用事之人么?」

講真,王鳳也曾懷疑過張放的用意,還讓手下智囊團做過分析。但分析來分析去,無論怎麼看張放這一出,都看不出有什麼好處。最終得出一致結論——富平侯終究年輕浮躁,驟失聖眷,難免意氣用事,行差踏錯。

然而,現在張放卻說是有意為之?!究竟是真是假,還是故弄玄虛?

也不怪王鳳,哪怕智慧如杜欽者,也不會想到堂堂富平侯、大漢一等貴戚,腦袋轉動著如此瘋狂的念頭——既然猜不透目的,又怎能猜得出動機?

「大將軍,別費心猜了,打死你也猜不到的。還是我來猜猜你接下來要如何對付我吧。」

王鳳先是愕然,旋即放聲大笑:「張羿嘯啊張羿嘯,你這是破罐破摔啊,竟以如此市井之態示人……也罷,你不妨猜上一猜。」

「那麼,大將軍,失禮了。」張放說完這句話,眼神就變了,瞳孔放大一圈,幽深、詭異,彷彿伸出一隻無形手,把人的靈魂往無底深淵裡拽。

同一瞬間,王鳳的神情也變了,原本抱著看笑話的哂笑凝固,眼睛流露出恐懼、迷惑、茫然等漸次遞進的狀態。他一手扶案沿,案角被捏得嘎嘎作響;另一隻手還端著杯子,茶水隨著顫動潑灑,五指捏得發白。

有些人的意志力非常強大,攻破他們的防禦,摧毀他們的意志,要消耗很大的精神力,當年的劇辛如此、萬章如此、王鳳亦是如此。此刻,王鳳正以他的堅強意志苦苦掙扎,拚命保持著最後一點靈識。

張放深吸一口氣,上身前傾,雙目精芒暴閃:「開!」

王鳳腦子轟地一響,徹底淪喪。

張放沒有如既往那般循循善誘,而是直接用霸道的靈魂穿刺——他今日不是來審問的,而是來殺人的。

張放從前之所以一直隱忍,暗藏殺招而不用,就在於強制催眠這這一招,只有在完全撕破臉,彼此間再無寰轉餘地的情況下,才能做為最後壓箱底大招釋出。用得早了,又有所顧忌,無法一舉制敵,陡令敵人警覺而已。如今他與王鳳已是不死不休之局,眼下使用,正當其時。

「大將軍要以何策對付我?」

「咯……咯……矯……詔……」啪!瓷杯在王鳳掌中破碎,將手掌扎得鮮血淋漓。

張放渾身一震,好毒辣!

由於這一震,稍有走神,控制力稍弱。而王鳳也因手掌劇痛,神智一清,嘶聲道:「張——放——」

屏風明顯震動,顯然藏在後面的人已發覺不對勁。而且,雖然沒摔杯,但杯已碎——杯碎即為號。

張放猛然提氣,將全身精氣神凝聚於雙瞳,奮力將一屢寒森森、激凌凌地死氣送入王鳳的雙眼,直抵大腦深處。

「嗷!」王鳳一聲慘叫,雙手抱頭,如爛泥般癱倒。

「大將軍!」

「大將軍!」

屏風轟然坍塌,五六個身手矯健、手持利刃弩弓的門客湧出。幾人扶起王鳳,另外幾人則以弩弓指向張放。

張放臉色蒼白,眼瞳如墨,一綹散發垂覆眉眼,視弩矢鋒芒若無物,微微喘息:「大將軍……風邪侵體,寒毒發作。爾等還不快快扶大將軍去歇息!」

與此同時,爛泥般的王鳳居然奮起餘力大吼:「住手!老夫不過是風邪侵體,寒毒發作……」王鳳前面那一聲大吼還頗有威勢,重複念叨張放的話后,神情又變得恍惚起來,一句沒吼完便仰臉倒下。

「大將軍……」門客們頓時亂成一團。

張放淡淡一笑,向人事不省的王鳳深深一揖,轉身。

雅室房門大開,兒孫、賓客、婢妾、僕人,驚慌失措大呼小叫著衝進來。

張放負手信步而行,潮水般的人群如模糊的幻影從兩側掠過,只有那昂然而出的身影是那麼清晰、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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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嘯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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