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許我一座空城(7)
第四十四章許我一座空城(7)
和那個黑髮女人一起穿過走廊,燈依次滅了,到最後已是在一片黑暗裡行走。聽到她推開門,可走廊盡頭的房間里是是相同的黑暗。
「你來了。」那聲音沙啞低沉,在黑暗裡緩緩響起。
「啊……」本能地被嚇了一大跳,她呼吸了幾秒,才意識到,那是鎩羽。「為什麼不開燈?」這樣的黑暗給人本能的不適,不過也衝散了這樣再次見面的緊張感。
「主人喜歡黑暗。」那個亞裔女子說,「黑暗有助於他思考。」
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過,她遲疑了幾秒,才想起來鎩羽曾對他說過這樣的話。當時他說的時候她只覺得有一丟丟中二,可現在再次聽到同樣的話,竟然多了幾分恐懼的感覺。
「是這樣嗎。」她輕輕地笑了笑,那淡淡的話語顯示著她並沒將那個亞裔女子的話放在心上,然後她說,「可是我想看看你,你難道不想看我嗎?」
「軀殼不過是外在之物罷了,」那名亞裔女子又說道,「真正重要的是……」
「我說,」她打斷了她的話,可在打斷她的話之後卻又故意停頓了下,不緊不慢地說道,「你不覺得作為一個手下,你的話太多了嗎?」
可以猜得到這個亞裔女子和鎩羽關係匪淺,也可以猜到到她說的那些話大多出自鎩羽之口。……就因為這樣,才感覺不快。
黑暗之中可以聽到那個女子的呼吸變得急促了些,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恢復正常,像是極力在壓抑著什麼。
「打開燈吧。十七。」鎩羽說道。
「主人……」名叫十七的亞裔女子低低地叫了一聲,好像有些委屈。
「開燈。」鎩羽這次的聲音變得冰冷而無情,她因為他這樣的聲音而打了個冷顫。
隨著輕微的「啪」聲,白熾的光線立刻充斥了整個房間。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她對面的,大概是一個男人吧。
他坐在輪椅上,全身的皮膚滿是過度燒傷的可怕痕迹,手上,胳膊上,腿上,脖子上,只有臉上好一些,看起來臉部皮膚被針對修復過,可即便如此,看起來仍非常可怕。
「你在害怕?」那個人開口,是鎩羽的聲音。
「有一點。」她很誠實地回答。
那邊的十七露出了嘲諷的冷笑。
然後她繼續說道,「可是正常人一般都會這樣吧,如果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反倒不正常了。假設你非要知道我的其他感覺,那那該是心疼。」
「主人才不需要那種無用的情感。」十七說道。
「是嗎。」她安靜地看了一眼十七,十七是那種面容清淡的東方女子,很耐看,也能感受到她纖細軀體下隱藏著強大的力量,她必定是個體術過人的傢伙。然後她又看向鎩羽,「你不需要嗎?鎩羽。」
鎩羽沒有回答她,他好像是微微抬起了輪椅上的左手,那邊的十七立刻意會,給他倒了一杯茶。鎩羽讓十七把茶給她送去,十七抿著唇很不樂意的樣子,但還是照做了,然後立刻倒了另一杯茶。
很默契。她捧著茶慢慢的喝,想到。
似乎比他們當年更加默契。
「允許我介紹一下。」鎩羽說道,「十七,這位是伊莎貝拉,是當年特攻隊的隊長之一,機甲天才,也是我的……初戀情人。」
他說這話是沒有多少情緒波動的,彷彿他身為人類的情緒隨著他曾經帥氣的外表一樣消失掉了,現在的他只留下冰冷,生硬以及嘲諷,這種充斥著負面的感覺。
初戀情人嗎?
她聽了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感覺,她知道自己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句話,消化這句話之後的意思,那些青澀的情感,漫天大雪裡的擁抱,默契的眼神,指間觸碰的悸動,大概,統統都成為了過去吧。
所以她現在只是捧著茶,小口小口地喝著。
「伊莎貝拉,」鎩羽繼續說道,「這是十七,我的保鏢以及,救命恩人。」
果然,現在很流行這樣的大人物身邊跟一個東方的美女保鏢嗎?
