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喊陣
隊伍打著松明跑了一夜,於天明時進入山區。
隨著海拔的上升,氣溫也開始下降,天上的太陽也不那麼炙熱,山風吹來,涼爽無比,竟有些秋高氣爽的味道。
峨眉山區雖然在後世是著名的風景區,可在這個時代卻顯得極其蠻荒,走了一路,也見不到一個人。只有蜿蜒的山路盤旋而上,又盤旋而下,竟似看不到盡頭。隨著時間的推移,身邊的風景也在不斷變換。剛開始還鬱鬱蔥蔥,但走了大半天,路邊的樹木漸漸稀少。朝陽下,裸露的岩石被染得通紅,看起來壯麗非常。算了算,已經進入高原地帶,這一代都是夷區。
走了這一夜,林木被折騰得暈忽忽的,再看一同前來的三個郎中,也因為年紀太大,陷入萎靡狀態。
眾人都停了下來,喝水吃食,補充體力。
林木很幸運地分得了兩大塊燒餅,他本就餓得厲害。兩口下去,餅子就不見了蹤影。這也是他這兩天所吃過的唯一的一頓正經吃食,食物一下肚子,只覺得身上暖揚揚的,舒服得無法用語言形容。心中不禁想,能夠去軍隊混兩天飽飯也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肚中有食,心中不慌。閑著無事,索性同幾個士兵攀談起來。林木在後世也是坐辦公室的,口舌極其來得,只片刻就同眾士兵打得火熱。
他對這個時代的軍隊有些好奇,便隨意地問了些情況。那些士兵也不疑有他,都覺得這個小大夫人還不錯,就同他攀談起來。
明軍有二十人,這次來峨眉縣雖說是為將軍請郎中看病,但卻也不能空手。因此,這群人在縣城裡徵用了大量的糧食和素菜。明朝衛所駐軍的給養都由地方富戶供給。
土地關的駐軍雖然隸屬四川行都司,可他們離最近的補給點鎮西后所,也就是後世的涼山州甘洛縣還有三百多里山路,就算用快馬也要走兩天。顯然,要靠那裡供應土地關這一百明軍的吃喝顯然不那麼現實。再說,鎮西後衛可是一個標準的夷區,山路漫長,沿途都是大山,被人家搶了也就搶了,風險極大。
因此,土地關的軍隊的供給就落實到峨眉縣的富戶頭上來了。
說了半天話,虯髯軍漢見大家都休息夠了。這才站起身來,又喊:「走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士兵大叫一聲,指著對面的山樑大喊:「敵襲,敵襲!」
眾人大驚,抬頭望去,卻見遠出山樑上出現一條黑黑的人影,一個披著羊毛氈子的男子站在崖頂的大岩石上,手持一柄長長的火槍。
所有的人都大聲喊叫起來,聲音各不相同,有的人在喊,「殺呀!」有的人則喊:「夷人,夷人!」,但所有人的聲音里都帶著恐懼。
林木覺得不可理解,對面也不過一人。雙方相隔一條深深的山谷,就算那個夷人要衝過來,從山上下來,再衝到這裡,至少有六里路,又有什麼可怕的?四川的山區就有這麼一個特點,山與山之間相隔不過一個山谷,兩山之間的人甚至可以大聲聊天。但真要過去,卻要花上一天時間。
正在眾人亂成一團的時候,對面那個夷人突然扯下背後的火槍「砰!」地放了一槍。只聽得山谷轟鳴,迴音裊裊,竟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勢。
聽到槍聲,眾人「轟!」一聲都亂了起來,作鳥獸散,四下朝山林散去。這二十幾個人跑起來,當真是氣勢洶洶,迫不及待。三個被他們請來的白鬍子老大夫也被撞得哭爹喊娘,可這三個老頭偏偏鼓起剩勇隨眾一同轉進,口中還在大喊:「軍爺等等,扶老朽一把!」
林木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這群驚慌失措的軍人,這……這明朝的軍人也太懦弱了吧,被人家放了一槍就嚇成這樣,將來還怎麼打仗。靠這群廢物保家衛國真是有點懸。難道是太平日子過的太久,軍隊都沒有戰鬥力了?
