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高璟把傅書言抱下戰馬時,她身下的衣裙已被血水浸透,傅書言人已經昏迷,高璟手抖得厲害,掰開她的手,才把馬韁繩從她手裡拿下來。
高璟瘋了一樣,抱著她最近找了一戶人家,大半夜請了一位大夫,大夫是個中年人,看一眼床上的女子,面無血色,唇失血過多,煞白,雙目緊閉,狀似昏迷,見此情形嚇了一跳,看著一旁站著的渾身透著一股冰寒的年輕男子,這個年輕男子絕世的容顏,目光卻沉得可怕,死死盯著躺在床上的女子,大夫埋怨的話沒敢說出口,輕聲道:「太晚了,人都這樣了,救不救得活,我不敢打包票。」
冷颼颼的聲音從床帳旁站在暗影里男子嘴裡發出,「你還想活命,必須救活她。」
高璟雙手攥得死緊,骨節發白,十指深深陷在肉里,不知疼痛,他一瞬不瞬盯著床上的傅書言,眼底深深的痛楚。
大夫哆嗦了一下,「我儘力。」
傅書言昏睡,夢境中,她見到前世的父母家人,她迷惑,記得自己穿越到一個陌生的朝代,替一個女子死了一回,重生到那個替身女子的家裡,她每晚做夢都夢到回到前世,跟她的親人團聚,他們一定也很想她,可是見到前世的家人,她應該高興,為何覺得很悲傷,心很痛,心中還有許多牽挂,傅家父母兄弟姊妹,新婚夫君高璟,她離開他們,好像沒有心了,心也丟失了。
傅書言微微睜開眼,昏黃的燈光搖曳,她看見眼前一雙熟悉的眼睛盯著她,像暗夜裡的星星,高璟手抖著撫摸她的臉頰,喉嚨哽咽,叫了聲,「言兒,你醒了。」
她虛弱地嘴微張,發不出聲音,高璟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言兒,你沒丟下我。」
傅書言的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放到小腹,高璟一把握住,沙啞的聲包含著無盡的痛苦,「言兒,我們還年輕,以後可以再生。」
傅書言的淚一顆顆順著眼角滑落,高璟的心痛如刀剜,俯身輕柔地一點點吻去她的淚。
原來,榮親王高睿已做好舉兵準備,單等朝廷大軍和廢太子兩敗俱傷,發兵征討,商議已定,通知舅兄羅勇,等榮親王消息,一同起事,榮親王高睿驚聞羅勇反了,打著榮親王的旗號,當下明白羅氏兄妹險惡用心,頓時火冒三丈,回到后宅,羅氏剛迎上前問:「王爺回來了。」
榮親王高睿一手抽出佩劍,朝羅氏砍去,羅氏嚇得尖叫,「救命。」四處奔逃。
榮親王府下人攔住王爺,羅氏嚇得躲在帷幔后,榮親王高睿拿劍指著她,「你兄長羅勇擅自起兵,打著本王的旗號,這是想致璟兒於死地,沒想到你兄妹心腸這般歹毒。」
羅氏嚇得哆嗦成一團,結結巴巴解釋,「我大哥謀反擁立王爺,沒有害死璟兒之心,王爺,璟兒雖說不是我親生,這些年我對璟兒怎麼樣,哪一樣虧了他?什麼東西不是先緊著他,他弟弟們都且靠後,王爺冤枉我,我有口難辨,情願死在王爺劍下。」
榮親王高睿是何等人,焉能信她狡辯之詞,下人攔著,紛紛跪地給王妃求情,榮親王把劍扔在地上,「賤人,等本王回來跟你算賬。」說罷,怒沖衝出去,準備提前發兵,去京城解救嫡子高璟。
榮親王高睿走了,高琮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羅氏抓住兒子,「琮兒,怎麼辦?方才你看見了,你父王要殺了我。」
高琮陰測測地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父王幾時把我母子放在心上,心裡只有大哥,把妹妹送去大月宛為了他謀朝篡位的野心,他何曾顧念什麼父子父女、夫妻情分。」
提到女兒高敏,羅氏怨憤,就是這種怨憤情緒,她聽從的小兒子高琮出的主意,讓羅勇先反了,逼死高璟,剪除後患,高琮的陰謀得逞的話,榮親王沒有了長子,只能依靠他兄弟二人,還愁將來天下不是他兄弟二人的。
