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高昀守在傅書言床前,傅書言渾身像火炭似的,半夜嘴裡直說胡話,喃喃的聽不是很清楚,高昀湊到她唇邊才聽清,她嘴裡叫著高璟的名字。
高昀的心頓時涼了,像硬生生扎了一根刺,是何時高璟在她心裡佔據重要的位置,短短几年,他未改初心,可是她變了,她不是他以前那個言妹妹了。
傅書言服了退熱葯,高昀擔心她燒壞了,一遍遍地擰濕手巾給她敷在額頭,後半夜傅書言身上的熱度減退,高昀才鬆了一口氣。
折騰了半夜,高昀卻沒有一點困意,看著傅書言沉沉睡去,呼吸平穩,高昀離開床榻,推開門,撲面一股涼風,他邁步走出屋子,立在廊下。
高昀一行借住鎮上一個富戶的宅院,前頭院落燈火已熄了,半夜裡,鎮上寂靜無聲,沒有白日雞鳴犬吠,這個小鎮不過百餘戶人家,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靜,依山傍水,遠離塵世的喧囂,曾幾何時,這樣的生活是傅書言嚮往的,也是他想跟她一起過的日子,可是現在,她似乎已經忘了,只有他還記得,兩個人已漸行漸遠。
高昀望著北方,越往北走,氣候越涼,傅書言這樣的身體,支撐走下去很困難,白日里,傅書言不顧一切地跳下疾馳的馬車,表明不願意跟他走的決心,他想一世護著她,她想要的,護著她的那個人根本不是他,不管哪個人是否適合她,能否帶給她幸福,她的心在那個人身上。
寒涼的夜風,使他煩亂的心,漸漸平靜,他如果執意帶走她,她這一生過得不會幸福,他已經給不了她以為的幸福。
高昀回到屋裡,帳子里傅書言安穩地熟睡,高昀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借著窗外朦朧的月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她離他這麼近,他能感受到她的輕微的呼吸,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今生再不能相見。
高璟守了她一夜,天放亮,看傅書言呼吸平緩,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如紙,他手輕輕放在她額頭,燒已退了。
傅書言微微睜開眼,看見高昀站在床前,凝視著她,她嗓子紅腫,語調沙啞,「送我回去。」
高昀唇角挑了挑,沒笑出來,「好,言妹妹,我送你回去。」
通往青州的大路上,一行人馬護著馬車,高昀騎馬,跟隨在馬車旁,傅書言躺在馬車裡,她白日燒退了,每日到近黃昏時開始發熱,連續幾日反覆,一路馬車顛簸,她昏昏沉沉,半睡半醒。
天剛過正午,她迷迷糊糊中感覺馬車突然停住,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無數匹馬狂奔而來,高璟率一隊人馬眨眼便衝到跟前。
高璟勒住馬韁繩,高璟歷來沉穩內斂,此刻難掩憤怒和心焦,朝高昀厲聲喝道:「你把言兒交出來。」
高昀揮揮手,高昀帶來的隨從閃開,高昀朝馬車裡望了一眼,對高璟道:「她為了你,連性命都不顧,跳下疾馳的馬車,我把她交給你,你不許辜負她,好好對她。」
「她是我妻子,不勞你操心。」高璟的急切都寫在臉上,他跳下馬,衝到馬車前,推開車門,傅書言躺在裡面,高璟吃驚叫了聲,「言兒」一步躍上去。
