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流氓混混?英雄豪傑?
「有那麼一個小村子,遠離城鄉。村裡的村民也很簡單,只一家富戶,其餘皆是佃農……」誰也沒想到石方會是這麼個開頭,石秀兩人都愣了一下。不過還算聰明,沒有接話的意思,徑自聽著老石的話。
「我們三個,正好結伴路過小村子。趕了那麼久的路,是又飢又渴,好不容易看到人煙,當然加快腳步,進了村子。村裡人見了我們三個陌生人,頗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毫不理睬。我們徑自來到一家村民門前,上前商討吃飯借宿……」石方也不管那兩人什麼反應,自顧著說了下去。
「主人是個面惡的男子,正在熏烤一隻肥雞,一旁正抱著娃娃的娘子卻生的花容月貌。聽得我們道出來意,那男子也沒停下手裡的活,點了點頭,算是答應,那婦人也徑去收拾屋子了。」說到這,老石頓了一下,不過,瞄了兩人一眼,這才繼續說下去。
「我們趕了半天的路程,本來腹內就飢餓的很,這時那男子熏烤的肥雞已然快好了,陣陣香氣不斷飄散。」說著,老石作了個咽口水的動作,石秀兩人也彷彿被感染了,也跟著吞咽了一聲。
「兩位兄弟,你們說,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石方語氣一轉,向兩人問道。
兩人面面相覷,還是石秀起身答話:「不知莊主會怎生反應,但落在我兄弟身上,估計是和那男子商量,買下他的熏雞,最好還能有些酒,現填肚子要緊。」一邊的時遷也是一臉的深以為然。
老石一笑,接著說著他的故事:「那男子一聽我們要他的熏雞,頓時大怒。對著我們,好一番痛罵。說什麼看我們累得可憐,收留我們住宿,卻不該把主意打到他的熏雞身上。鄉野粗人,出口實在有些不雅。那婦人聞聲,一臉的驚慌,躲在門后,不停戰慄著。兩位,事情有了這般變化,接下來又該怎麼辦?」
當石方說到那男子開口辱罵的時候,時遷還好一點,石秀的臉色卻已漲得通紅,一聽詢問,當即大聲呼喝:「無知狗才,爺爺好好教訓他一番!」
時遷一碰石秀,給了一個讓他冷靜的眼色,接著開口道:「鄉野小村,那人定是尋常莊戶,經不得哥哥三拳兩腳。但他如此可惡,也不能就此算了,我等自當給他個教訓。」
「怎麼個教訓?」石方還是不緊不慢的表情。
「偷也好,搶也罷,將他的肥雞到手,許他些銀兩罷了。」時遷很自然的說著,石秀點點頭,神情卻是仍有些怒氣。
「說的是,如此這般,我等也不算仗技欺人了。」石方臉上笑咪咪的,只是那笑,似是別有含義。笑容一閃而過,老石又接著講了。
「我們放下銀兩,帶著那隻肥雞繼續趕路,事情也算過去了。半個月後,我們歸家途中,又來到這個村子。等到了上次那家門口,卻發現,屋牆破敗,已是沒了人氣。」石方又頓住了,看著兩人。
石秀兩人聽得奇怪,又被他盯得著實不自在,偏又說不出哪出了毛病,驚疑之下,心下不免惴惴。
「四下一打聽,這家莊戶,竟是一家三口,盡數死了!」石方終於慢慢的說出了答案。
兩人一驚,石秀更是嚷道:「怎的死了?都死了?」
「原來,此村那家富戶,平日里多行不仁,見那家娘子長得標緻,動了邪心。當年收成不好,佃戶多有拖欠田租,那廝便以田租相脅,想遂了心愿,無奈主家寧死不從。因這家男子會個熏雞的手藝,方圓數十里也算小有名氣,那富戶便又想了一個毒計:臨近的幾個村落,雞瘟橫生,尋不半根雞毛,他卻偏要主家奉上一隻熏雞抵債。主家無奈,只得答應。雙方講好時日,以熏雞結田租,立下了字據。雞著實難尋,主家好容易託人自遠縣尋得了一隻活雞,算算時日,已是最後一日了。偏就在熏烤到最後的當口,三個異鄉人橫加出手,搶了雞,人卻跑了。待到富戶差人來拿雞的時候,哪裡還有熏雞給他,於是……」
石方的眼色越發的凌厲了,緩緩的繼續道:「於是,爭鬥中,那男子被打死了!那孩子,被摔死了!那婦人,更是不堪凌辱,自盡身亡!」
隨著石方越來越大的聲音,石秀兩人徹底的傻了眼,誰也沒想到結局會是這般凄慘。
「那廝為富不仁,竟敢逼死三條人命。我等鑄此大錯,理應了結了那貨,為那一家三口報仇!」石秀額上的青筋暴突著,咬著牙說到。
「正是!那廝死不足惜!」時遷也是一臉的憤慨。
「哦?那戶人家,莊客甚眾,也算有些好手。我等該如何下手呢?」石方故意問道,心裡暗爽。所有的一切,都按他所設想的那樣,兩個傻小子一步一步地往為他們準備的陷阱走去。
「人多又怎的?等到天黑,時遷進院放得大火,我自守在門口,出來一個,宰他一個,出來兩個,收拾一雙。不能叫他跑了半個!」石秀滿臉的殺氣。
