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味初嘗

新味初嘗

「你說清楚點,到底是那個王姑娘想以身相許,還是朱橚情竇初開,對人家王姑娘有意思?」姚妙儀並不知朱橚還有這段桃花債。暗想朱橚貴為龍子,別說是一個王姑娘了,這整個織錦二坊的大姑娘們都收到後宮都養得起。

何必巴巴的熬了固元膏送人討好呢。頓時對那個神秘的王姑娘心生好奇。

宋秀兒酸溜溜的說道:「剃頭擔子一頭熱也不行的,肯定是兩人都有意思,從九月到現在,朱橚不知跑到人家香料鋪多少回了,怎麼了?你難道沒發現嗎?朱橚這個曾經被街頭混混追債的窮光蛋,身上為何一直有著各種名貴香料的味道?定是那王姑娘送的。」

醫藥行當的鼻子都比較敏銳,很多香料同時也是藥材,宋秀兒聞得出來,姚妙儀當然也能聞出來,只是姚妙儀知道朱橚的真實身份,宮裡頭什麼名貴香料都有,所以她聞到了,也不以為意。

倒是宋秀兒聞出了異常,卻只往男女那些事情上想。倒也誤打誤撞的比旁人看得通透。

只曉得朱橚身上一直有異香,卻沒想到他是在一個什麼王姑娘的香料鋪子里沾到的。姚妙儀心道不好,萬一王姑娘不是正派人怎麼辦?

在蘇州城的時候,有不少暗娼或者地下賭坊裝作正經生意人家,背地裡引誘類似朱橚這樣的單純的「肥羊」行不軌之事,姚妙儀混跡市井,見的太多了。

洪武帝命天下富戶和匠戶在金陵城居住,意圖匯進天下財富和人才,金陵城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甚至有北元姦細混進來。萬一朱橚出事,姚妙儀作為「東家」,肯定要負責的。

姚妙儀不敢拿自己和明教的安危冒險,她放了一隻灰色的信鴿,將此事告訴了朱棣,自從幫助朱棣破了幾樁案件,收服了大將張玉投誠,立下大功,姚妙儀儼然成了他的民間智囊團之一,加上親弟弟就在百和堂,朱棣就給姚妙儀安排了信鴿,以備緊急聯絡之用。

灰鴿子衝破細雪,消失在夜空之中。

細雪紛紛,如碎屑般飛舞,掛在姚妙儀纖長捲曲的睫毛上,居然都沒立刻融化!可見此時真是天寒地凍了。

好冷!姚妙儀揉了揉眼睛,裹緊了棉襖,去了灶間生火,今晚她要熬一種特殊的「膏體」,專門治療食欲不振、身體虛寒。

干茶樹菇剁碎、熟牛肉切碎、花椒碾成粉末、花生油和菜籽油各半斤,放進鍋里小火慢熬,黏黏的像米粥一樣時,然後加入半碗紅彤彤的粉末。

姚妙儀被這個粉末嗆出了眼淚。

「這是什麼?」

一個男子走進廚房,聲音清清淡淡的,正是朱棣。他穿一身黑,外面罩著一件熊皮大氅,站在身後猶如一堵牆悄無聲息的逼進,無形中有種壓迫之感,頭上的網巾上還有殘雪的痕迹。

沒想到朱棣會在宵禁時來到百和堂,從後門直奔廚房,姚妙儀忙放下粗瓷大碗,說道:「據說是隔著海洋、遙遠的陸地傳來的東西,和南洋傳來的花椒一樣,都是辛辣之物,所以叫做辣椒。晒乾之後紅彤彤的像彎月亮,還挺好看。」

「因是新鮮的物種,醫書和各種書籍都沒有記載,五皇子想將其納入葯,用來治病救人,不過嘗到這個味道后,便放棄了,說加在藥材里熬,病人根本喝不下去,比苦還難咽。我嘗了嘗,覺得嚼過之後身體發熱,口舌生津,胃口大開,就想辦法將其加入熬制的醬料,應該可以治療食欲不振、身體虛寒。」

「哦?此物味道居然如此神奇?」朱棣有些好奇的看著姚妙儀手裡一串串像是紅色小月亮般的香料。

姚妙儀點點頭,「是啊,四殿下可以嘗一嘗,尤其是大冬天的吃了,身體立刻暖暖的,似乎有活血驅寒之效呢。」

朱棣將一個小紅月亮塞進嘴裡,慢慢嚼了,只覺得一股辛辣直衝到大腦,但不同於花椒的那種麻,這個叫做辣椒東西好像是一團火,這團火很快通過舌尖燒開了!