他彎腰抱起她,焦急地問:「言兒,你怎麼了?」傅書言虛弱地叫了聲,「璟郎。」
高璟看她面色蒼白,惱怒又心驚,他把傅書言放下,手按在劍柄上,轉身要下車,傅書言急忙扯住他衣袖,「璟郎,是我自己身體虛弱病倒,高昀沒傷害我。」
高璟推開車門,朝外喊了一聲,「速回青州城。」
馬車開始啟動,高昀聲音隨著北風傳過來,「言妹妹,保重!」世事滄桑,唯有高昀清明的聲音一如當年,深情繾綣。
傅書言驀地掙扎想爬起身,被高璟按住,馬車速度加快,高璟抱著她坐著,低頭貼她的臉頰,突然感覺面上微涼,傅書言眼角一滴淚珠滾落,高璟心頭一緊,手臂收了收。
高璟隔著衣裳,感覺到傅書言身體高於常溫,他解開外袍,把傅書言裹在袍子里,緊緊摟著。
幾日來他撒下人馬,四處尋找傅書言,沒有一點消息,直到宋城黃太守派人來通知他,他帶人朝高昀一行走的方向追去,他就是追到天邊一定把她追回來。
傅書言發低熱,當高璟冰涼的唇落下,臉頰、耳垂、脖頸,一路清涼,她舒坦地哼哼聲,雙手環住他精窄的腰身,看他雙眼布滿血絲,「璟郎,我這幾日都夢見你,醒來后,以為從此看不見你了,很傷心。」
高璟一下下親著她,嗓音沙啞,「你突然失蹤了,我到處找不到你。」你知道嗎?我找你快急瘋了,後來黃太守派人送信,說高昀帶你走了,你知道我心裡有多害怕?這幾日我沒闔眼,不敢往壞處想。
她往他懷裡偎,又想睡了,她服藥后嗜睡,他的懷抱寬闊溫暖,給她安全感,她慢慢闔上眼,安心睡了。
高璟一路抱著她沒有放下,心裡充斥失而復得的驚喜。
高璟一行進了青州城,傅書言燒退了,病情好轉,高璟貼身小廝先回王府報信,上房月桂幾個跑出來迎主子,看見高璟牽著傅書言的手進院子,丫鬟僕婦跑上前,知兒那日跟著主子從葯場出來,她乘後面的馬車,跟少夫人的馬車跟丟了,看見主子她此刻比誰都激動,「少夫人,少夫人再不回來,奴婢要尋短見了。」
「知兒這丫頭,這次可嚇壞了。」許媽笑道。
「要說嚇壞,是我們世子爺。」月桂湊趣道。
傅書言仰臉瞅著高璟,「是嗎?」
高璟伏在她耳邊小聲道:「晚上告訴你。」傅書言捂他的嘴。
世子妃一回來,上房又有說有笑了。
夜裡,夫妻一番親熱后,高璟忍不住問;「言兒,高昀帶你走時,你有過剎那的動搖嗎?」
傅書言身子一僵,高璟這是懷疑她嗎?高璟內斂,喜怒不形於色,極少流露出真實情緒,高璟相信她跟高昀兩個人是清白的,人言可畏,孤男寡女相處七八日。
半晌,傅書言抬頭,帳子里昏暗,看不清彼此的情緒,她聲音平靜篤定,「當我發覺我坐的馬車快到北夷邊界,我真的很絕望,我一想以後看不到你了,我特別恐慌。」
高璟借著窗外月光,看見她白皙的膝蓋上一大塊青紫,大手輕柔地蓋住,「言兒,這是你跳車摔的?」
「沒事,擦破點皮,快好了。」傅書言轉身趴在他胸前,「等戰事結束,璟郎,正月十五你帶我看花燈。」
高璟長臂攬著她,「等這場仗打完,我就可以每日陪在你身邊。」
「廷昶哥有消息嗎?」傅書言問。
「衛伯父這一兩日就到了,廷昶那日派人稍信來,平西候景鈺等父王號令,父王已派人去大月宛,相約大月宛共同出兵。」
高璟平靜從容,胸有成竹,「京城四門守衛都是英親王的部下,我派人聯繫十二皇叔,十二皇叔不參與朝堂紛爭,答應助父王一臂之力。」
農曆,九月初八,榮親王大軍出征,傅書言送高璟到青州城外,高璟雙手握住她的肩,「等我回來。」
「璟郎,得勝歸來,我在這裡等你。」