石方心裡樂開了花,小石同志還真是配合,臉上卻依然一副肅然神情。「嗯,殺他滿門,也算為那慘死的一家報了大仇。只是還有個問題,那富戶,滿門不下百數十口,為惡者,自有取死之道,但這百數十口當真人人都該死嗎?一個莊院,總有些婦孺吧;也許還有被逼賣身的苦人兒;應該還有幾個稚齡孩童。他們也都該死?照兩位兄弟的打算,這院里估計逃不出幾個人來,即使逃出來的,也決不會是老弱婦孺。這些,二位可曾想過?」
石秀的腦子嗡嗡直響,豆大的汗珠順著兩鬢,吧嗒吧嗒的往下直掉。石方所說的話,聽起來好像只是一個故事,可石秀卻不那麼認為。透過這個故事,石秀從另一個角度開始審視起自己引以為傲的江湖經歷來。江湖闖蕩,什麼樣的事不可能發生?現在仔細想想,自己以往所做的一切,都問心無愧?石秀的心,顫抖了起來。一旁的時遷,臉色也十分的難看。
「小樣!老子這學自溫瑞安大師的典故,威力夠勁吧!」石方暗爽,在一邊滿意的看著兩人的表情。
「我等愚鈍,還望莊主賜教。」不知過了多久,石秀再次艱澀的開了口。
「兩位不必沮喪。我說的是故事,是可能發生的故事,畢竟還沒發生。我說這故事的原因,無非是想和二位探討一番豪傑英雄的定義。」石方還是老規矩,先給他們吃一顆定心丸。兩人的表情,好歹總算緩和了許多。
「自打踏進江湖的大門,我想,沒人不想有所成就的。英雄豪傑,更是我們時刻奮鬥的目標。可能達到這個目標的,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許多江湖朋友恪守武德,從不仗勢欺人,可也有那學了些拳腳,以致於危害一方的。欺凌弱小,那是最不入流的角色,我們瞧不起這類流氓混混。可不得不說,這類流氓混混,在江湖上,絕不算少數。甚至有些混得還不錯,有了一定的勢力。不過,這些傢伙勢力越大,危害越深。再說那些恪守武德的江湖同伴,又有幾個人能力保一方,明辨是非的?大多數都是,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就如方才兩位的反應。我絕對相信兩位的為人,但也相信,這事真要是發生,也絕對會像我所述那樣,滋釀慘劇。二位現在還那麼有自信嗎?」
石秀兩人都聽得入了神,沒發半點聲息。
「什麼是豪傑?什麼是英雄?那不是我們自己說是就是了的,江湖自有公論,百姓也不是瞎子。英雄豪傑可不是那麼好當的!豪傑能護一方平安,英雄更是能保一國。現在江湖上呼風喚雨的那些主,有幾個心存百姓,志在報國的?我知道兩位想上梁山入伙,先別問我怎麼知道的,我們再來說說梁山。」石方見兩人眼中驚色一閃,連忙岔話。
「水泊梁山!江湖上好大的聲勢。可我著實沒見那些所謂的志士豪傑,有什麼名副其實的義舉。樹一桿大旗,拉幾票人馬,說是聚義,我卻看不到義在哪裡。不錯,他們有的劫了生辰綱,有的殺了貪官,更有的是被逼無奈才上的山。可不管怎麼說,也不能抹殺他們造下的禍害。不信嗎?好!生辰綱被劫走了,那京中的蔡京罷手了嗎?據我所知,好像是又備了一批財物,另行運送去了。那這批財物又打哪來呢?好像還是從百姓頭上盤剝的。就是說,一批生辰綱,一番折騰下,現在變兩倍了。可想而知百姓的生活又會艱難多少!殺了幾個貪官,他們事了走人了,能保證朝廷不派新的貪官來?能保證新來的官員不搞什麼報復?最後倒霉的依然是那些升斗小民。最可憐的是那些逼上梁山的。豹子頭林沖的名號,相信兩位也一定有所耳聞。堂堂八十萬禁軍教頭啊!以他的家世、抱負,相信一定是想干一番大事業的。現在落得這般下場,頂著山賊的名號,他的心裡就真的安如磐石嗎?我們在說說山賊的營生,數千號人,聚集山樑。上山落草的漢子,有幾個自己種糧飼養的?沒有!就我所知沒有!那他們怎麼活的呢?答案是:搶!好像在江湖上,靠搶還能搶出不小的名聲。可有誰想過沒有?貪官污吏,劣紳奸商,他們強取豪奪,弄得天怒人怨;我們江湖人士,靠手裡的傢伙,一樣的是從別人的口袋強取豪奪,就那麼心安理得?難得有頭腦的還知道尋個借口,說什麼是世道所逼,無奈之舉。還有什麼比這更可笑,更可悲的嗎?朝廷昏庸,世道艱辛!這就可以拿來當借口?那些百姓,夾在幾重盤剝之下,這就是我們這些所謂的江湖豪傑想成的大事?江湖!什麼時候變成這般模樣了?梁山!真的是我輩江湖人最好的選擇嗎?」
長長的一番話,激情四溢,聲色並茂。石秀和時遷兩個人卻一副失了魂的表情,再說不出半句話。耳邊,猶自響起老石的最後一句話:「梁山!真的是我輩江湖人最好的選擇嗎?」
石方沒去打擾兩人的思考,邁步離開了。
該說的,自己都說了。做什麼樣的選擇,就看他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