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書中未見黃金屋，林中自有讀書樓
天已經下午了，回到自己院子的石方，還在回味中午的那頓飯。味道真是沒的說了，有空得和三娘切磋切磋。打著這般主意的某人，絲毫沒意識到，一個大莊主下廚，傳出去真會笑死人的。
人多就是好辦事，這不，半天的功夫，卧房裡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幾個小子上來稟告，晚上決耽誤不了莊主大人的就寢。石方很滿意，今兒到現在事情都挺順，霉運好像悄悄地離開石某人了。
干點什麼好呢？石方又覺得無聊起來了。對了，現在最不習慣的就是這時代的古文了，說話都成問題，更別提寫字了，還是想想轍吧。那麼大個扈家莊，不說藏書萬卷，起碼也應該有個讀書的地方才是。沒聽說妹妹是才女嗎？那學問又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那句老話怎麼說的？對了，是「書中自有黃金屋。」前面還有一句書中自有什麼什麼的，反正那意思學問一定是從書里學來的。
「玉蘭，帶我去書房轉轉。」老石想到做到，不動聲色地吩咐著。
玉蘭現在正式的跟著石方了，小丫頭滿心喜悅，連回話都特別的清脆。「哎！莊主請。」
石方跟著玉蘭，走著走著，突然發現竟然出了院門，有心開口詢問，想了想，到底沒出聲，悶頭只管跟著。前面就是三娘的院落了，玉蘭一點停的意思都沒有。不會書房在妹妹的院子里吧？石方心中暗暗叫苦。為什麼？自己去書房可不是去看書，純粹是去看看有什麼能幫上自己的，萬一趕上妹妹也在，再來個問答測驗什麼的，那還不全亂套了。
就在老石頭上冒汗的緊要關頭，玉蘭身軀一轉，踏上了一條小徑，石方的心總算放了一放。
好一片翠竹園，滿目蒼綠之中，一棟小樓佇立其間，好一個清靜所在。石方心下暗嘆，由衷地佩服起設計者來，不說樓本身怎麼樣，單單這樣的環境，就值得喝一聲彩。
石方站在小樓前，正瞧的仔細呢，玉蘭的聲音傳了來：「莊主，怎麼不進來啊？」一抬眼，玉蘭和一個面生的丫頭站在門的兩側，笑嘻嘻的問著石方。
「呵呵，這不來了嘛。你個丫頭，一點耐性也沒有。」
「莊主，這是打掃書房的若蘭姐姐。」玉蘭對石方介紹到，那若蘭也乖巧的對莊主娉婷一禮。
「好，免禮，免禮。」
進了屋，老石一愣，屋裡的書倒是不少，書架上排的滿滿的，唯獨少了書桌等一應物事。還沒等石方開口問呢，玉蘭又引著石方上了樓，等上了樓，才發現讀書的地方在上面呢。
樓上明顯比下面小了許多，但卻布置得雅緻有序，書桌、座椅、文房四寶，一應俱全；一側的案几上奉著一張古琴；甚至靠著里側的牆邊還置了一方休息用的小睡榻。四周懸挂著幾幅字畫，至於是不是名家手筆，那就不是老石所能鑒賞的了。
玉蘭到一邊打開了窗，還拉開了一扇正對著書桌的小門，出門一看，外面竟是一道環著房間的迴廊。
妙，實在是妙！面對如此巧妙地布置，石方一點也不吝嗇心裡的讚歎。站在迴廊上，倚著欄柱，放眼望去，竹枝搖曳，綠影婆娑。這般美妙的景色，怎不令人久久陶醉、沉湎其中。
許久，石方才長噓了一口氣，只短短的剎那光景，竟油然滋生了飄飄出塵之感。幾乎立刻的，粗線條的石方便決無反顧的喜愛上了這棟小樓。
「莊主可有時日沒來了。」一旁的玉蘭幽幽的說了一句。
「是啊，真該常來才是啊。」石方也感嘆的回了一句。這句話純粹是無意識所為，彷彿原本就該這樣才是。
「哥哥想看些什麼書？」若蘭沒跟上來，玉蘭又恢復了哥哥的稱謂。
「啊，我還沒想好呢，你胡亂幫我找幾本便是。」石方隨口敷衍著。他哪知道看什麼書啊。
「如此，哥哥稍待，我去去就來。」
方才光顧著陶醉了，石方還沒來得及仔細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看書？當然不成，不說文言文的艱澀難懂，單單那字體就讓石方一個頭兩個大的了。接受了新式教育的莊主大人，習慣了看「前世」的簡體字，連日來，對那些門匾楹聯上的字都沒太明白，更別說是完整的一本書了。更何況，聽說這古時候的文字，往往一個字有好幾種寫法。一想到這些，石方的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疼了。
