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

吃飽喝足后，姜綺拆開一顆牛奶糖，一邊拋入口中，一邊打開電腦。

現在的筆記本電腦還很笨重，哪像後世，隨隨便便一部千元筆電都又薄又漂亮，就算跑不動大型網游，玩玩優化做得好的遊戲都完全沒問題。姜綺這部電腦，是自己做家教省吃儉用，加上母親補貼的錢才買下來的。

薑母愛看電視劇，家裡的老舊電視機時常鬧脾氣，她想都沒想過要換，一聽女兒上大學要用筆電，二話不說就要買，在她心中，省什麼都不能在閨女身上省。

想到這裡，姜綺在鍵盤上飛舞的十指有了剎那的停滯。

她在百度上漫無目的地劉覽，網路日新月異，這代溝太久遠，那還是一個流行偶、乃、MMGG、886、我倒……等等的年代，她需要適應，換得太快了，在網路發展史里，歷久常新，最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恐怕便是連小學生都能飛快敲下的三個英文字──CNM了。

更新換代有多快？

網路用語，一般會經【微博狂轉】-【產出表情包】-【網癮少年少女們紛紛應用】，最後成為默認的老梗，這樣的演化過程，大約需時一個月。

曾經的『我真是日了狗了』風靡網路，有誰想過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會有這種獵奇想法？看似是國民老公王田聰玩梗后全網流行，真正起源卻是斗貓直播上的一位英雄聯盟主播脫口而出的一句話。

想到別人想不到的有趣內容，就是一句網路流行語火起來的核心原因。

「還有一年啊……」

姜綺語帶遺憾。

一年後，浪濤微博才會推出市場。

可是轉念一想，沒有微博，就代表網路營銷這樣東西還未出現在大眾面前，頂多在論壇打打簡單粗暴的廣告，那麼倒是給了她積攢人氣的時間。微博第一批紅起來的用戶，就是從其他社區帶粉絲過去的，狗撲、斗瓣、知否、人人網甚至企鵝空間都有用戶分流到微博上。

分流倒還好，微博的出現，甚至可以說是令風靡一時的博客走向式微。

誰特么有耐心寫落落長的博客日誌？就算是極為受歡迎的網易博客，在後來，也敗了在簡潔接地氣得多的微博身上，它短小的內容迎合了整個快餐文化。

一寸長一寸強，在網路時代卻未必如此。

想著，姜綺點開了海角社區。

海角社區和一般論壇沒有太大分別，它分為不同板塊，在這個註冊用戶超過8000萬的社區里，其中以海角雜談、娛樂八卦和情感天地最為紅火，每日訪問頁次可以達到百萬人次。

姜綺的目光落到海角社區邊邊角角的廣告上。

在這麼高流量的網站上投放廣告，價錢當然不低，但日後充斥各大論壇的『軟文』，現在還沒有肆虐的跡象，偶爾有廣告出現在論壇，但生硬得難以入目，而且很快就會被版主刪除。

她點開海角雜談，浮在第一頁的其中一個貼子──

[爆料]一種神奇的中藥丸，『不行』的兄弟進來了，給你們揭秘！

這麼明顯的廣告，一刷新，就被版主刪掉了。

這類低端的軟文營銷，姜綺剛出來工作那會就寫爛了，寫得只要給她看一眼產品簡介，就能輕輕鬆鬆寫下洋洋洒洒的一大篇軟文，交給實習生的工作，要求高不到哪去，真正成功的軟文經典案例，就是到數年後仍有老人家信得讓孫子去買的腦白金。

當她為了完成工作，早日下班瞎比寫的軟文，和現時這些蹩腳的半軟不硬的廣告文相比，簡直九彎十八拐的引人入勝！

這裡就要說到軟文之間的分別了。

一種，是編個曲折有爆點的故事，將廣告牌子悄悄地融入去，避免版主刪貼，出色的寫手能寫出精彩的故事，讓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熱烈討論，那嘩啦啦的瀏覽量，就是白花花的銀子。