往上燒,火苗似乎要把頭蓋骨都沖開!

往下燒,朱棣的腳底板都燒的出汗了!

各處都在燒,朱棣覺得自己彷彿置身於火焰上烘烤!

的確是活血驅寒啊,朱棣終於明白,為何弟弟這個醫痴會放棄將此物入葯,這簡直是一件魔物,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來。

朱棣辣的眼神都發直了,但是為了保持矜貴淡定的形象,勉力強迫自己不要當面往外吐。

一旁的馬三保見了,趕緊舀起水缸里的涼水遞過去,「殿下漱漱口吧。」

「水不管用的。」姚妙儀打開廚房的窗戶,順手摘下窗戶下的一串冰溜子遞給朱棣,「含著冰塊鎮一鎮。」

冰塊入口,寒氣麻木了口腔,這才漸漸的將那股火焰逼退,饒是如此,朱棣也辣的流下淚來。

馬三保捂著口鼻看著鍋里翻滾的紅色醬料,「姚大夫,你真的是在做藥物,而不是弄什麼毒藥嗎?」

姚屠夫之名,絕對不是虛傳。

姚妙儀說道:「當然了,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把毒物給四殿下品嘗。其實吃習慣了這種味道,再用濃油、肉類、香菌、鹽巴花椒碎末等慢慢熬制出來,最能開胃提神,活血驅寒了。」

「我和秀兒他們已經吃過一鍋了,他們都喜歡,每日早晨吃稀飯饅頭時都拿出來佐餐。這是第二鍋,自己留著吃一半,另一半拿出來當開胃的膏藥賣,看看銷路如何,將來說不定和我們店裡的玫瑰醬一樣紅火呢。」

姚妙儀將熱騰騰的醬料舀出一小勺來,遞給馬三保,「你嘗一嘗,保管吃一口就忘不了這個味道。」

濃油赤醬,還有一粒粒牛肉和茶樹菇,單看顏色就很誘人,馬三保舔了舔嘴唇,最終還是按耐不住誘惑,嘗了一小口。

啊!

馬三保覺得自己的嘴巴和胃被點了火,瘋狂的燃燒著。

馬三保沒有朱棣的城府,當即辣的尖叫了一聲,立刻狂奔到了窗邊,摘下一個冰溜子放在嘴裡,還咔吧咔吧嚼著,臉都漲成了包子!

馬三保辣的腦子都停止了思考,麻木的大腦始終漂浮著這樣一個問題:我為什麼要相信姚屠夫呢?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看著眼淚汪汪、一臉控訴神態的馬三保,姚妙儀當場連吃了兩勺辣醬以證清白,鼻尖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可是她神情很放鬆,甚至是在享受的樣子,好像是在吃什麼珍饈美味。

朱棣嘴裡的冰塊都化掉了,辛辣尚存,不過勉強可以開口說話,就是稍微有一點點大舌頭:「跟我去見一個人,天亮前送你回來,此事也要保密。」

又來任務了。

姚妙儀封了爐灶,爽快問道:「殿下,這次是見什麼人?死人?囚犯?魔教叛黨?我好準備藥箱。」

朱棣淡淡道:「一個女人。」

金陵城宵禁,不過朱棣有令牌在手,還有穿著親兵都尉府的侍衛護駕,馬車一路順暢,馬三保吃了辣醬后嘴裡的「餘韻」遲遲不肯退,騎在馬背上恨不得張開嘴巴接著細雪止辣!

