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主和將軍2
時至寒冬,地宮的暗河已經結冰。
宜安穿著阿玄帶進來的棉襖一點也不覺得冷。
外面那層布料是正紅色,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麼鮮艷的東西,很是歡喜。
原本每天兩頓的飯,在她一次次懇求下,變成了三頓。
也就是說,她每天能夠見到他三次。
「阿玄,你怎麼一年四季都只穿這一件衣袍?不冷嗎?」
「不冷。」
「我聽父……親說過,習武之人有內功可以禦寒,是這樣嗎?」
「嗯。」
「現在是幾月幾號?」
「臘八。」
宜安對著手掌哈了口熱氣,笑著問他:「那你喝臘八粥了嗎?」
「臘八粥?」
「哦,我忘了你們齊國人沒有過臘八節的習俗。」她垂下眼瞼,睫毛輕顫。
「什麼是臘八粥?」
「歲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臘八粥者,合黃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紅江豆、去皮棗泥,開水煮熟,外用染紅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紅糖、瑣瑣葡萄,以作點染……」宜安越往下說,瞳孔就越亮,最後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像她已經吃過了,眼下正在回味。
「我走了。」男人收好碗筷。
「啊?這麼快……」
最後三個字她說得小小聲,可練武之人是何等耳力?
男人加快了腳步。
宜安靠在石壁上,下意識緊了緊棉襖。
今年冬天可真冷啊……
晚上那頓,男人送來了她心心念念的臘八粥。
「……好香啊!還是熱的……」
阿玄沒說話,眼神卻格外柔和。
宜安喝了一口,驚訝得說不出話,「這個味道……」跟以前御膳房做出來的幾乎一模一樣。
她想問阿玄是從哪裡弄來的,可轉念一想,大耀已滅,蕭季承必然已經入主湛都,宮殿還是原來的宮殿,御膳房也還是從前的御膳房,只不過換了一個主人而已。
能做出同樣味道的飯菜一點也不奇怪。
「阿玄,你要不要也嘗一口?」
男人搖頭:「我吃過了。」
「你覺得味道怎麼樣?」
「太甜。不喜歡。」
「……哦。」她低頭,繼續喝粥。
這次,男人卻沒有急著收拾碗筷離開,而是從袖管里抽出一根白蠟燭。
宜安微怔。
大耀習俗,每逢臘月必圍獵,以捕獲的禽獸祭祀先祖,祀禮中,族人手奉白燭,以示虔誠,稱蜡祭。後來演變為女子放燈祈願,男子作火把舞。
「沒有祈願燈,只有這個。」阿玄拿出打火石,嚓——
蠟燭躥起火苗,霎時照亮一方。
宜安順勢望去,男人英俊的側臉在燭光映照下變得分明,不再是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阿玄,你真好看。」
她看男人的同時,男人也在看她。
「你……」喉結輕動,「更好看。」
宜安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去截斷火焰,然後飛快挪開,循環往複,樂此不疲。
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心驚。
——美得心驚。
「這個時候如果有酒就好了。」
「有的。」他鬼使神差開口。
宜安眨眼。
男人走到暗河旁一處石架前,扎穩馬步,就勢用力。
伴隨著一聲悶響,石架開始挪動。
從宜安的角度望去,恰好可以看見男人手臂因用力而凸起的肌肉線條。
石架原本的位置出現一個深坑,她走過去,「竟然是酒窖?!」
阿玄取了最小的那壇,「要喝嗎?」
宜安點頭。
一支蠟燭,一壇烈酒,相對而坐的男女。
孤寂凄冷的地宮,似乎也變得溫暖起來。
至酣處,宜安醉眼朦朧,她已經很久很久沒像現在這樣開心過了,「阿玄,你姓什麼?」
「衛。」稍稍一頓,「衛青玄。」
「青玄……」宜安低喃,「真好聽。」
他卻沒有反過來問她。
也許,他什麼都知道,宜安想。
「你會嫌棄我嗎?」她突然開口。
男人下意識搖頭。
她不是他的誰,他有什麼資格嫌棄?
