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醉酒
《孤女記》的電影定在年後開機,因寧蝶要出演女主角這事,林萊玉打算狠狠地宰她一頓,點名要去星月樓吃飯。
兩人在大名鼎鼎的中式星月樓訂上一個包間,飯菜陸陸續續地上齊,為表慶祝,林萊玉又點上一瓶白酒。
酒過幾盞,林萊玉道:「這魅晨要你做女主有沒有說明原因?」
她一心撲在電影上,想向寧蝶取經。
寧蝶其實自己沒弄清陳粵明的用意,但大體她是知道,「聽說是要和樂星打擂台。」
然後把為什麼採用新人的事說了,而女主角選她的原因,寧蝶接著道:「可能上層覺得我形象和角色吻合。」
「形象?」林萊玉噗哧一笑,「《孤女記》里的女主角姚守月是西南著名的交際花,你真覺得你能吻合?」
說完她上下打量寧蝶那清湯掛水的衣飾和一張無辜清純的臉蛋。
「還有那霍先生,陳子傲先生,你都沒和我理理關係,你對他們就沒什麼看法?」林萊玉緊接著地八卦問。
寧蝶夾了一筷子菜,道:「霍先生我是唯恐避之不及,而陳子傲,不,你該喊他陳壕,這是他本名,我是欠他的恩情要還,說起這個,我有事要拜託你,春節過後西南的跑馬場要開始營業。」
「你要賭馬?」林萊玉大感吃驚。
寧蝶說道:「不是賭馬,但和這差不了多少,到時我會隨便壓一個號,你替我做偽證即可。」
林萊玉還是不懂,寧蝶只得細細地和她說,交代清楚此事,林萊玉忍不住地把筷子放下,「這陳壕是你什麼人,你要這麼幫他!」
難不成是個絕色美男子,跟聊齋里的狐狸精一樣,見之勾魂。
寧蝶不好詳細說明,前世她處境凄慘,寧府里待她真心的人渺渺無幾。
她忘不了昔日陳壕待她的好,衣食住行無不盡量地幫襯。
看她下定主意,林萊玉嘆氣:「我是擔心你被人騙,這陳壕春節后你帶我看看,我替你把關。」
寧蝶自然放心陳壕給人的印象,點了點頭。
而此時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大呼:「寧蝶!」
一看來人是封秀秀,林萊玉拋給寧蝶一個眼神,她畫了眼妝,橫目時別有風情。
這次封秀秀沒有擺出大小姐脾氣,她穿得端莊,狐裘大衣底下是滾邊的對扣軟緞子旗袍,頭髮仔仔細細地盤成牡丹髻,插了翡翠釵子,臉上塗了□□和描了口紅,身子圓了一圈,隱約地透出婦人之態。
寧蝶見到她,眸子一垂,情不自禁地把椅子往桌子邊挪了挪。
「我在對面看見你們,還以為是看錯了呢,寧蝶,」封秀秀面上浮起一層緋色,「那日是我太衝動,一直想給你道歉。」
寧蝶有些意外。
「後來我被人下藥帶回西南,落下驕橫的名聲,在電影圈是難待下去,但這也是我的報應,仔細想想我這性格確實不適合電影圈,回家后我母親給我說了門親事,日子訂下了,十五的時候辦酒席。」她說到後面,和一貫陷入愛情里的小女生無甚不同,笑時一對酒窩裡盛滿甜蜜,看她目光往窗外的樓下張望,寧蝶跟著探出脖子,樓下一位西服革履的青年筆直地站著,顯然是在等她。
是個儀錶不錯的人,寧蝶轉過頭,封秀秀從皮包夾子里拿出兩張喜帖,「務必到時請二位吃酒一杯。」
寧蝶笑著接過來,封秀秀既然願意道歉和解,她當然願意重新結交。
林萊玉看著喜帖感嘆,這嬌蠻的小姐說嫁人就嫁了。
哪捨得讓未婚夫久等,封秀秀再說完舉辦婚宴的地址,接著人便閃身匆匆地下樓。
寧蝶不解地道:「封秀秀被下安眠藥的事,我怎麼不知情?我剛才還以為她又想罵我一頓。」
「她要再敢罵,小心我再對付她,」林萊玉翻著燙金的大紅喜帖玩,據說喜帖的好壞說明夫家的家底,看這喜帖精緻,想來封秀秀嫁得也是不差了。
「再?」寧蝶思索片刻,隨即明白了,於是一臉無奈,「難怪我找醫生開的安眠藥怎麼會找不到了,你啊……」
「我這是幫她,混電影圈又不是處處都是你這麼善良的人,她的性子難道你覺得適合?」林萊玉說著,賊兮兮地把臉往寧蝶面前湊,「別告訴我,你心裡沒那麼一點痛快。」
寧蝶用帕子拭嘴道:「你這法子太危險,萬一出什麼差池……」
「嗯?」林萊玉揚下巴。
「是……是有那麼一點點……」
「這不就行了,」林萊玉笑眯眯地咬筷子。
這頓飯吃得心滿意足,林萊玉貪杯而微醺,搖搖晃晃地站不穩,寧蝶叫來兩輛黃包車,一人乘坐一輛回十三街。
林萊玉喝醉酒這事讓李鳳一陣啰嗦,把人安置在沙發上,保姆去煮些醒酒湯,李鳳道:「這馬上要過年,這丫頭是越來越瘋了。」
寧蝶含笑,「是我要請林萊玉喝酒。」
