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解圍

王妃解圍

京城,燕王府。

徐妙儀剛剛「送」走了秦王妃回府,二哥徐增壽就匆匆上門了,他沒有什麼城府,內心的興奮溢於言表,咋咋呼呼的說道:「大妹妹,天大的好消息!」

在馬車上來回顛簸,徐妙儀覺得雙腿發麻,肚皮發緊,她捧著大肚子歪在熏籠上,雙腿高高抬起,擱在柔軟的引枕上,「什麼事?」

徐增壽狗腿似的坐在妙儀身邊,給她捶著浮腫的腿,附耳過去低聲問道:「妹妹想不想當太子妃?」

徐妙儀反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打在徐增壽的後腦勺上,「那裡學的混賬話?燕王府本來就被東宮和皇上猜忌,你想把王府往火坑裡推啊。」

「別總是打我呀,本來就不聰明,越打越傻了!」徐增壽呲牙咧嘴摸著後腦勺,「今天大朝會上,好多武將們舉薦燕王當太子呢,連鄭國公都說若不立嫡,就立最年長的親王朱棣,我瞧著妹夫挺有戲的。」

徐妙儀心潮澎湃,想不想當太子妃?

當然想啊!我和朱棣千辛萬苦查清了外祖謝家冤案,懲治了兇手李善長,卻因皇上不肯承認當年的錯誤,無法為謝家平反昭雪,如果……

徐妙儀蹙眉沉思,見已經到了黃昏,叫了馬三保進來,問道:「毛驤親自去軍營宣殿下進宮見皇上,可曾有殿下出宮回府的消息?」

馬三保說道:「王爺的車駕在宮外等候,並無動靜。想必皇上有軍國大事相商,留王爺一起用飯了。」

徐增壽又湊到徐妙儀耳邊說道:「我猜的對吧,肯定是商量立太子的事情了。」

徐妙儀沉吟片刻,說道:「沒那麼簡單,皇上偏愛東宮,對殿下一直不冷不熱的,打了勝仗也就是賜形同廢紙的十萬寶鈔。怎麼可能突然就轉了性子呢?況且大朝會後派毛驤召王爺進宮,毛驤貴為錦衣衛指揮使,要他屈尊做這種跑腿傳話的活計,豈不是……」

徐妙儀臉色一變,腹部又是一緊,說道:「馬三保,你趕緊進宮,要燕王立刻回府,就說……就說我要生了。」

馬三保不解,「王妃,您這是……欺君之罪呢」

徐增壽急忙說道:「大妹妹是不是高興傻了?宮裡正商量立太子的大事呢,你這是冒著欺君的危險攪局啊!」

徐妙儀厲聲道:「還不快去!我這是第四胎,本來就可能提前發動,時不時出現產前徵兆,算不得欺君,你快把王爺叫回來。」

話音剛落,徐妙儀覺得腹部猛地抽緊了,像是被揍了一拳似的,連褥單的濕了一大片,一旁的徐增壽都嚇傻了。

徐妙儀忍痛說道:「說曹操曹操到,真的要生了。」

馬三保兔子似的跑出門去。

皇宮,御書房。

最後的晚霞即將褪去,馬上要當掌燈時分,但屋子裡父子都微絲不動,任憑黑暗漸漸籠罩全身。

儘管朱棣做出了解釋,洪武帝依然不肯放手,蒼老的手死死壓住朱棣的肩膀,說道:「我要你在此立下毒誓,此生絕對不會和皇侄朱允炆爭皇位。若有違誓,必妻離子散,死無葬身之地!」

朱棣身形一震,緩緩說道:「父皇,我終於明白三哥打算跳崖自盡時的絕望了。」

洪武帝渾濁的瞳孔猛地一縮,「不要提這個逆子!」

朱棣說道:「三哥後來寧可看著斷腿腐爛生蛆也拒絕服藥,只求速死!我們都是父皇的兒子!您的親骨肉啊!您為什麼一定要逼兒子立下如此惡毒的誓言?逼得兒子們一個個的離您而去?我不會發誓的,我死則死矣,不能把妻兒也卷進來!」

洪武帝吼道:「不行!你必須發誓!」

涉及到了妻兒,朱棣絲毫不肯讓步:「我拒絕發誓,父皇要殺了我嗎?」

我不會對手足晚輩們動刀劍,但如果朱允炆將來對徐妙儀和孩子們動手,我不可能袖手旁觀。

洪武帝吼道:「你不要逼朕!」

朱棣步步反擊,「是父皇一直在逼兒子們!二哥和三哥的死,父皇難道只是覺得他們咎由自取嗎?父皇心裡難道沒有哪怕一點點的愧疚?」

洪武帝沉默了。

朱棣開始致命一擊,「二哥和三哥都沒了,現在輪到我了,對嗎?」

接連痛失三子,洪武帝不可能無動於衷,手臂頹然脫力,從朱棣的肩膀上垂了下來。

洪武帝終於做出了讓步,說道:「你若堅持不肯發誓,就必須立刻去燕地就藩,遠離京城。」

朱棣說道:「妙儀產期將至,她這一胎屢經波折,有些兇險,懇請父皇等她生下孩子,坐完月子后再遠行。」

洪武帝搖頭,「不行,朕過幾日就會命鄭國公和開國公兄弟分別守護西北和東北邊關,你也必須離開京城。」

朱棣冷冷一笑,「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父皇把嫡和長都趕出京城,好扶著庶孫朱允炆上位為皇太孫,父皇既然已經做出決定,兒臣無話可說,去燕地就藩便是……只是妙儀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您的孫輩,正月天寒地凍,一路舟車勞頓,萬一有什麼好歹……求父皇看在兒子和未來孫子的份上,寬

