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驗指紋,進電梯,刷手背靜脈,開公寓大門。
意外地是,顧衍已經到家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和人說話。和顧衍說話的人背對她坐著,汾喬看不見他是誰。
「汾喬,來這。」顧衍看見她。
那人隨著顧衍說話的方向轉過頭來,汾喬這才看清楚,忍不住后倒退了一步。
那是汾喬在滇城公寓里見過的一個人……那個醫生王逸陽,他是賀崤帶來的。
他怎麼會在這?
汾喬想了好一會才記起,賀崤說過他是顧衍的私人醫生。
那一直以來她吃的葯都是他開的嗎?
汾喬不喜歡他。他的眼睛彷彿可以看破汾喬的不一樣。他會不會對顧衍說什麼?說她陰沉,說她有厭食症……
想到這,汾喬緊張地看向顧衍的臉,試圖從他臉上看出異樣。
「汾喬?」顧衍皺眉。
汾喬心裡不情願,卻還是走了過去。和顧衍坐在同一個沙發上,只是這次距離卻有些遠。
「汾喬,還記得我嗎?在滇城我們見過。」王逸陽帶著笑意,聲音是一派的溫和。
「恩。」汾喬低著頭,煩躁地□□著自己的裙擺。
「今天有事過來一趟,正好聽顧總說你最近的食慾好了很多,我看你臉色也不錯。」笑意盈盈地引著汾喬說話。
聽到這句,汾喬覺得王逸陽大概沒把他的猜測告訴顧衍,身體這才放鬆下來。
「恩。」汾喬好歹抬起頭,把視線從地面收回來。
又和汾喬聊了幾句家常,汾喬才漸漸開始回復他,不再像一開始這麼抵觸了。
「對了,開給你調養身體的葯有效果嗎?」王逸陽扶了一下金邊眼鏡,裝作不經意地開口。
原來一直在吃的那幾種葯也是王逸陽開的。
汾喬想了想,雖然他確實有點討厭,但葯還確實挺有效果的。
她最近很少再一整夜地睡不著,也不再像以前一樣一看見食物就反胃想吐了。能吃下東西,低血糖也很少再犯。
「恩,有用。」汾喬點點頭。
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晚了,王逸陽看了表,便匆匆起身告辭。
王逸陽走了,汾喬才想起來剛剛在小區發生的事情。汾喬開口道:「顧衍,我們樓下的那隻薩摩耶今天吃了一整瓶維C,剛剛被送到寵物醫院洗胃了。」
想起大狗用頭拱她手求撫摸的樣子,汾喬眼角紅了紅,「都是我的錯,把藥瓶弄翻了……」
「你要是放心不下,明天早上我可以帶你去看它。」顧衍低頭寫著文件的批複。
「顧衍明天不用上班嗎?」汾喬心中驚喜,面上卻還克制道。
上翹的嘴角出賣了她,顧衍好笑,也不戳破:「明天早上沒有什麼重要的事。」
……
寵物醫院便在崑崙公寓隔了兩條街道的地方,顧衍已經事先和那對老夫妻通過電話,約好了時間。
果凍在醫院住了一晚,汾喬和顧衍到醫院的時候,老夫妻也才剛到。
大狗可憐兮兮地趴在籠子里,看起來還有些懨懨的,狗糧也不吃。汾喬愧疚極了,隔著籠子撫摸它的頭,果凍抬頭輕舔了她幾下。
轉身回看顧衍,顧衍鼓勵地對她點點頭。
「對不起。」汾喬經過的再三心裡建設,才把對老夫妻的道歉說出口。
他們沒有子女,是把大狗當做家庭成員一樣對待的,汾喬因為不小心卻讓果凍遭了這麼大的罪。
老人卻沒有遷怒:「這不能怪你,也是果凍調皮去撲你,藥瓶才打翻的。好在沒什麼事,也算給它一個教訓,看它以後還敢不敢亂吃藥。」
「果凍很少願意親近生人的,果凍既然願意讓你順毛,這至少證明你沒有惡意,就不用自責了。」老夫人銀色的髮絲別在腦後,十分優雅。微笑著安慰汾喬,看起來真的沒有動怒。
汾喬這才鬆了一口氣,回頭,顧衍還站在身後,眼裡有著讚許的意味。
汾喬莫名其妙開心起來。
臨要告別,老先生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對了,醫生說那果凍吃的葯……」話還沒說完,顧衍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接個電話。」顧衍禮貌頷首,拿著手機走出房間。
「葯怎麼了?」汾喬不解地追問。
老先生見她眉宇間還有幾分稚色,便搖了搖頭,「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如果是家人不想讓她知道,他又何必多事呢?
顧衍回來,向老先生告辭,帶汾喬走出醫院,道:「汾喬,司機送你回去,我需要直接去公司。」
「恩。」顧衍真的很忙,汾喬悶悶地點點頭。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從眼前掠過,汾喬突然仔細回味了一下那位老先生的話。
他沒說出口的到底是什麼呢?
