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
「有事嗎?」汾喬勉強開口。她現在的心情不大好,提不起精神和人說話交流。
梁易之俊美的臉上看不出更多的情緒,他一步步走進,緩緩開口:「有樣東西,我那天忘了給你。」
「什麼?」汾喬仰頭看他,表情有幾分錯愕,拒絕梁易之以後,汾喬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見過他。足球賽結束,她原以為他已經休假回家了的。
梁易之沒有答她,低頭從外套中拿出了那樣東西,遞到她的面前。
這次汾喬看清楚了,那是一個比她的巴掌還要小些的鍍金獎盃,昏暗的路燈下仍然光彩奪目,熠熠生輝。
汾喬當然認識那是什麼獎盃,歷年CUFL足委會最被人們詬病的一條,就是摳門,獎盃都比別人家小一個size。
汾喬在游泳館練習時還聽別人議論過,梁易之拿到了今年CUFL的最佳射手,領獎盃的時候人卻不知道跑到哪去了,還是隊友代他領下來的。
汾喬遲遲不肯伸手去接,梁易之便一直保持著遞過來的姿勢,也不肯縮回手。
「為什麼要給我?」汾喬搖頭,這對梁易之來說更應該有著特別的意義。
「原本就要送給你的,那天忘了。」梁易之頓了頓,「就當個彩頭,亞錦賽上你也要加油。」
「你知道了?」汾喬的眼神驚詫,舒敏教練上午才剛剛宣布的名單。
「崇文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嗎?」梁易之俊美的臉上浮起一片坦然的笑意,「收下吧,我做事情習慣有始有終。」
拒絕的話想了半天,梁易之的最後一句話終究是觸動了汾喬,她的手臂動了動,從外套口袋裡抽出來,接過了這隻小巧玲瓏的獎盃。
獎盃看著小,拿在手裡的分量卻是沉甸甸的,汾喬不得不把另外一隻手也從外衣口袋伸出來,合力拿著它。
「謝謝。」汾喬本不善言辭,思慮了半晌,乾巴巴地擠出一句。
梁易之突然笑出聲來,他的聲音里少了平日的桀驁,倒像個真的大男孩般,悅耳動聽。
汾喬認識他這麼久,第一次見他這樣笑出聲來,面上不解,「你笑什麼?」
「汾喬,你的性格還是這麼可愛。」梁易之突然伸手在她發旋上揉了揉。
汾喬沒來得及躲開,正要惱,卻又聽梁易之的聲音輕輕傳來:「我才應該說謝。」
「謝謝你,汾喬。」
即使只是一段記憶,她也留給他許多。
第一次為陌生的女孩心跳,第一次毫無保留為人付出熱情,第一次將愛意輕輕交付,第一次失魂落魄……可即使不得圓滿,在這一刻,他的心竟也奇異地平穩坦然下來。
至少,活了那麼多年,感情空白的那一塊第一次被填滿,寫上了內容:完美的開始,雖然缺憾卻又令人享受的過程,在這一刻劃上了句號。
「好好比賽,」梁易之長舒了一口氣,笑容燦爛,眼角眉梢全是青春的飛揚,他收回了輕撫汾喬頭髮的手,「我會一直看著你拿到獎牌。」
汾喬邁開步子,一步步走遠,梁易之站在原地,目送她。
他一向是這樣的,從未把背影留給她。汾喬走著,竟覺得雙手捧的獎盃越發重起來,沉甸甸的。
如果梁易之喜歡的是別人就好了,那她就不會有負疚感。這樣純摯的感情,應該屬於一個同樣喜歡他的人。
汾喬自己沒有發現,梁易之這一打岔,倒是讓她把先前游泳館里的不愉快忘了個乾淨。她低頭捧著獎盃加快步子想要回到宿舍,走過路口,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面前。
渾身黑色西服,長相帶著幾分凶煞之氣,正是婁清。他恭敬沖汾喬行了一禮,「汾喬小姐。」
汾喬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探出頭朝婁清身後看去,路邊停靠著顧衍常乘的黑色小轎車,車窗上是黑壓壓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但汾喬知道,此刻後座上坐的一定是顧衍。
剛剛……他不會看見了吧?!
汾喬探回頭,這個位置,剛好可以把路口另一邊,她和梁易之剛剛站的位置盡收眼底……
梁易之還摸了她的頭,她沒來得及躲開……!
明明她的內心是堅定的,怎麼有種被捉姦的感覺?
