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帝都和滇城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城市。滇城生活節奏慢,路邊處處是充滿古典美的南方建築,更有風情,是一個適合養老的城市,帝都的摩天大樓卻隨處可見,人們生活的節奏也要更快一些,更適合打拚。
汾喬始終只有十七歲,乍然到了一個新的城市,還是有著新鮮感的,見到機場外不同的景色,心情也不再像來之前那麼低沉了。
機場外早有接機的車輛在靜靜等待。
車上,梁澤把一個IPAD遞給了汾喬,界面上正畫著複雜的人物關係圖譜。
梁澤微笑著對汾喬解釋,「這是我昨晚整理的顧總家中人物關係圖譜,小姐你就隨便看一看,稱呼和圖片對上就可以了。」
這是怕她叫錯人尷尬。
汾喬指尖在IPAD上滑了好多下,錯愕地發現頁面居然還沒有到底。
「顧家到底有多少人啊?」
梁澤推了推眼鏡,「現存的三服內有七十六人,五服內還要更多,但顧家的嫡系只有一支,嫡系這一代只有顧總的同胞姐姐和顧總兩個人。顧家的旁支依附顧家生存,但在各自的領域都有些成就,其間的關係盤根錯節,這一時也說不清。」
「哦。」汾喬似懂非懂,點點頭。
顧衍見汾喬迷茫的神色,開口道,「你只要記住最上面那個人,管他叫太爺爺,其他的記不住也沒關係,他們並不住在顧宅,以後遇到不至於失禮就好。」
汾喬踏進顧家老宅時才發現,顧家的顯貴遠遠超出了她的意料。那是她在滇城時候從來沒有想像到的。
與其說是老宅,不如說那是一座氣勢森嚴的宮殿。那是一座前朝王府的府邸,生活設施十分現代化,卻又保留了府邸本身的威嚴與華美。
府邸的位置在西城太平橋98號,是從前的長安街街邊。整座府邸如同一件龐然大物坐落在城市之中,本該與周圍的現代化建築格格不入,汾喬看來卻意外地和諧。
府邸的正門早已有人在恭候,為首的老人清瘦,頭髮整整齊齊梳在腦後,身上的正裝一絲不苟扣到了最後一扣,看起來十分嚴肅。見顧衍下車,向他行了一禮。
顧衍側身避開這一禮,「沈伯。」聲音極為尊敬。
「這是管家,也是顧家家臣,在家中地位很高。」梁澤悄悄在汾喬耳邊提示。
「汾喬,叫人。」顧衍打斷了兩人的私語。
「沈管家好。」汾喬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
沈管家的臉上依舊是嚴肅的表情,只是招了招手,後面便上來一個人,拿出禮盒。
「初次見面,汾喬,備了薄禮,希望你喜歡。」禮盒遞到汾喬手中。
汾喬雙手接過。沈管家的眼底透出許些滿意地神色,將人迎進了門。
府邸內偶爾遇到穿著制服的傭人,她們也並不向顧衍搭話,只是安靜地站到一邊,低頭行一禮,等顧衍走過了,又去做自己的事情。
一種等級森嚴的感覺撲面而來,若不是處處存在的現代生活設備,汾喬幾乎要以為自己回到了前朝。
「她們是簽了賣身契嗎?」汾喬把聲音壓得極低,悄悄問身後的梁澤。
沈管家回頭看了汾喬一眼,很快又轉了回去。要不是沈管家一直跟在顧衍身後,離汾喬的距離有些遠,汾喬幾乎都要以為他聽到了。
梁澤撲哧一笑,「汾喬,她們都是會下班的。現在這年代哪還有賣身契,你以為是在拍前朝的電視劇嗎?」
汾喬又犯蠢,懊惱地閉上了嘴,心裡暗自決定有問題再也不問出口了。
顧衍的爺爺,也就是顧家現任的家族領袖,住在府邸的主院。
主院自然是府邸所有院子中最端莊大氣的院子,那正紅色朱漆大門頂端懸挂著黑色金絲楠木木匾額,金粉鐵畫銀鉤地提了院名。院中建築的四角高高翹起,優美的像展翅欲飛的燕子。
汾喬只見過一個顧家人加一個管家,一個冷峻臉,一個嚴肅臉,心裡深深覺顧衍的爺爺會是兩人的升級版。會不會不喜歡她?會不會對顧衍領養了她有意見?