限兩月,等母子養好身體就出發,絕不在京城停留。」

洪武帝不肯讓步,「朕意已決,朕會派御醫產婆還有奶娘一路跟隨,不會出事的。」

朱棣給妻兒爭取,說道:「父皇,東宮的皇孫是親孫,難道我的孩子不是您的孫輩嗎?只是寬限兩個月而已,我們對京城絕無留戀。」

洪武帝說道:「兩個月,足夠發生很多變故。身為皇子,應以大局為重,你對徐妙儀太兒女情長了。」

朱棣說道:「並非我多情,是父皇您薄情。身為人父,為妻兒遮風擋雨天經地義。我不會傷害自己的孩子,無論長幼,我都一視同仁,都會儘力保護他們。」

洪武帝暴怒,「逆子!朕生你們、養你們,養了一群白眼狼!到頭來一個個都說朕對不起你們!」

眼瞅著父子兩個要徹底撕破臉了,這時外面起了一陣喧嘩之聲。

洪武帝惱怒:「什麼事?」

御書房外,馬三保被一群錦衣衛摁倒在雪地里,大聲叫道:「燕王殿下!王妃娘娘提前發動,快要生了,殿下趕緊回去吧!」

朱棣不再和父親糾纏,猛地站起來,推門而出,錦衣衛放手,馬三保連滾帶爬的迎過去,「王妃羊水都破了,殿下快一點!」

皇宮偌大,單是從御書房出宮門七拐八彎的要走很長一段路,朱棣大急,見門外停著一輛父皇的馬車,兩匹白馬在前方拉車,他搶過錦衣衛的綉春刀,砍斷了連接車馬的韁繩,翻身上馬,連馬鞍都不用,騎著光禿禿的馬背,踏著漫天飛雪狂奔出宮。

馬三保和錦衣衛們都驚呆了。

毛驤忙稟告洪武帝,「皇上!皇宮禁止跑馬,燕王犯了禁令,還搶了——」

「是朕賜給他的。」洪武帝打斷道:「是朕的旨意,燕王妃早產,朕賜給燕王駿馬一匹,容許他在宮內跑馬。」

毛驤見洪武帝有心為燕王開脫,便命手下去通報放行,不追究燕王僭越之行。

誰知洪武帝又說道:「要內閣翰林擬旨,三日後燕王府啟程去燕地就藩。」

毛驤聽了,心裡一聲嘆息。

朱棣騎馬從皇宮御書房一直趕到了燕王府,周王朱棡和周王妃馮氏都在外面等候。

朱棣翻身下馬,正欲衝到產房,被弟弟朱棡攔住了,「四哥一路風塵,洗浴換衣才能進去。」

朱棡醫術高明,見弟弟神色淡定,朱棣便知徐妙儀有驚無險,不過還是不放心的問道:「怎麼產房裡沒有聲音?」

朱棣三次當爹,徐妙儀每次生產時他都在外面打仗,沒親眼見過孩子出生,他還以為產婦都要大叫呼痛的。

朱橚面露敬佩之色,說道:「四嫂很堅強的,再說第四胎生的要容易些。」

朱棣換了衣服,凈面洗手,匆匆進了產房。

周王妃馮氏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再看看燕王府三個孩子,掩飾不住的艷羨之色。

產房裡,朱棣親手喂徐妙儀吃面,雙手微顫,麵條從筷子上打著圈掉落,徐妙儀噗呲一笑,「不要緊張嘛,生孩子的是我,又不是你。」

朱棣乾脆用筷子將長長的麵條夾斷,盛到勺子里喂她,「正因為是你,我才緊張的。」

徐妙儀吃著面,朱棣問道:「王音奴已經送出京城了?」

徐妙儀一怔,「你怎麼知道?」

朱棣朝著門外抬了抬下巴,「五弟的心思瞞不過我,王音奴殉葬,他的目光里是釋然,不是悲傷。」

徐妙儀說道:「幸虧立刻送走了,不然我們去了燕地,五弟也就藩了,誰來保護她呢。」

朱棣手中的湯勺一頓,「你都知道了?」

徐妙儀說道:「今天大朝會上的事情,二哥徐增壽已經都告訴我了,他還神神秘秘的問我想不想當太子妃呢。我反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他後腦勺上,要他閉嘴,打消這個念頭,誰都不許說出去。」

朱棣繼續喂著碎麵條,問道:「那你想不想當太子妃?」

徐妙儀反問道:「你想不想當太子?」

朱棣說道:「想過,現在不想了。」

徐妙儀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朱棣的額頭,「是父皇逼你退出了吧,我就預料會這樣,擔心你和父皇爭執撕破臉,都下不了台,所以借口生孩子把你叫回王府,沒想到這孩子真是個曹操,說來就來了。」

朱棣怔了怔。

徐妙儀說道:「五弟的心思瞞不過你,你的心思也瞞不過我呀。其實聽到二哥說起大朝會上的事情,我也心動了,然而心動歸心動,現實歸現實,父皇向來偏著東宮、偏著庶長孫朱允炆,倘若母后還在,或許還能規勸一二,要麼立嫡,要麼立長,總之輪不到非嫡非長的朱允炆頭上去,可是母後去世,誰能撼動父皇的決定?我此生有你就足夠了,不奢望當什麼太子妃。」

是夜,燕王妃生下一子,取名為朱高煦。

三天後,在朱高煦洪亮的啼哭聲中,燕王舉家出京,冒著春雪北上,往千里之外的藩地北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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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徐後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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