「救命什麼的,早在多年前我們不是已經彼此做過不止一次了嗎……」她低語道。
十七的臉色微微變了。
鎩羽卻大笑起來。
他的笑聲很可怕,那是一種充斥著滿滿負面情感的,彷彿來自地獄裂縫的嘶啞聲音。只有真正面對這種聲音,才知道他有多可怕。
「伊莎貝拉,」他說,「所以,你憑此要對我要求些什麼?」
「要求什麼?」她不可置信地後退了兩步,「我只是想見你!」
「見我?」鎩羽攤開了手,「現在見到我了。然後呢?」
她看到十七的目光里滿是玩味的笑意,十七彷彿已經預料到了所發生的一切,這讓她臉上有著火辣辣的感覺。
真是糟糕。
從一開始十七就一直在挑釁,可她對此好像還真的無能為力。
能夠預料到的,十七對於鎩羽是有著超乎正常關係的情感的。
「然後我來問問你是否還記得當初的約定,」她還是將這句話說出口了,隨即她冷笑了一聲,「不過看起來已經沒有問的必要了。」
下一秒折射了燈光的鋒刃帶著凜冽的風聲向她襲來,她有些狼狽地向右躲去,然後隨手摸出一件東西擋了一下。
隨著「叮」的一聲響起的,是十七冷漠的聲音:
「——無禮。」
她本就不善體術,能阻擋十七這一下已經是超出水平的發揮了。
掉在地上的是被切成兩半的傲天海盜團的徽章。
十七並沒有繼續發動攻擊,而是微微揚起下巴看著她,那是一種倨傲的姿態。
她俯下身想要去撿hitler給她的徽章,但十七的高跟鞋卻先一步踩在了徽章上。
她的手一抖。
然後她緩緩直起身體,出乎十七意料的是她竟然沒有生氣,也沒有氣得發抖什麼的,而是用一種很平靜很平靜的聲音說道,「鎩羽,今天是我有史以來受到侮辱最多的一天,我希望你明白,我忍受這個是因為你,是因為過去的你,不是現在這連話都不能好好說的特攻隊首領。」
鎩羽微微皺了皺眉。
她看向十七,她的目光依舊很平靜,但眼眸深處卻洶湧澎湃著什麼情感,這目光仔細看來並不平和,反而有種和鎩羽一樣的恐怖感覺。
十七不由地後退了一步。
「我跟你說,小姑娘。你想要得到什麼的時候首先要學會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她俯身撿起那一半徽章,上面已經染了些塵土,她走到十七面前,將徽章在她臉上擦乾淨,她一邊擦著一邊用一種溫柔的聲音說道,「你這樣……呵,姑且稱之為率真的表現,只會讓人覺得你是條非常不聽話的狗。既然你把自己擺在了狗的位置上,就別指望著別人把你當做人。別人不和你計較不是因為他們害怕你,而是因為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他們敬畏的只是你所代表的人。所以,別再給他丟臉了,行么。」
說完后她拍了拍她的臉,說道,「姑且算我奉告你的。」
「你——」十七的眼裡怒火幾乎要噴了出來。
「夠了。」鎩羽喝止了她,「你下去吧,十七。」
「主人!」
鎩羽卻沒再看十七一眼,而是對她伸出手來,說道,「你也變了很多,伊莎貝拉。」
十七低著頭默默退了出去,順便關上了門。
她走到鎩羽面前,卻沒有接住他的手。
「怎麼。」鎩羽說,「你是嫌我的手醜陋嗎?」
鎩羽的手原本很好看的,白皙而修長的手指,骨骼分明,而現在滿是被灼傷的痕迹,真的只能用醜陋和可怕這樣的辭彙來形容了。
「不……」她搖了搖頭,說道,「我是害怕我承擔不了握住你的手所需要的責任。不,那已經不是責任了吧……如果我沒有表現出價值來,你連對我伸手都不會吧。」
「這麼多年來,」鎩羽說道,「你只想和我說這個嗎?」
她面上的笑意難以保持,她的聲音已經是顫抖的了,「這句話不是該我問你才對嗎?」
房間里陷入一片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鎩羽說,「推我去陽台上看看吧。」
「……好。」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推著鎩羽的輪椅到了陽台上,估計一般情況下都是十七這樣推著他的輪椅吧,她想。
外面是星空,很迷人的星空,記憶中的亞特蘭蒂斯帝都就有著很美麗的星空,那裡的雨很少見,而且也都不大,所以鎩羽永遠沒打傘的時候……
各式各樣的情緒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就涌了出來,連同淚水一起。
那樣驕傲的人,那樣強大的人,還有那樣帥氣的人……現在卻坐著輪椅,全身被嚴重的燒傷。
是戰爭的結果吧。
「其實你不該來的。」不知道鎩羽發現她流淚沒,其實發沒發現都是一樣的,即使表面不流淚,他也肯定知道她的心是在哭泣的。
「為什麼。」無法做過多思考,此刻只能順著對方的意思來。
「我不想利用你。」他說,「見到你我會忍不住留下你的。」
「那你可以不利用我。」她說道。
「你的價值太大了。」他說,「而弱點又太明顯。」
「你小看我了。」她說道。
「不。我一直知道你是個很厲害的姑娘。」他說。
「是嗎。」她問。
「是。」他答。
「你真冷酷。」她輕輕地說道。
於是又是久久的沉默。
星河浩瀚,閃爍著亘古不變的光芒,每處星光閃耀的地方,都寄託著最遙遠的夢境,凝固著無數動人的傳說。
她側過頭去看鎩羽,整個夜晚似乎都在他的瞳仁中,他的輪廓依稀有著昔日的感覺,這讓她陷入一種類似於茫然的情緒中。
「……伊莎貝拉?」他低笑著喚醒了她,似未發現她的窘態一樣輕輕的笑了笑,「可真正冷酷的是你才對啊。從一開始就是,除了我們,你沒將整個世界放在眼裡吧。所以即使是現在,你需要做出的選擇僅僅是是我、花少,還是君歌或者hitler,而無關人類也無關道義。所以我說,你的弱點很明顯。不過這也不是弱點吧。」
「……你不懂。」她無法解釋什麼,只好這樣說道。
「是的,我不懂。」他看著她,她逆著光站著,輪廓被勾勒得清冷,然後他說道,「可是我想要做什麼,你應該懂。」
「鎩羽,我……」她的話還沒說完,就一把被他拉到身邊,他的面容扭曲起來,這讓他的燒傷更加的可怕。
「伊莎貝拉,我知道無論是帝國還是忠誠其實你都不在意,所以來為了我,看看我現在的模樣,為了我去和德彌撒復仇吧,我知道你會接受這個理由的,不是嗎?」
「鎩羽——」
「我現在只是單單為著帝國而戰,心裡沒有一點私心,所以我把這個復仇的機會統統交給你了,怎麼樣?」
被緊緊地勒住,幾乎難以呼吸,她想要反抗,但又怕弄傷對方……
「鎩羽。」身後突兀響起的男聲解救了她,「你弄疼她了。」
是花少。
像多年前的那天一樣,他解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