傅書言坐在窗前,院子里樹木已枯萎,一派蕭瑟景象,她由於失血過多,面色蒼白。救治她那個中年大夫,剛為她請了脈。
高璟跟那個大夫隔著珠簾在外間說話,儘管極為小心,聲音很低,傅書言耳聰,二人的對話還是飄到傅書言耳朵里。
中年大夫的聲音,「世子爺,世子妃命保住了,有句話我不能瞞著世子爺,世子妃當時小產兇險,流血過多,傷了身子,以後子嗣艱難。」
傅書言輕嘆一聲,這一世以為幸運嫁個好夫君,對自己疼愛有加,古代女人沒有子嗣,斷了夫家香火,母親杜氏生了兩個女兒,腰桿不硬,父親沾花惹草,她都沒有立場管,自己連一男半女都不能生養,這一世沒有子女緣,也斷了夫妻緣分。
高璟進來,看她坐在窗前,輕輕走到她身後,拿了一件衣裳披在她身上,柔聲道;「上床躺會,你身體虛弱,還沒恢復。」
傅書言回過頭,朝他笑笑,眼神發飄,笑容凄美,高璟呆了呆,伸手撩起她垂落的一縷秀髮,露出蒼白臉頰,她瘦得巴掌大的小臉,越發顯得眼睛很大,從前她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得令人心悸,現在水清眸子暗淡無光,高璟的心揪痛。
傅書言不易察覺地深吸了一口氣,「璟郎,我們分開吧!」
高璟愣住了,眼中深深的刺痛,「言兒,你傷心過度,我當你沒說。」
傅書言避開他的目光,站起身,背對著他,她聲音平靜,沒有波瀾,「璟郎,我懂醫術,我知道這次小產對我身體傷害有多大,可能今生子嗣斷了,我不能接受你的妾生的子女做我孩子,我其實很小氣,求你答應我離開。」
高璟胸脯起伏,突然從背後緊緊地抱住她,頭抵在她的肩頭,聲音因恐慌輕微顫抖,「言兒,我只要你。」
高璟手臂收緊,生怕她跑掉一樣,傅書言一動不動,「你不能沒有子嗣。」
「要走我跟你一起走,你去哪裡我跟你去哪裡。」高璟篤定地道。
傅書言貼著高璟胸膛,聽見他心跳如雷,傅書言只覺渾身發軟,沒有一點力氣,靠在他身上,像是對他又像對自己道:「等你有朝一日你想放開我,我絕不糾纏。」
高璟輕咬她的耳垂,「你糾纏我,糾纏一輩子。」
她為救他受到如此重的傷害,他的心比她還難過,多少個夜晚他守著她,看她蒼白和虛弱,他心如刀割,那日看見她一身的血,昏迷趴在馬背上,他腦子當時都懵了,現在一閉眼,眼前一大片鮮紅的血,她流血不知多久,卻一聲沒吭,他恨自己,粗心大意,竟沒注意到她當時已經小產,他娶她,一心想疼她,護住她,她卻為他吃了這麼大的苦,他的心比她還疼,她方才說的話,令他害怕,她不是糾纏不清的女子,他怕有朝一日,她決絕離開,從此再也不回頭。
高璟貼著她臉頰,連日來的擔驚受怕,他嗓音嘶啞,「言兒,你不喜歡這裡,我們離開,去你想去的地方,一個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他曾說過,他是男人,除了想跟她在一起,他還有別的重要的事,這些日子,當他要失去她時,他快要被無邊的恐懼和絕望淹沒,頭頂的天空都是灰色的,他不想要什麼天下,只想要她,不再貪心。
立冬,前方戰事終於有了轉折,朝廷大軍戰敗,廢太子太孫揮師,直撲京師。
高璟把傅書言送到傅府,陪著傅書言住在岳家,在傅家有她的親人們,更好地照顧她,安慰她。
榮親王高睿失去嫡孫,更加痛恨羅氏兄妹,看在她是二子的親生母親,留下她性命,把羅氏禁足,不許她踏出房門半步。
前方的戰事明朗之前,榮親王像歇伏猛虎,加緊準備,伺機而動。
傅書言看高璟每日寸步不離守著她,反倒不自在,總在他耳邊說,「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男子漢大丈夫當匡扶社稷,救黎民於水火,沒的像婦人總守在家裡。」
幾次三番勸說,高璟看傅書言在娘家有傅家人照顧,倒也放心,跟父親榮親王策劃舉事,招兵買馬,備齊糧草餉銀,榮親王高睿父子還按照上次的辦法,籌集餉銀,糧草和銀兩採取借的方式,有了上次榮親王講信譽,連本帶利歸還,官員和百姓踴躍借出錢糧。