舉個例子。

[婆媳關係]婆婆藏在保險箱里的葯，我怕會吃壞她肚子就扔掉了，現在家庭大戰，我該離婚嗎？

乍一看上去，就是一個愁眉苦臉的媳婦兒，出於好心做錯事，惹老人家不高興的日常樹洞。

各位聰明的觀眾老爺看到這裡應該明白了，這個貼，是姜綺發的。

而上輩子的她，別說老公婆婆了，男友的影兒都不見。

這是一篇軟廣告，目的，自然是越多回貼，熱度越高越好。

那麼她上輩子的年代，是怎麼打廣告的呢？

在社區里，光是看見婆媳關係就高│潮的網文比比皆是，矛盾點有了，衝突原因亦很明確，婆婆黨媳婦黨都分別拎著板磚進來撕，這一撕，就有了熱度。

如果覺得不夠熱度，也可以加上一個萬試萬靈的梗──地圖炮。

【謝謝樓里勸我離婚的朋友，雖然婆婆很難相處，但是老公對樓主很好，

在嫁給他之前，媽媽勸樓主不要嫁去東北那邊，加上老公家鄉又是那個，哎，我樓主想這麼說，但真的挺大男人主義的省吧，老公人很好對我很溫柔，可是樓主遠遠沒想到，婚後才是惡夢的開始。

可能你們說得對吧，嫁一個人，真的不止嫁給他，而是嫁給他整個家庭。

其實剛結婚時，我跟婆婆就已經因為那個葯的問題出過矛盾了……】

婚戀婆媳熱貼，想有熱度，就把福建山東或是泱泱農村扯進來，無論多麼理智的會員回貼提醒不要上升到地域，噴子也會立刻興奮地抓著這個點說個不停。

至於海角雜談，怎麼應用地域黑？

在這裡，就不得不提到常年中槍的河南小夥伴了，因著歷史遺留原因，的確有一陣子治安問題比較嚴重，但實際上，各省犯罪率統計里，佔據第一的並不是河南。

往大里說，就算有罪犯是河南人，但他的國籍也是華夏人，難道就能說華夏人都會犯罪嗎？

本是地球生，相煎何太急，非得證明XX省素質低下，反倒是愚蠢無知的表現。

這是政│治正確的說法。

但姜綺很清楚，地域黑太好用了，一點就著，不少犯懶的軟文寫手都會直接用這殺器，只是用得不好，很容易互撕到人身攻擊而刪貼而已。

這裡，小夥伴們可能會問了，特么廣告在哪裡？

沒錯，廣告就是那瓶被樓主扔了的藥丸，等樓里的人發散得差不多，催更的回貼也有了之後，她就會用幾個公司安排好的小號回貼，大罵樓主簡直頭髮長見識短，這種葯如何好用云云，說得簡直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而樓主，這時亦慢悠悠地甩出後續，涕淚橫由表示念到博士的大姑子和她說清楚這個葯是真的有效，是樓主傻，現在去跟婆婆認錯，婆婆亦寬宏大量地原諒了她。