女人卻因他這句話忽然高興起來,猛地灌了一大口,動作太急,以致於酒液浸濕了領口,讓她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醇香。
「阿玄,你真好,」美人一笑,傾國傾城,她越過中間的蠟燭,湊到他面前。
四目相對,男人一雙瞳孔幽黑沉靜,女人醉眼惺忪。
曖昧的氣氛迅速發酵。
她問:「那你想要我嗎?」
男人猛地背過身,「我該走……」
下一秒,渾身僵硬。
宜安從後面擁住他,細碎的吻落在男人側頸上,「你剛才明明說了,不會嫌棄我。」
「安安……」
「阿玄,我好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可以嗎?」
回應她的,是男人粗暴又狂放的吮吻。
恍惚中宜安看到他泛起猩紅的眸子,那一刻她心安了。
父皇說,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愛,最直接的體現是欲。
地上很涼,朔風呼嘯,暗河結成的冰棱散發出寒氣,但身體是暖的。
白燭燃盡,黑暗中,女人的嬌吟與男人的悶哼融為一體。
宜安做了個很長的夢,有父皇,有母妃,還有蕭季承,卻唯獨沒有阿玄。
她覺得自己丟失了很重要的東西,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渾渾噩噩,尋尋覓覓……
醒來那一刻,她無比慶幸,原來是場夢。
酸痛的身體昭示著昨夜的狂亂,她身上蓋著那件紅色夾襖,四下張望,卻遍尋不到男人的蹤跡。
走了?
雖然有些失望,但也可以理解,阿玄畢竟在宮內當差,人多眼雜……
以往送飯的時間,宜安滿心歡喜,又可以見到他了。
但最終等來的卻是……
「蕭季承?!」
「普天之下,敢連名帶姓喚孤的,只有你一個!哈哈哈——」
男人身長八尺,肌肉昂藏,臉頰蓄滿絡腮鬍,身上冰冷的甲胄還散發出血腥氣。
那些噁心的記憶像開了閘的洪水,幾欲將她湮沒。
宜安後退,後背抵在石壁上。
蕭季承卻悠閑地踱著步伐,享受逗弄獵物的樂趣。
他就是要她怕,要她畏,然後,親手將那一身傲骨打碎。
名動天下的公主又怎樣?
還不是在他身下婉轉承歡?
蕭季承伸手,女人飛快扭頭,嫌惡的眼神,如避蛇蠍。
「宜安,你為什麼總是學不乖?嗯?孤對你,還不夠耐心?」
宜安冷笑。
男人掐住她臉頰,扳正:「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過得很好,皮膚越養越嫩,難怪我兒對你念念不忘,甚至,染上那種隱疾。你可真是個小妖精,專勾男人的魂兒……」
蕭季承卸掉甲胄,只剩中衣,像頭餓狼朝女人撲來。
「滾開——」宜安一個旋身,摘下頭上的木簪,抵住脖頸,「如果你想要一具屍體,那就儘管過來!」
「哈哈哈……」男人大笑,「宜安哪宜安,怎麼連你也玩起了貞潔烈婦的小把戲?若是要自盡,早在第一次被我要了身子的時候,就該這麼做了,可是,你沒有。」
所以,蕭季承並未命人收走她身上的飾物。
這是個聰明的女人,他從她眼裡看到了活下去的渴望,像被獅子咬斷腿的麋鹿,流著血也要竭力奔跑,而非束手待宰。
「睡都睡過了,一次和兩次有什麼區別?你至於現在才來尋死覓活?」
宜安不知想到什麼,莞爾一笑。
晃花了男人的眼,也撼動了一顆帝王之心。
原來,她笑的時候,這樣美麗……
「不一樣了,」宜安看著他,竟流露出一絲公主的高傲:「跟以前不一樣了。」
「你什麼意思?」
「我不會再讓你弄髒這具身體。」
再?
蕭季承擰眉,他聽不懂女人的話,但帝王,從來不受威脅。
一步,一步,慢慢靠近。
他賭她不敢,賭她想活。
宜安沒有驚慌,更沒有恐懼,她只是坦然地將木簪一寸一寸送進肉里。
阿玄……
我是乾淨的。
------題外話------
魚第一次寫古言,不值得推敲,也經不起考究,大家多多包涵。
另外,文中關於臘八粥的記載引自——《燕京歲時記·臘八粥》和《祀記·郊特牲》。上一章檄文借鑒駱賓王《代李敬業討武曌檄》
十一點左右還有一更,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