「哥哥，你看這幾本書可合心意？」玉蘭手捧著幾本書回來了。
「行、行，就擱這吧。」說這話的時候，石方可沒敢看玉蘭的眼睛。沒別的，心虛啊。
「哥哥可需筆墨伺候？」玉蘭小聲問到。姑娘心裡直納悶，方才還好好的，怎麼一會的功夫，莊主的臉色又不大好了。
對了，還要寫呢！石方心裡自嘲著：「老子連字都認不全，還寫個屁啊。」嘴上卻說：「不用了，今兒只看看便了。」一張臭臉顯得更黑了三分。
玉蘭不敢再說什麼，轉身下樓去了。片刻后，才又上得樓來，卻是來上茶的。
看著玉蘭戰戰兢兢的模樣，石方總算注意到了自己的情緒問題，心中升起一陣歉意。「玉蘭，我一個人看書就好，你先下去吧。」
玉蘭去后，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石方對著那疊放在一邊的幾本書，就那麼獃獃的坐著，有心想伸手，卻老是覺得心裡發虛。好容易鼓足了勇氣，隨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書是線裝本的，握在手裡的感覺很奇怪，軟軟的，打開一看，立時就傻了眼。不出所料，滿頁都是令人眼花的繁體字，更奇怪的是，滿紙的文字竟像是手抄的。
看著手裡的書本，老石只覺得心裡苦的要命。滿書的方塊字，自己認得的不到十之一二，就那還不敢打包票一定對。沒來由的感到口渴，石方端起茶盅喝了幾口，乾渴的感覺卻仍沒消去。
「咳、嗯……」清了清嗓子，好像好了些。都說讀書讀書的，書是要讀的嘛，也許讀著讀著就好了。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又死死的把眼光聚焦在了頁面上。讀吧！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認得不認得，反正就那麼個意思，石方開始小聲地讀起書來。鼓起這般的勇氣不容易啊，決不能散了，一口氣讀下去……
還沒念多少字呢，老石就覺得自己的肺活量不夠用了，讀個破書竟然差點憋死。再一看，入目的除了字還是字，沒一個標點符號。「我靠！」沒憋死倒是好懸沒被氣死！
這書沒法讀了！石方頹然倒下了，一頭重重的磕在了書桌上，當然，書在下面墊著呢。
「偉大的中華民族啊；遠古龍神的傳人啊；歷經了五千年的文化積澱啊；背負著最聰明最勤勞的美譽的前輩先民啊。你們有那麼多永載史冊的發明，怎麼就偏偏忘了斷句的標點符號啊……」石方真是欲哭無淚。
保持著可笑的姿勢，石方連動彈的精神也沒有了。滿腦子亂鬨哄的，一會想著自己的親妹妹，一會又是三娘和玉蘭的身影，一會好象教官在大聲喝斥自己，一會又象是看到了自己頭懸樑，錐刺股的可憐模樣……
想啊想啊，石方覺得心裡有太多太多的委屈了，天也彷彿印證著他的感受，黑了下來……
「莊主、莊主。」
正自想不開呢，石方就覺著一陣的地動天搖。抬眼一瞅，玉蘭的俏臉正盯著自己呢，再一愣神，身上又是一陣晃動，原來是這丫頭在搖自己。咦？怎麼天沒黑啊？低頭再一看，老石只覺得臉上火燒火燎的。墊在頭下的書，位置是沒什麼變化，就是頁面上多出了一大灘水漬。
丟死人了！弄了半天，好死不死的在這睡著了，那書上的水跡，不用說，一準是自己的老毛病：睡覺流口水給鬧的。
玉蘭臉上的表情，很明顯的是想笑又不敢笑，小臉都漲的發紫了。
石方實在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提起袖子在嘴角胡亂抹了幾把，抬腳就想往外走，卻被玉蘭一把給拉住了。老天爺！沒活路了。石方羞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卻見小丫頭朝自己做了個稍歇的手勢，轉身又下去了，丟下了老石一個人傻不拉幾的站在那。
不一會的功夫，玉蘭捧著個臉盆上來了……
莊主大人僵直的站著，由著玉蘭拿手巾在自己臉上擦拭，心裡還暗自奇怪：「我臉上就那麼臟？怎麼那麼黑啊！」彷彿想到了什麼，偷眼往書桌上一瞅，頓時，老石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書仍舊在桌上擱著，刺眼的卻是，滿紙的黑字，已然化作了一幅出自「名家之口」的水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