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49章 【誰該見禮】
(感謝大盟、小胖、Vr加賀美、8yy8-yy。記得「虎爺不惑」在上本老書時,也曾給予大力支持,謝謝。)
~~~~~~~~~~~~~~~~~~~~~~~~~~~
張放沒想到,鄧展除了帶回兩具匈奴哨探的屍體,還有三個不速之客。
山腳下,一片背風的土坡后,張放與三個神秘來客間隔丈許,相對而坐。鄧展、陶晟兩個護衛頭領挎刀左右侍立;韓氏兄弟、青琰、渠良環護於側;十餘護衛呈半包圍之勢,牢牢看定三人。
之所以如臨大敵,只因三人拒絕解下兵器——塞上草原,除非雙方完全信任或一方強勢,否則輕易不會自除武裝。
四野一片漆黑,只在來客面前點起兩根火把,微弱搖曳的火光,照亮三位來客的面孔。
「曹雄、林天賜、初六。」三人簡潔報上姓名。
曹雄是個身材魁梧的壯漢,一臉絡腮鬍,年約三十齣頭。林天賜年輕些,麵皮白凈,雙目有神,上唇留著八字鬍。初六則是一個少年,長相與他的名字一樣普通,披頭散髮,滿面泥垢,屬於丟進人堆里找不出那種。但若目光下移,那雙奇長的手臂與半身高的騎弓,卻令人過目難忘。
張放坐在一塊大石上,橫劍於膝,面目隱於黑暗中,只有一雙晶亮的目光閃動。在問話之前,他先從相貌裝束來推測對方的來歷。
三人都是漢名,他們的長相,也與匈奴人有異。其中最像漢人的,是名為林天賜的青年。曹雄面目粗獷,膚黑須濃,介於漢、胡之間,可能是混血。只有初六是一張大眾臉,放在漢境像漢人,放在胡地像胡人。
三人都穿著胡服,這不奇怪,鄧展與兩護衛為前哨時,也曾換上胡服,但張放從一個細節窺出,這三個人不一樣。
胡服與漢服的最大區別,不是窄袖筒褲(漢服的武士裝也差不多),而是開衽方向不同:胡服左衽,漢服右衽。
習慣漢服的人,從懷裡掏東西總是伸右手——之前鄧展換上胡服后,在掏東西時就屢屢出錯,這一幕張放的印象很深。而對方三人中那名為林天賜的青年,在取火熠子點火把時,伸手入懷十分自然,而右手始終不離刀柄,正契合胡服的功用。
也就是說,至少可以肯定一點,這幾個人多半不是漢境之人。
「首先,我要謝謝三位援手相助;其次……」張放帶著審視的目光,緩緩開口,「我要你們報出身份、目的。」
三人中漢語說得最流暢標準,而且頗有文採的是林天賜,所以多由他出面答話。儘管看不清張放面目,但那變聲後期的嗓音,仍難掩稚嫩,林天賜微感錯愕,但沒敢細想,畢竟張放這排場不小,很難令人與一個十三歲少年聯繫起來。
林天賜與曹雄交換一下眼神,轉過臉,沉聲道:「你們有多少人馬?」
張放舉手向左右示意:「如足下所見。」
「你不誠實!」那叫初六的少年突然以弓梢向張放戟指,大聲道,「我親眼看見那伙匈奴人衝進峽谷,向你們發動襲擊。他們有三十多人,你們不到二十,怎麼可能打得贏,而且幾乎沒有人傷亡。」
初六突如其來的舉動,令眾護衛齊齊抬矛,鄧展與陶晟橫跨一步擋住少主,抽刀半截出鞘。直到看到對方並無不利企圖,這才還刀歸鞘,各自退開。
「原來你們一早發現了匈奴人……」
聽到對面的冷笑,林天賜忙辯解道:「我等原打算讓初六示警,但看到你們封住谷口,便知有備,也就不多事了。」
張放笑對初六道:「你說我不誠實,就是因為我們二十多人打敗了三十多匈奴人?難道就不興我們有以一敵二的能力?這不算誇張吧?」
「不、可、能。」初六的漢話很生硬,咬字很慢,倒沒有強調譏諷的意思。他指著鄧展及之前探道的兩個護衛道:「他們三個,打兩個匈奴人,還是突襲。結果,還跑了一個……」
這簡直是當面打臉啊!鄧展與二護衛既慚愧又難堪,垂首向張放謝罪。
張放淡笑擺手:「這人沒機心,口無遮攔,你們不必在意。」
林天賜哈哈笑道:「足下說出了我想說的話,看來不必在下多費唇舌解釋了。」
張放亦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在好獵手面前,咱們也別裝好把式——初六是吧,你說得沒錯,真要面對面硬碰匈奴人,能不能打贏不敢說,縱勝也是慘勝,絕不會如此完整。你既然跟到了峽谷前,應當聽到奇怪的響聲吧?」
初六猛點頭:「聽到,好象是石頭墜落的聲音……哦,你們在山崖布下了石陣?這就難怪了……但你們是如何察覺匈奴人來襲,提前布陣的?」
諸護衛不約而同綻開無聲笑意。張放也沒點破,對方自以為是,也省得他多費唇舌了。
「好了,我已經回答你們不少問題,現在該你們表示誠意了——身份、目的。」
林天賜目光閃動:「目的可以告訴你,其實我們目標一致,這也是我們願隨這位鄧兄弟來見足下的原因。至於身份……諸位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目標一致?他們也要救人?