傅書言東府的大伯借銀十萬兩和上萬擔的糧食,榮親王父子親自過府道謝,東府大爺傅威,豪爽對榮親王高睿道:「璟世子是我傅家的女婿,自家的事怎能不儘力,如果不夠,等我商船出海回來,我還可以籌措一些。」榮親王高睿千恩萬謝。
慶國公傅鴻當日逃出京城,逃到山東府,一路擔驚受怕,總算到了山東地界,心才踏實了,回到山東的傅家,榮親王這次起兵,傅鴻捐贈銀兩萬兩,支持女婿。
傅家二爺傅明仁任清平知縣,動員所屬地百姓,參加榮親王討賊大軍,榮親王得傅家鼎力相助。
傅書言自己開方配藥調理身體,面上蒼白褪去,漸漸有了血色。
高璟這日回房,跟傅書言商議拿出自己的私房財產,資助大軍,怕委屈了傅書言,「我想過了,拿出一半的家產,留下一半放在你手裡,留著你用。」
「現在大軍急需糧餉,我留下做什麼,官員和百姓踴躍借出錢糧,自家人難道還藏私?」傅書言道。
高璟拉著她的手,「我早猜到你能答應。」
高璟白日忙籌集糧餉的事,傅書言沒事到老太太房中,傅家人後來才知道傅書言小產的事,沒看見她當時的危險,傅書言怕祖母和母親擔心,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沒敢告訴家人日後子嗣艱難,杜氏哭了好幾場,傅老太太心疼孫女,命大廚房每日湯湯水水的給孫女補身子。
傅書言近日早出晚歸,高璟有兩次回房,看她不在屋裡,頓覺慌亂,四處找她,去杜氏屋裡,去傅老太太屋裡找,傅老太太看出高璟擔憂,怕他著急,安慰道;「孩子,沒事她出去散散心,你不用太擔心,這裡是她的家,她能去哪裡?七丫頭,我最了解,重情重義,放心,她不能一聲不吭就走了,離開你。」
這陣子孫女一直煎湯藥吃,傅老太太看孫女的情形,知道小產傷了身子,孫女瞞著家人,老太太心疼,不敢告訴杜氏,怕杜氏知道,整日哭哭啼啼的,孫女身體虛,不宜傷心。
高璟回房,看見傅書言從外回來,高璟幾步上前,抱住她,恨不得把她揉進身體里,良久,傅書言咳了聲,高璟才放開她,握住她的肩,看著她的眼睛,「你這些日子都去哪裡了?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傅書言看出他眼中的焦慮和擔心,解釋道:「我把嫁妝變賣了,給大軍做餉銀,冬季天寒,士兵要做一批棉衣,戰事打起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以後需要銀錢的地方多了。」她考慮再三,把自己的嫁妝能賣的都變賣了,除了京城的鋪子和京郊的莊子。
高璟狂跳的心慢慢平復,神經鬆懈下來,他剛才有多怕,怕她突然消失,離開他,遂把她摟進懷裡,「你的嫁妝怎麼能變賣?」
傅書言手指在他胸膛畫圈圈,「因為我相信,我能十倍百倍賺回來,等以後天下太平了,我除了開藥鋪,還要開脂粉鋪子。」
高璟放下一顆懸著的心,看來是他多心了,她有事瞞著他,令他心慌,他找不到她時,彷彿天塌下來。
八姑娘傅書錦自到山東青州后,看了幾處鋪面,沒定下來,有一處宅院要出手,這戶宅院面積很大,位置毗鄰主街,傅書錦做主買了下來,囤積藥材,許伯進藥材源源不斷運來,開戰時,就像傅書言預料的,藥材緊缺,尤其是傷葯,價格漲了幾倍,有的草藥已斷貨,庫存已大量儲備,許伯不能不佩服主子的先見之明。
傅書言著手炮製傷葯,已進入冬季,北方的冬季寒冷,士兵在外行軍打仗,手腳都患有凍瘡,傅書言計劃炮製一批凍瘡膏,攜帶方便,塗抹省事。
軍隊所需量大,高璟撥過來一些人,傅書言領著開始大規模炮製傷葯。
轉眼,到了年根,北夷部在廢東宮太子高晟指揮下,攻打京城,京城連日來炮火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