汾喬突然覺得有幾分忐忑起來。婁清已經替她打開了車後座,一咬牙,把獎盃藏到身後,內心惶惶地上了車。
「顧衍……」一上車,汾喬把獎盃放到一邊,先發制人,抱住顧衍的腰身,把頭埋進他的大衣里。
這聲音又軟又甜,長長的尾音掃得人心裡痒痒。
汾喬小姐真是撒得一手好嬌。
婁清自覺屏蔽了聽覺,為兩人關上車門。
「這個點從游泳館出來,喬喬,你又沒吃飯嗎?」顧衍的聲音平靜柔和。
汾喬又往舒適的大衣深處鑽了鑽,深吸了一口氣。這是熟悉的顧衍的味道,清新而乾淨,帶著暖意,讓人充滿安全感,彷彿無論多少煩惱都可以被隔絕在外,滿身的疲憊得到舒緩,整顆心都平靜下來。
顧衍沒有發作……應該是沒看見。
「不餓。」汾喬的聲音松泛下來,懶洋洋的。
「想吃什麼?」顧衍去像是沒聽見她的拒絕,接著往下道。
「你做的松鼠桂魚。」提不起食慾,汾喬乾脆為難道。
「好,」顧衍拍拍她的頭,修長的食指關節扣了兩下車窗,婁清便上車回到駕駛座。
「回崑崙公寓。」
還真要做?
汾喬嚇了一跳,「教練說集訓不可以擅自離隊的……」
「幫你請假。」
「可……」汾喬還要再說,忽地想起了顧衍手下的松鼠桂魚,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默默把剩下的話也咽了回去。
顧衍很忙,也不大喜歡做菜,往常汾喬撒嬌耍賴也不一定能吃到,今天可是他自願做的。反正有人幫忙請假,汾喬也顧不得那不準離隊的禁令了。
更何況宿舍又冷又安靜,今天發生了這麼多煩心事,一個人呆著,說不定會失眠。回公寓住一晚也是個不錯的主意。這麼一想,汾喬便歡欣起來。
對汾喬而言,那個地方已經不是一座簡單的公寓,而成為了一座真正的避風港,她能在其間得到小憩與安寧。那是顧衍所在的地方,也是她的家。
回家路上遇到晚高峰,車子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家,停進地下車庫,汾喬身心都舒暢了,渾身每一個毛孔都鬆了一口氣。第一個從車上跳下來,去開電梯。
顧衍笑著搖搖頭,活動了幾下手腕,把汾喬遺忘在座位的獎盃扔進了後備箱里。
後備箱黑洞洞的,光彩奪目的鍍金獎盃咕咚一聲落下去,便再不見了蹤影。
等汾喬什麼時候想起來再自己來找吧。
顧衍乾淨利落拍拍手,接過一旁婁清手中的帕子,擦拭乾凈,彷彿拿的是什麼髒東西。
這一番動作完成,身心都舒暢了不少,顧衍邁開長腿,幾步便追上汾喬。
這樣好嗎?
站在原地的婁清拿起顧衍扔回來手帕,擦了擦頭上並不存在的汗,默默把疑問吞回了肚子……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先生真的好壞!
鱖魚是剛送來的活魚,汾喬放好東西就忙著跑到廚房。
張嫂這時候已經將清理好的魚放在了案板上,顧衍不徐不疾地洗乾淨手,回頭,沖汾喬招了招,「喬喬,你過來。」
汾喬眼睛亮起來,小跑著到顧衍身邊,「需要我幫忙嗎?」
「恩。」顧衍抬起雙手。
汾喬會意,幫他解開西服襯衫的袖扣,一道一道卷上去。直到袖子兩邊都整整齊齊折對稱,汾喬才滿意點點頭,仰頭,雙手勾住他的脖頸,踮起腳來,在他的右臉頰印下香甜的一吻,叮囑道,「多放糖,我要吃甜一點的。」
顧衍沒應聲,只俯身彎下腰,吻了她的眼睛。
汾喬只以為他同意了,心滿意足地退到一邊,看他做菜。
顧衍並不常做這些,他修長的十指形狀完美,白皙如玉,如同一件本該陳列在博物館的藝術品,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練就的一手好刀工,手起刀落間,賞心悅目。
他切下魚頭,從魚頭下巴處順長剖開,刀面拍平,輕鬆斬去脊骨,片去胸刺,在已經平滑的魚肉上直刻又斜剖,直到成菱形的刀紋狀。
紹酒精鹽在魚身抹勻,滾上干澱粉。
鍋上旺火,油正好燒熱,他將兩片魚肉下鍋翻卷,翹起魚尾成松鼠狀,燒炸成型,撈出油鍋,開始調調味汁。
番茄醬加鮮湯,依次放進糖、酒、鹽、濕澱粉,最後放醋。
汾喬一旁看的著急,「醋夠了!放多了會酸,你答應我要做甜的……」
顧衍這才停手,緩緩抬頭,「手滑。」
手滑?
汾喬偏頭,總感覺顧衍這句話說得不大對勁……
說話間,顧衍已經用另一口鍋將蒜末、筍和豌豆、香菇炒熱,將調味汁放了進去,酸意瞬間瀰漫了整個廚房。他繼續面無表情放入蝦仁,翻炒兩下,出鍋,熱氣騰騰澆在魚身上,
橘紅色的汁水嵌入菱形崩開的小刀花里,像極了松鼠尾巴,金黃色的蝦仁與青果綠的豌豆點綴其中,濃重的香氣溢到鼻尖。
汾喬卻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麼……
內心一陣哀嚎……果然,顧衍還是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