他本就腿腳不便,自然不能跑,再說,敵人要殺到這裡,起碼要半天時間,敵人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見眾人都跑得差不多了,林木看到滿地的物質,心中暗笑,你們都跑了才好,這麼多東西豈不便宜了我?
眼珠子轉了轉,發覺身邊沒人,快速地地在裡面翻看起來。
遺憾的時候,車上皆是大米和菜蔬,至於細軟金銀卻是一件沒有。只得遺憾地將兩張麵餅藏在懷裡,準備等下帶回峨眉縣。
麵餅可是好東西,滋味不錯,吃了又頂餓,如果將這餅子往嫂子手裡一放,呵呵,她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一想到嫂子,林木禁不住微笑起來。
正當林木在大車間翻翻揀揀試圖進一步探索時,那個虯髯軍漢突然從路邊的樹林里鑽出來,對著林木一聲大吼:「你在幹什麼,還不快走,等下蠻子就殺過來了。」
林木一攤手,揮舞著手中的竹杖,自己這單薄的身子,如果真有敵人殺過來根本就不可能逃脫。既然如此,何不硬著頭皮冒充好漢。
他笑了笑,大聲說:「喂,不就是一個夷人,至於把你們這二十多條好漢嚇成這種模樣,好意思嗎?」
那虯髯軍漢面色一變,頓足道:「你這傢伙是不知道夷人的厲害,有那麼好對付的嗎?」
林木指了指對面山樑,「敵人就一個,遠著呢,如果他敢過來,咱們二十多人直接干翻他就是了。」
虯髯軍漢冷哼一聲:「咱們軍戶當兵吃糧,吃糧當兵,可都是在這一帶紮下根子的。得罪了夷人以後還想安生不?夷人同我等這些年相處下來,諸多衝突,互有死傷,朝廷又沒有一個章程。今天說打,明天說和。老子都弄不明白了,身子可是自己的,損傷了,又沒有撫恤。貴如我們家將軍不也被人家打得躺在床上?我看你這小子定也是怕得不成,無奈手腳不便,跑不動吧?罷罷罷,爺爺就來扶你一程。」
罵了幾句,那軍漢就要上前拖林木。可他剛才這話說得實在太無禮,激起了林木胸中血性。林木本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可他現在卻只是一個少年。人之少年,血氣方剛,難免有衝動的時候。
林木一伸手拍開軍漢的手,冷笑道:「你也忒看不起人,你們怕,我卻不怕!」
說著,他轉身對著對面山樑上那個夷人大吼一聲:「靠,我靠!」
這一聲響亮無比,震得山谷一陣回應。
虯髯漢子臉色一變,怒道:「你在做什麼。」
對面那個夷人聽林木大叫,好象也來了興趣,也扯直了脖子:「呼喝喝!」地喊了一嗓子。
林木大笑,「靠,我靠呀!」
那個夷人也不生氣,拔出腰刀在陽光下晃了晃。
虯髯漢子一呆,他知道這是夷人的一種禮節,算是對勇士的一種尊敬。他也拔出腰刀了晃了晃。
對面那個夷人點了點頭,用生硬的漢語喊道:「對面可是土地關漢人,回去對你家將軍說,我家阿嘎頭人問他傷逝如何,什麼時候死?」
虯髯漢子大怒,正要說話,林木已經搶先喊道:「回去對你們頭人說,我家將軍一頓可以吃一頭牛,壯實著呢,正要尋思著去找你們頭人聊聊。」
「哈哈。」那個夷人大笑,「如此就好,我家頭人說了,寨中蕎麥酒已釀好,正要請陸將軍大醉三天呢。」說著話,他緩緩後退,最後消失不見。
「好了!」虯髯漢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喃喃地說:「你這小子,你這小子,膽子可夠大的。」
林木微微一笑:「我都不怕,倒不知道你們這些軍人在怕什麼。」
虯髯漢子面色大慚,也不回答林木的話,朝山林里大喊一聲:「都給我滾出來,瞧你們膽小如鼠的模樣,真他娘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