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流
一架馬車不緊不慢的走著,馬車兩旁分列著十數名大漢,緊跟著馬車疾步移動,遠遠的,但凡見到馬車的平頭百姓無不閃至一邊,靜等馬車通過了才各忙各的。無他,在這片土地上,馬匹屬於絕對控制資源,除了貴族、軍隊,尋常百姓就是再富也沒資格馭馬,馬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馬車內部布置得富麗、舒適,一人居中端坐,臉沉似水,二目微闔,似乎有極重的心思。
「大爺,到了。」車外傳來恭敬的請示聲。
「通報吧。」大爺面無表情的吐出幾個字來。
「是。」依舊那麼恭敬,片刻之後,那聲音大聲高叫道:「裴永裴大爺拜訪,煩請回稟。」
一陣飛快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想來是門子回報主人去了。
「大爺,請。」車簾一挑,護衛們分成兩排,靜待主人下車。
微微仰頭看了看天色,大爺輕嘆一口長氣,手往車把上一搭,下車的動作竟是輕靈無比。仔細一看,霍!好大的塊頭!身高三尺掛零,體寬竟也不下兩尺。真懷疑是不是眼花了,這般身材,如何能做出那樣靈巧的動作來。
「開中門,開中門!」隱隱的,馬車停靠的大門裡面傳來一陣紛亂的動靜。
「吱扭扭……」隨著一陣令人牙根直痒痒的聲音,兩扇碩大的木門打了開來。
「裴先生到來,哪裡用通報,下人無禮,先生海涵。」一名老者咬著僵硬的舌頭,費力的說著宋語。
「正是,正是,裴先生再不來,怕是姐姐要忍不住出門尋去了。」相比之下,老者身後的一個年輕人說的宋語利索了許多,但張嘴就提女眷,神情又是說不出的討好,實在不能說是很得體的表現。
裴姓先生冰冷的臉上不見一絲笑容,雙手一拱,深施一禮:「裴永見過徒內大人,公子別來可好。」
「好、好,裴先生還是先請到裡面安坐,我剛得了宋國的好茶。」老者宋語水平實在有限,兩句話下來,這頭上就冒了汗了。
「有勞徒內大人。」裴永眼中難得掠過一絲笑意,這句話說的卻是老者的母語。
老者神情一下子輕鬆了許多,忙不迭的用母語招呼到:「請,請。」
「裴先生……」剛進大門走出沒幾步,老者就忍不住開了口。
裴姓壯漢伸手略微左右擺了擺,眼睛往四下里一掃,就那麼簡單的兩個動作,老者立馬再沒半點聲音,呼吸聲卻漸漸粗了起來。
「小女見過先生。」剛踏進房門,迎面而來的是一位正躬身行禮的女子。
「小姐有禮了,裴永見過小姐。」裴永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暖意,身後的老者二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旋即又立即分開。
「先生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小女只能親手烹上一茗香茶,還望先生莫要嫌棄。」女子的聲音柔柔的,一個勁的撩人心弦。
「有勞小姐了。」裴先生也沒婉拒,只是客氣了一下。要知道這可不是現代,那時候的大家閨秀出來親手烹茶待客,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更何況,此地不是中原,對女子的偌般束令,比之大宋來說,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此情景,真是令人奇哉!怪哉!
主客剛分別落座,裴永先生就伸手止住了蠢蠢欲動的老者,兩眼一閉,竟是閉目養起神來。
良久良久,一抹馨香慢慢升起,令人不由自主的口舌生津,暗自吞咽。
「小姐不愧是耽羅茶道聖手,每次聞到小姐烹制的茶香,裴某都疑似不在人間了。」裴永終於睜開了雙眼。
「先生過譽了。」小姐手奉一杯香茗,恭恭敬敬送到裴先生面前。
「好茶!好水!好茶道!」輕啜了一口,裴先生開口贊道。
「先生喜歡就好。」小姐還是一臉的沉靜,絲毫沒因讚譽而有什麼變化。
「先生……」老者到底還是沉不住氣,再次開口喚道。
裴先生先往門外瞟了一眼,見到自己的護衛遠遠打出的幾個手勢,這才回道:「大人不必焦急,裴永此來就是有事相告。」
「那……那邊怎麼說?」老者聲音微微發顫,臉色也緊張的不得了。不僅他這樣,公子跟小姐也都不由摒住了呼吸。
「出兵已是定局了。」裴先生淡淡道。
「什麼?」老者心神大震,臉色迅速變得一片灰敗。
「高……高麗人,終於忍不住要動手了。」公子也同樣臉色大變,先前方自被驚得站起來,此刻又軟泥似的癱坐了下去。
「先生可探聽得高麗出兵具體日期,兵力多少嗎?」相比之下,還是那位小姐有點膽色,問題也問到了點子上。
「兵力一萬,八千步卒,兩千騎兵,算上糧草等一干準備,估計出兵時間當在兩個月之後、三個月以內。」裴先生不含絲毫表情的說完這些,徑自捧起茶盅細細品嘗起來。
「他們……他們這是要把我高氏一族趕盡殺絕啊!」老者額上早已是冷汗一片,失魂落魄之下,喃喃自語道。
「是啊,自打歸屬高麗以來,星主先後亡了三個,高氏王族到今天只剩下我們一家三口了,高麗人還是不肯放過我們。父親,兒不想死,不想死啊!」公子更是不堪,竟失聲痛哭起來。
「閉嘴!」一聲嬌叱響起,竟是小姐訓斥起弟弟來:「枉你身為男兒之身,大敵當前,竟如此失態,不怕辱沒了祖先嗎?」
「祖先?祖先能保我們不死嗎?要不是祖先糊塗,自解入高麗,我高氏一族又怎會落得如此地步。」在死亡的陰影之下,世子說話再沒半分顧忌,言語中對祖先沒有絲毫敬意。
「啪!」
一聲脆響,小姐甩手給了弟弟一個大嘴巴:「你給我滾下去閉門思過,什麼時候能像個男兒一樣,把腰挺起來了,什麼時候才准出來。」
世子手捂著被姐姐掌摑的部位,眼神變換不定,一時兇狠,一時迷惘,最終卻漸漸黯了下去,踉蹌著出去了。
「叫先生見笑了。」小姐臉色又變回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裴先生像是沒聽見一般,自顧盯著手裡的茶盅,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一片。
再看老者,依舊是臉色灰敗,喃喃自語,誰也聽不清他在嘀咕什麼。
「父親,不必憂慮,事情已然這般了,徒自惶急不是善策,該當圖謀應對之策才是。」小姐又開始開導起其父來。
「對策?」老者慘笑:「事到如今,哪裡還有什麼對策。」頓了一頓,又接道:「罷!罷!罷!天意亡我高氏一族,我等的性命交出去便是,只願高麗人日後能善待我耽羅百姓。」說著,兩眼一閉,流下兩行熱淚來。
「不然。」陡然間,一聲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老者與小姐俱是一驚,隨即又是一喜,轉臉望去,果然,裴先生站了起來。
「有對策。」裴先生一字一頓,說得非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