高璟隨即跳上戰馬,他一身戎裝,銀盔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縱有千軍萬馬,傅書言也能從中一眼看見高璟,傅書言揮手,送別高璟。
榮親王揮師北上,高璟為先鋒,高珩負責押運糧草,高琮帶兵截斷敵軍後援。
榮親王大軍在東,杜仲清在北,平西候在西北,羅勇在西,英親王高恪在南,幾路包抄圍困京師,另外還有大月宛斷了北夷人後路,戰局對榮親王相當有利,如果不出意外,榮親王穩操勝券。
立冬,傅書言屋裡燃著炭火盆,帶著月桂幾個丫鬟坐在炕上做針線,她把高璟的冬衣這幾日做好了,準備捎到前線。
「少夫人,這一仗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知兒從外面回來,跺跺腳,傅書言看看窗外,下了一場薄雪,山東府氣候暖和,雪花落在地上化成水,「戰事年前結束就好了,我們可以回京城過年。」
在這連天戰火,動蕩時期,三奶奶呂嬙臨產了。
傅書言算呂嬙這幾日臨產,住在娘家傅府,杜氏這幾日緊張得什麼似的,跟女兒念叨,「你三哥在前線打仗,不能回來,我日夜懸著心。」
傅書言握住杜氏的手,「母親,您放寬心,嫂子身體強健,不會有問題。」
「你嫂子頭一胎,我看你嫂子好像很緊張,不找穩婆,你八妹妹給接生,你八妹妹自己都還沒成婚,接生能行?」
「母親太小看八妹妹了,八妹妹在太醫院,宮裡的嬪妃生產都是八妹妹給接生,再說不是還有我嗎?」杜氏緊張過度了,杜氏八成是讓大女兒傅書琴難產給嚇著了,傅明軒又不在家,杜氏總是不放心。
杜氏著看小女兒,「你哪裡知道女人生孩子是過鬼門關,像你姐把我嚇了個半死,你說你跟姑爺感情挺好,怎麼就總懷不上。」女兒不懷孕,幾乎成了杜氏的心病。
呂嬙預產期到了,開始陣痛,傅書言姊妹倆在裡屋忙活,二太太和小梅氏扶著傅老太太過來,杜氏在堂屋裡坐立不安,看見傅老太太,像有了主心骨,上前扶著傅老太太,「母親不用過來,等生了媳婦派人給母親報信。」
二太太寧氏扶著老太太坐下,「母親在屋裡坐不住,惦記孫媳婦,非要過來看看。」
呂嬙在屋裡折騰,外屋裡人聽她叫聲,都跟著緊張,一個時辰后,屋裡傳來嬰兒啼哭聲,呂嬙屋裡的貼身大丫鬟走了出來,「恭喜老太太和二位太太,三奶奶得了個千金。」
裡屋,八姑娘傅書錦把嬰兒洗乾淨,抱給呂嬙看,「嫂子,看侄女長得像嫂子,是個美人坯子。」
傅書言看呂嬙臉上略有些失望,傅家盼著有個重孫,傅書言看呂嬙孕期的身形,早判斷是女兒,沒說出來。
傅老太太進來看孫媳,二太太和三太太扶著走到床前,呂嬙心裡不是滋味,「孫媳讓老太太失望了,沒給傅家添丁。」
傅老太太看一眼重孫女,眉開眼笑,「一胎女,二胎男,別著急,咱傅家打從祖上就人丁興旺。」
青州城外幾匹馬飛馳,青州城守城的士兵看是自己人,也不攔阻,幾匹馬直奔榮親王府,到王府門首下馬,一疊連聲求見少夫人。
王府門上看門的家人,看著幾個人是跟著珩二公子的人,忙回說,「世子妃回傅府娘家了。」
幾匹馬掉頭往傅府方向飛奔。
傅書言和傅家的人正圍著看小嬰兒,門外丫鬟氣喘吁吁進門,不敢往前湊,怕大聲嚇到嬰兒,站著老遠回道:「七姑奶奶,王府來人求見七姑娘奶奶,說珩二公子重傷,從戰場上送回來了,好像說……。」
「說什麼?」傅書言急問,什麼時候了,這丫鬟說話吞吞吐吐,丫鬟被她逼問,脫口而出,「說珩二公子好像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