那天他還說瓶子里放的並不是維C片。
汾喬卻突然在車窗外看到一個24小時營業藥店,「張叔,這能停車嗎?」
路邊有停車位,車緩緩倒進車庫裡,汾喬從車上跳下來,進了藥店。
那個維C的瓶子她從昨天一直帶在身上。
「請問一下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葯?」汾喬發問,葯櫃前卻只有一個穿制服的年輕女子。
「這是維生素C呀!瓶子上不是寫了嗎?」女子不耐煩。
「瓶子是,裡面裝的藥片不是。麻煩你再好好看看!」
女子正要拒絕,卻看到跟在汾喬身後的兩個保鏢進來,隱隱護在汾喬兩側。再看汾喬,氣質和打扮確實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拒絕的話到嘴邊,頓時不情願地改了口:「那藥片給我看看。」
藥瓶里還有兩片,白色的藥片放在手心,女子看了半晌,眉毛皺起來卻半天沒得到結論。
「許多藥片都是白色的,這我不能確定,得問問我師父,她可能認得出來。」
女子往裡間喊了一聲,藥店裡間便走出一個年紀稍大的女子。
藥片遞到她手裡,中年女子看了看汾喬,又看了看手中的藥片,乾脆把藥片扳碎,放在舌尖點了一點,有點麻。
「這是阿米替林。」中年女子確認道,「要不是我爸爸更年期就吃這個葯,我可能還認不出來。小姑娘,你這葯哪來的?這是一種抗抑鬱的葯,可不能亂吃。」
女子還在說話,汾喬心中卻早已泛起驚濤駭浪。
為什麼她的維C瓶里放的會是治療抑鬱症的葯?顧衍知道嗎?
不,他是知道的……王逸陽對顧衍不可能隱瞞,悄悄給她開這樣的葯。
汾喬心中無比慌亂,抑鬱症?她怎麼會得精神病呢
顧衍會怎麼看她?
她是一個危險的精神病!
汾喬的耳邊嗡地鳴叫起來,頭疼欲裂。
她強打起精神,拿起桌上的藥瓶失魂落魄走出了藥店。
走出藥店到車裡短短的一段路程,對汾喬來說漫長極了。她似乎感覺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正午的太陽下,她有種無可遁形的感覺。
她合該活在整個世界的陰暗面里的。
路人的注視似乎都在嘲笑!她們全停了下來,看著她!
她們在嘲笑她是一個可憐的精神病!
汾喬雙手抱住頭,太陽穴突突地跳動,頭痛的彷彿下一秒就要炸開,她逃也似的跑進車裡。
……
顧衍下班回家,客廳里只有傭人在用吸塵器打掃客廳。
「汾喬呢?」顧衍問。
「汾喬小姐一回家就上樓了,到現在也沒下來過。」
「飯也沒吃?」顧衍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張嫂去過敲門,汾喬小姐沒有說話。」女傭被顧衍冷峻的臉嚇了一跳,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顧衍不再問下去,直接撥了電話。
「告訴我早上十一點,我離開之後汾喬一整天的行程。」顧衍的電話打給王朝。
跟在汾喬身邊的兩個人一個叫婁清,另一個是就是王朝。
「你說她去了藥店?」顧衍的眉頭深深皺起來。
掛了電話,幾步走上樓,卻在快到汾喬卧室門口的時候越走越慢。
他沒有養過孩子,也從未嘗試過怎麼讓一個小孩子開心起來。若是他的勸說適得其反,那該怎麼辦?
汾喬就像一件貴重的易碎瓶,顧衍的果斷對上她總是要猶豫兩分,最後只能小心翼翼地觸碰兩下,生怕碎了就再也修補不回來。
他不後悔讓王逸陽把抗抑鬱的藥物放在維C的瓶子里。只是後悔這件事做的不夠乾淨利落。
汾喬的病確實不能再拖下去。她已經有了自殺的舉動,那麼她有自殺傾向肯定不是一兩天,這已經是非常嚴重的抑鬱症癥狀。
青少年時期的抑鬱症只要及時治療,是可以治好的。汾喬年齡還這麼小,她不應該活在這樣一個灰暗的人生。
顧衍腳步停在卧室門口的時候,也同時敲響了房門。
「汾喬,開門,是我。」
卧室里靜悄悄的,一絲聲響也無。顧衍輕嘆一口氣:「你還記得車禍你醒來之後問我的話嗎?」
「那時我就回答了你,到現在答案也沒有變,以後也不會改變。」顧衍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不管你是什麼樣子,我不會放棄你。」
「抑鬱症並不是絕症,你還小,抑鬱症是可以治癒的。我們國家的抑鬱症患病率是百分之二十九到三十五,你並不是異類。」他一一向汾喬解釋。
顧衍選擇性忽視了抑鬱症發病率只有百分之五以下的事實。
「只要你不說,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會發現你的異樣。汾喬,」顧衍頓了頓,最後一句,無比真摯——
「我會一直陪著你,看著你好起來。」
卧室里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下一秒,房門被拉開了。
汾喬的臉上都是淚痕,眼睛腫的像桃子,頭髮也有些亂糟糟的。
她的大眼睛泛紅,還含著水光。沒有一點雜質與污垢,她就這樣直直注視著顧衍的眼睛。
那眼睛里是害怕、是哀求、是期待、是信任、是依賴。
那一刻,顧衍突然覺得,似乎有一個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那個地方在過去的很多年裡從未有人涉足。
他無法拒絕那種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