張放正琢磨這句話背後的意思,驀聞陶晟厲聲喝道:「若我一定要知道呢?」
原本在張放這個主人沒發話之前,身為家將,陶晟是不得妄自插嘴的。只是身處險地,陶晟不得不刨根問底,而且也擔心少主應對經驗不足,被對方矇混過去,再加上張放沉吟不語,陶晟這才擅自發話。
林天賜三人聽到這句威脅之意十足的話,不怒反笑,互相對視一眼,笑道:「好,既然如此,我等若再不道明身份,恐怕要被人誤認是宵小之輩了。」
「烏丹支離右都尉曹雄。」
「烏丹支離府丞林天賜。」
「烏丹支離軍甲隊伍長初六。」
曹雄踏前一步,雙目圓睜,一字一頓:「還不近前見禮!」
三人身份一報,在場諸人反應不一。張放對什麼「府丞」完全沒概念,至於「伍長」,這個知道,就是五人長的意思,不算什麼。倒是那「右都尉」,貌似不小啊。張放目前唯一接觸過的大官,就是班況,而班況的職位,正是都尉——上河農都尉。
在職官方面,富平侯府護衛們可比他們的少主明白得多,一聽這些高大上的官職,無不駭然,心下打突。
陶晟先是一驚,旋即皺眉,湊近張放耳邊低語:「須防他們假冒,哪有都尉、府丞隻身出行,只帶一個少年伍長的。」
張放點點頭,問道:「都尉我知道,那府丞是什麼?」
一旁的鄧展接話:「在西域一帶,府丞多為諸國文官之長。」
「哦,來頭不小啊。」張放掃了鄧、陶二人一眼,「你們聽說過這個『烏丹支離』么?」
二人一齊搖頭。
張放心下有底了,端正坐姿,對兩位「高官」道:「兩位可有印信?」
林天賜從懷中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白綾布包,由護衛轉交張放。曹雄卻不動。也是,只要證實了林天賜的身份,曹雄的身份自然不證自明。
陶晟接過白綾布包,稍離開兩步,一層層打開,直到入目所見真是一枚三寸見方的龜鈕銅印,方才呈與少主。
張放抬抬手,韓駿點燃一根火把湊近。火光之下,看得分明,印章是用標準的漢隸寫的,別說張放了,就連鄧展、陶晟,甚至韓駿都能看懂。
「烏丹支離府丞署印」,倒是不假,但龜鈕兩側還有一行字。
「堅昆右校王監製?!」
張放與二衛面面相覷,這是什麼鬼?
「很遺憾,這不是大漢天子賜予的印信,我們不認。」張放將銅印交還林天賜,淡淡道,「這禮嘛,就不見了……但我確認你們所言非虛,看來我們有合作的基礎。現在,你們可以說一說,何謂目標一致?」
火光亮起時,對面三人已看呆了眼。怎都沒想到,這個一直嫻熟地與他們打交道,始終控制著交談節奏的首領,竟然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林天賜踏前一步,與曹雄並肩,重重吐出一口氣:「在此之前,我也要知道你們的身份。」
火光中,對方似笑非笑,說了一句似曾相識的話:「這身份嘛……諸位還是不要知道為好……」
林天賜揚了揚眉,學著某人道:「若我們一定要知道呢?」
張放與一眾護衛都笑了。
陶晟按刀踏前,一字一頓:「大漢富平侯世子、張公子放!諸位還不近前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