小號的科普表示客觀，而樓主所說的『念到博士的大姑子』更是權威佐證。

無形安利，最為致命。

貼里的網民紛紛呼出一口氣，終於等到結局了！

有警覺些的，中途已經看出打廣告的端倪，但婆媳矛盾寫得吸引，當爽文追的亦不少，這些看個爽的會員就會痛罵那些指責樓主賣廣告的──愛看看不看滾。

另一種，就比較正式了，典型例子為腦白金，它的正式宣傳提出了一種全新的概念──大腦核心是腦白金體，其分泌腦白金掌管人體衰老。

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

雖然它是中藥，但一添上白金二字，頓時讓消費者產生了一種錯覺，這類產品靠的都是嶄新的概念，例如微商，或是P2P，群眾不明白，但是覺得很厲害。

微商和P2P，姜綺都略有涉獵，她本身不愛搞投資，但信息時代，多的是人來公司合作推廣。

推廣，不就是軟文營銷唄？

比起未來微博網民受過種種謠言洗禮，下意識會等熱點新聞過三天再作評論，這時的網民要單純許多。

「看什麼呢姜綺，」

KC探頭過來，看見碩大的[情感天地]四字，叼著根豬手壞壞地笑了：「你思春了？」

「對，我開始為我十年後會面對的婆媳關係預熱了，這樣都被你發現了。」

姜綺隨口答道，一聽就知道是玩笑。

「……沒有，」KC驚訝揚眉：「可以啊姜綺，現在還會吐糟我了，長進了。」

「那是。」

以前，在出來工作之錘，姜綺因為太網癮，在現實里說話都不利嗦，畏畏縮縮的總犯怯，大學里人情冷漠，不比初高中，整日關在課室里培養感情，倒也沒人因此欺負她。可是見了拿她來開玩笑的事都不少，例如聚會看見姜綺，就拿她來尋開心，大呼居然能看見大忙人，難道今天遊戲維護嗎？

一哄而笑，還覺得自己倍兒幽默。

每個圈子裡，總有一些人，因為表達不良，或者處於弱勢，而被當成尋開心的對象，活躍聚會氣氛──你要是自嘲，OK，你有幽默感，即使笑話不好笑，也過得去，但拿別人的短處作笑話，看人發窘，這並不會顯得自己很高大上。

當年的姜綺不懂，於是更依賴網路。

在網路里，她可以暢所欲言，一秒五噴。

這種技能，在她二十五歲，出來工作一段時間后，才開始能夠應用到現實里，無它，被老闆客戶削多了，臉皮就越發厚實，除非你能Neng死我，不然就死豬不怕開水燙，愛怎麼罵就怎麼罵。絕大部份打工仔，一個月拿的薪水，一半是為著你對公司的貢獻，另一半是讓你來受氣的。

姜綺有計劃性地將各個版塊的熱貼都看了一遍，一般人刷論壇，都是挑感興趣的關鍵字點開。但以此為業的人，刷論壇不是為了娛樂，而是歸納現時最熱門的話題，這些一般都是有時段性、隱性和顯性的。

一般的寫手，從大流跟熱門，頂尖的寫手，能夠推測出下一波風向，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她以前是跟風的。

但現在不同，她可以成為那個耐心地蹲等第一隻螃蟹的人。

＊＊＊＊＊

在未來，微博的平權環境較好，大家的素質都有了質的飛躍。

反觀一些門戶網站，好端端的兇殺案，都能抓住關鍵詞『寶馬』、『女大學生』、『教師』，組成【下課後女大學生竟與教師發生了這樣的事，寶馬立功！】的新聞標題。

這時候，各位老司機應該開始發散想象力，聯想出一部充滿島國風味的愛情動作片了。

抓住了吊絲們最愛的三個點：女大學生、黃色暗示以及意味著嫌貧愛富的豪車寶馬

可惜，當人們準備好一卷衛生紙，點進新聞后，就會發現──這是一個女大學生在下課之後，被一個路人搶劫，順便捅了她一刀，教師剛巧看見，將學生救了下來並報警求助，而路邊一輛有行車紀錄儀的寶馬將一切都高清錄了下來，輕鬆將犯人輯拿歸案。

吊絲們失望地罵一句艹，關掉頁面，在下次看『新聞』的時候，仍會不由自主地點進去，這種衝動，文雅來說，是被媒體嘩眾取寵了，而粗俗點形容這個動詞，便是叼癢。

所以，在這個年代，女用戶頂多PS一些好看的照片，做做淘寶店生意，一但像那些搞笑紅人一樣發貼吐糟說故事，先是性別就能掐出好幾頁，軟文寫手們高興了，但對於真正想寫有趣文章出來圈粉的姜綺來說，是極其不利的。

她的指尖停留在鍵盤上停留許久，終於下了主意。

姜綺先是註冊了一個帳號，ID很簡潔──賤得很耀眼。

既然女性環境難，那她先隱藏性別不就行了？反正，她也沒說自己是男的。

如果有人誤會較真上當，覺得情感受到了欺騙，那就更好笑了──網路上，我不但能說自己是男是人妖是外星人，我還可以說自己是吳彥祖，誰若當真，可真是為很傻很天真現身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