「她性子我還會不知道,她要不想喝,誰逼她灌得進去。」李鳳還欲抱怨,沙發上的林萊玉嘟囔道:「媽,這湯太燙了,我不喝。」
「不喝明早兒讓你頭疼,」李鳳嘴上這麼喊著,人還是寵溺地到沙發邊安撫林萊玉。
寧蝶默默地回了自個的家,看蘇梅和李媽為準備過節在家裡忙活,她上前接過蘇梅手中的剪紙幫忙去貼窗花。
「回來了,」蘇梅道。
寧蝶嗯了聲。
蘇梅盯著她欣慰地笑,又是一年春節,唯願一直如此平安。
大年的晚上,家家戶戶的鞭炮聲此起彼伏,蘇梅特意包了餃子,收音機里在放新年的音樂,樂聲活潑,屋子裡處處洋溢著年味。
李媽是孤家寡人,以前是蘇家的長工,現在跟著蘇梅徹底是蘇家的人,過年也一直留在這裡。
吃完團年飯,林萊玉過來串門,今日這日子本不是串門的時候,但林萊玉不是外人,無需這些規矩,她進門先嘴甜喊聲蘇梅阿姨好,順利地得了紅包,喜滋滋地往口袋裡塞。
後來李鳳一個人嫌待屋裡沒趣,她家保姆回家過年了,她只得過來蘇梅這兒湊熱鬧,索性大家熟悉,支出一張桌子,拉上李媽四人打起吊牌,寧蝶負責給大家時不時端茶送零嘴。
鬧騰到半夜,這守歲要得,沒一個人說散夥,寧蝶困了,就窩在沙發上打盹。
睡得朦朧,聽見敲門聲,蘇梅喊她去開門,她揉著太陽穴過去,門外竟站著李皓。
「你,你怎麼來了?」寧蝶愕然,今天可是過年。
李皓當然明白此理,他並非想給寧小姐添麻煩,但想起那位,他只有厚著臉皮道:「霍先生醉了。」
哦,寧蝶想起來霍丞為他受傷的事,「他什麼時候回來的西南?」
「就這兩天,」李皓面色平靜地圓上次撒的謊,「沒來得及通知你。」
是自己忙著事忘記過問了,寧蝶道:「你要不進屋坐坐。」
「不用,」李皓再次說了一遍,「霍先生他醉了。」
「他醉了你帶他回家,與我有何關係,」寧蝶蹙眉,今天晚上她如果出門,蘇梅這邊如何交待。
李皓滿臉無奈,他若能有辦法,何必在過年的日子叨擾寧蝶,「霍先生一直在樓下不肯離開。」
每年都是這樣,霍家的團圓飯應付完,霍丞必是喝得大酔,大年三十各家酒店都關門謝客,也有一兩家礙於霍丞的勢力,派人伺候的,但耐不住他拚命喝酒,別人怕鬧出人命,只有找到李皓這兒。
李皓父母俱在香港,西南沒有他的親人,年年便陪著霍丞將就,今年許是知道寧蝶在西南的緣故,要李皓把車開到十三街,打算大冬天在這守一晚上,哪兒都不願去。
「天氣寒冷,我怕霍先生身體吃不消。」李皓求著寧蝶道,「你且下去勸他一勸,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寧蝶心軟,萬一霍丞真在十三街出事,她良心難安,只好道:「你稍等我一會。」
她進屋把沙發上放著的外套穿上,一面整理衣領一面和蘇梅道:「媽,我同學找我有事,我出去一趟回來。」
她說完出門去,和李皓一道下樓,剛才搓牌的聲音響,屋裡沒有人聽清楚門口的對話,蘇梅手中正摸上一張好牌,她眉眼彎彎,不解道:「大過年還有同學來找人?」
林萊玉笑答:「定是喊去河邊放燈,年輕學生就喜歡這些玩意。」
蘇梅便不再擔心了。
霍丞的車停在巷子口,他人在後座上靜靜地坐著,若不是隔近了聞到他渾身的酒味,看他正襟危坐的模樣,真難以想象他是喝醉的人。
寧蝶上車后坐到他身邊道:「霍先生,晚上天冷,我們回去吧。」
霍丞抬頭,眯起眼,「寧蝶?」
他酒後嗓子沙啞,這聲寧蝶喊得酥軟。
「嗯,是我,」寧蝶把他的外套大衣緊了緊,給他一顆顆扣上紐扣,「不要在車裡過夜。」
「好,」他一雙大手撫摸上寧蝶的頭髮,酒精麻醉,他的動作粗魯了些,和平時撫摸他家那隻長毛的白犬一樣,每次撫摸的動作都是綿長,一摸到發尾。
李皓見此乾咳,「他是真醉了,每回過年在霍家吃一趟飯,他就會這樣。」
寧蝶沒有誤會他欺騙自己,把霍丞推回原位坐好,她從車裡出來,說道:「我明白。」
她和他夫妻多年,他喝醉的樣子她也不是頭回見。
「帶他回去吧,醒酒湯里放些糖,他愛喝甜食,」寧蝶說完要走,李皓驚愕,他家老闆表面兇惡,背地竟然愛甜食?
車門未關,霍丞伸出手來拽住寧蝶的胳膊:「別離開……」
他的眼神不似平日那般囂張和冷傲,而是帶著一種濕漉漉的渴求,「你說了,是我們回去,沒有你,哪裡都不是家。」
李皓站在車外裝作看懷錶,此情此景,他答應寧蝶後續的事交給他處理,可是老闆的幸福大事,和員工的幸福指數永遠呈正比。
「要不寧小姐陪我一道把人送回吧。」他扣上懷錶的金屬蓋,笑意純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