顧衍畢竟沒有結婚,而且領養的是她那麼大的孩子……
要是顧衍的爺爺阻止顧衍的話,他會不會扔下她…
汾喬想著,更緊張起來。
顧衍沒有在前院停留,而是走上了通向後院的游廊。
即使已經過去了幾百年,迴廊里隨處可見的精細雕刻仍然美輪美奐,保存的極好。廊下就是水池,許多條錦鯉暢遊在其間。池子是活水池,這在北方是極其難得的。
又穿過一道漢白玉的拱形石門,視野就寬敞起來。先前那池子的源頭之處是一個大湖,湖兩邊栽著兩排極其高大的古樹,不知有了多少年頭。
湖心是一個座八角亭,一樓一底,青色的閣身,檐角飛揚,有龍頭裝飾,覆以黃綠兩色琉璃瓦,寶頂為瓷片鑲嵌,非常漂亮。
顧衍便是帶著她從湖面的橋上通過,進了閣樓。
汾喬一進門就聞到一種木料的淡淡清香,閣樓里雕樑畫棟,汾喬忍住好奇心,剋制著不讓自己亂看。
閣樓靠窗的地方背坐著一個老者,汾喬一眼就看見了他身下的輪椅。
「爺爺。」
聽到聲響,那老者緩緩操控著輪椅轉身。
他的面容已經布滿了年輪的溝壑,看起來精神有些不濟,眼神卻是睿智地,彷彿可以看透世間萬物。老人看著眼前的長孫,嘴角輕輕扯出一個笑容,喚道:「景珩。」
景珩是顧衍的字。
汾喬就站在顧衍身後,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她總感覺在老人出聲后,顧衍的身體有些僵硬,他比平時要緊張許多。
汾喬還從沒見過這樣的顧衍。
「你在滇城做得不錯。」老人緩緩道出口,這誇獎來得十分平淡。
只有顧衍知道,那是多麼難得的一種肯定。他微微頷首,聲音鄭重,「也是爺爺給了我機會。」
老人擺擺手,「我心裡明白,你父親是個不成器的,我也時無多日,」他操縱著輪椅到書桌后,將一個明黃色綢緞布料的袋子推到顧衍面前。「——你的印。」
「這枚印很多年前我就開始替你刻,景珩,我沒有看錯人。」
老人長長嘆了一口氣,下一句珍之重之:「在過去的百年,顧家從無數戰爭與炮火中存活下來。我帶它走過了半個世紀,我知道這多不容易。而現在開始,我把它交到你手上了。」
「興衰成敗,繫於你一人。你要珍重。」
顧衍極其鄭重地接過那明黃的綢袋,汾喬清晰地看見他的指節用力得泛白。
交代的事情告一段落,老人看向顧衍的身後。
「汾喬,是嗎?」
汾喬不自覺看了顧衍一眼,顧衍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含著鼓勵。
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汾喬開口喚:「太爺爺。」
「是景珩帶回來的孩子……」老人微微頷首,「果然有幾分靈氣,我也沒什麼適合女孩子的禮物,倒是收藏了些古玩和字畫,就都留給你吧。我會聯繫律師記在遺囑里。」
汾喬清晰地聽到身後的梁澤倒吸了一口氣。梁澤一直很是穩重的。
她並不太清楚那些古玩字畫的含義,只是從梁澤的反應看來,應該是十分珍貴的。
她求助地看向顧衍,顧衍卻裝作沒看到她眼裡的求助,道「汾喬,還不道謝。」
可是……她又不是顧家子弟,只是被收養的外姓孩子,為什麼要給她那麼珍貴的東西?
顧衍在汾喬開口之前,截住了她未說出口的話,「汾喬,長者賜,不可辭。」那深黑色的眸子里竟是不了拒絕的威嚴。
汾喬只得收下了這份大禮,道謝之後,老人的嘴角滿意的翹起來。
「沈管家,你帶汾喬在宅子里四處熟悉一下,她畢竟是第一次來。我和景珩還有些話要談。」
沈管家應下,將汾喬帶出亭子。
顧老爺子從來是個不喜歡被違抗的人,他一旦做下決定,便無人可以動搖他的決定。顧衍讓汾喬收下那些,不過是怕汾喬惹了老人不快罷了。
事實上,顧衍知道老爺子的意思。他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給了汾喬那些東西,拔高汾喬在顧家的地位。但同時也將汾喬定位在了那裡,告誡他,汾喬不能有比這更好的待遇,不能改顧姓,不能越過顧衍自己的親生子女。
老爺子還是了解顧衍的,顧衍成長在親情淡薄的環境里,所以他自己也天生冷情。可能他對自己以後的子女都很難親近得起來,更別說會收養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
這在之前幾乎是顧家眾人不可想象的,所以在大家眼裡這個孩子對於顧衍是特殊的。
……
汾喬跟著沈管家,卻又一次大開眼界了。
前朝的古建築許多折損在了百年前的那場戰火里,僅遺留的一些都被改造成了博物館或景點公園,始終是帶上了商業化的氣息,少了幾分韻味。
所以當她知道顧老爺子居然還吩咐撥給她一個院子時,她簡直震驚了。
有錢人都這麼大手筆嗎?
汾喬深深覺得以前見過的財閥世家都是暴發戶。
來之前顧衍已經說過,他並不住在顧宅,只有偶爾會回來一趟,所以平時汾喬會和他一樣住在外面。
只是偶爾回來,還給她專門撥了一個院子,汾喬只能說受寵若驚。
撥給汾喬的院子依水而建,沈管家隔著游廊,指給汾喬看,「那就是錦榮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