姚妙儀和朱棣同車,看著窗外馬三保狼狽的樣子,心中暗暗好笑,但看見朱棣的那張冷淡的相貌,便強忍住不出聲。

朱棣先開口了,「飛鴿傳書已經收到,你做得很好,五弟性子單純,是要多注意一下他周圍的人,我已經派毛驤去查王家的香料鋪子和來歷。」

姚妙儀說道:「嗯,知道了。不過你們可別說這事是我捅出來的。朱橚估摸會生氣的。」

明哲保身要緊。兩個皇子都不能得罪。

朱棣說道:「若王家真有問題,我們會處理的乾淨,不會讓五弟覺察到哪裡不對。」

相處了三年,姚妙儀明白「乾淨」是什麼意思,朱棣做事,向來是乾淨利索,絕不拖泥帶水。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朱棣這一點和洪武帝很像。

姚妙儀暗地裡替王記香料鋪捏了一把汗,你們最好清清白白的,否則惹上最愛護弟弟的朱棣,下場會很凄慘。

馬車一路到了金陵城南的八府塘,這裡河道和各種大小湖泊甚多,道路崎嶇狹窄,迷宮似的,所以叫做八府塘,金陵有句歇後語:八府塘的鬼——跑不遠。意思就是形容這裡的道路難行。

也不知過了多少小橋,馬車在一個大湖邊停下,換上了一艘烏篷船。

下雪的冬夜,又是在沒有火盆的船里,姚妙儀穿著厚實的棉襖、抱著手爐也覺得刺骨深寒。

朱棣脫下自己的熊皮大氅,遞給了姚妙儀,「穿上。」

姚妙儀不敢接,「那個……上次雞鳴山天牢里,殿下賜了鶴氅,草民感激不盡。這個熊皮太貴重了,草民不敢要。」

她穿過的衣服,是沒法再還給朱棣的,說給她穿,實際就是贈與。

關鍵是要了以後沒法穿出去啊,我一個開藥鋪的,穿這麼貴重的衣服招搖過市?這皮子壓箱底還招蟲呢,而且作為皇子御賜之物,我不能轉贈,更不能變賣!

中看不中用,不如不要。姚妙儀是個很實際的人。

朱棣置若罔聞,一言不發的將熊皮大氅披在了姚妙儀身上。

好暖!

大氅是裡外發燒,裡頭還帶著朱棣身上的餘溫。姚妙儀覺得臉上、身上、甚至心裡都熱熱的。

對於這種怪怪的感覺,姚妙儀很堅定的判斷:一定是辣醬吃多了!

朱棣看見姚妙儀整個身子都罩在自己的熊皮大氅里,只露出一張皎潔清韻的臉,一雙美目顧盼間熠熠生輝,亮若星辰。

朱棣突然心跳的飛快,暗想一定是剛才吃辣椒的原因,那東西太刺激味蕾和心臟了。

伴隨著陣陣船槳聲,船艙里響起朱棣平淡的話語,「待會你要扮作侍女,去接近一個女人,你的任務是盡量不激怒、不傷害她,看看她是不是有孕在身。」

湖中藏嬌啊!看不出冷清冷性的四皇子也有這種興緻!不知是何等絕世美人,能得朱棣如此垂青?

只是四皇子尚未婚配,私生子生在嫡子之前不合規矩吧?

也不知為何,明明披著熊皮大氅溫暖如春,可是聽見朱棣的吩咐,姚妙儀突然又覺得冰冷起來,忙說道:「醜話說在前面。我可以按照殿下的要求去試探這個女人,但是我不開墮胎藥,也不會參與任何強迫女人呢墮胎的行為,這個還望四皇子另請高明。」

朱棣深吸一口氣,說道:「你想的太多了。謀害皇嗣的罪名,我也承擔不起的。」

一聽這話,姚妙儀心中一亮,身上也不覺得冷了,暗想如此看來,這個女人居然是四皇子親爹、洪武帝在金屋藏嬌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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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徐後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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