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互相試探
「小玉,你怎可如此暴虐?」
師南婆一見桃滾向桌沿,慌張伸出殘缺的手指握住了桃,繼續嚴厲教訓。
「你怎麼能虐待我的桃子,還罵桃子他——媽——的?」
師南婆將後面三個字咬的很是悲愴,幾乎哽咽了:「小玉,你可知為師這幾年來什麼事都做不成,唯有種桃了,這桃不是普通的桃,是凝聚了師父心……血……的……桃啊!」
「……」
褚玉愕然的盯著師南婆,在聽到她這樣悲愴的控訴之後,她實在再說不出一個字。
朱景禛自在的啃完手裡的桃,臉上笑意更濃,褚玉看著朱景禛得瑟的臉心裡越來越氣,臉色也越來越冷,但還是很有分寸克制住了自己,轉而對著師南婆道:「師父,早起未曾用飯,我先回去吃早飯了。」
師南婆揮了揮手道:「去吧!」
褚玉回頭指一指紫燕和琉璃道:「師父,她兩個……」
師南婆又揮了揮手,當了半天木頭人的紫燕和琉璃在短暫的恍神之後,又變得生機勃勃起來,二人一見朱景禛很是驚訝。
「琉璃,紫燕,咱們走!」褚玉一拂袖,轉身即離。
「豆豆……」朱景禛喚了一聲。
「幹嘛?」褚玉回頭。
「平日里不要再暴飲暴食了,不然臉大的連摺扇都遮不住了。」
「……遮你媽!」
褚玉冷哼一聲,再也不回頭的絕然而去,急得琉璃和紫燕心驚膽顫,生怕皇帝一個不高興,再把太上皇從冷月殿遷到冷宮去。
……
亭前忽有蛺蝶來繞,蹁躚起舞,忽上忽下。
師南婆盯著那雙黑色蛺蝶不由的怔了怔,終了嘆了一口氣。
「皇帝……」師南婆很是凝重的看著朱景禛,又很是凝重道,「如今你已貴為皇帝,翻手雲覆手雨,天下盡在你掌握之中,你何故還不肯放過小玉?」
「何為放過,又何為不放過?」
「她在宮裡危機四伏,即使你不殺她,旁人也會殺她,你何不放她出宮?」
朱景禛眸色暗了暗,輕嗤一聲道:「難道你以為出了宮她就能安全了?或許宮外死的更快。」
師南婆冷冷的盯著朱景禛,沉默半晌,良久,冷笑一聲:「從前的你幾乎絕跡於冷月殿,如今你一再到冷月殿來,焉能不是為了小玉,你不要告訴我,你這是喜歡上小玉了。」
「先生想多了。」朱景禛搖了搖手中的扇子,嘴角劃過一道冰涼的弧線。
「但願是我想多了。」師南婆狐疑的看了朱景禛一眼,輕輕的咳了一聲道,「皇帝既然不喜歡小玉,不如就還她一個自由,待在宮外總比在宮裡憋死的強。」
「朕一日得到不傳國玉璽便一日不會放了她。」朱景禛繼續搖著手中扇子,眸光似有若無的打量了師南婆一眼,「更何況如今她待在宮裡才安全。」
「若果真安全,皇帝何苦把她送到我這等清冷荒涼之地來,你該知道她的性子,打小她就是個好熱鬧的人,你是皇帝,難道還不能護她周全?」
朱景禛眯著眼,眼光停留在一個虛無的焦點,幽幽道:「即便朕貴為皇帝也有諸多不得已之處,朕剛登基不久,朝局未穩,更有人虎視眈眈的盯著朕的皇位,傳國玉璽便是朕的軟肋,朕不能有一點疏忽,可縱使朕費盡了心機,也難保不會出事,昨晚,豆豆差一點就溺斃在鯉魚池中,她若死了,朕到哪裡去尋傳國玉璽?」
「男人總是無情,原本以為你待小玉還有幾份叔侄之情,原來卻只為了玉璽……」師南婆譏誚的冷笑,垂首拂一拂琴弦,嘆道,「到底是我想多了,只是我這裡也未必如皇帝想的那樣安全,那些人既然下手一次,就會有兩次,三次……」
「至少冷月殿是目前最適合豆豆待的地方,縱使渠陽王再想豆豆死,也不會輕易碰南婆先生你想保的人。」
「皇帝怎知害小玉的是渠陽王的人,是太后的人也說不定,或者還是其他人都有可能。」
「太后自然想豆豆死,但她不會愚蠢衝動到用這樣拙劣的方式加害豆豆,她若想豆豆死,必會讓豆豆死的悄無聲息,死的理所當然,而渠陽王的性子不用朕說,南婆先生比朕還了解不是嗎?」
師南婆撫琴的手滯了滯,眼睛里有道看不清的異光一閃而過,似沉痛,似絕望。
她沉默片刻,忽然抬起頭盯著朱景禛,反問道:「皇帝怎知我會護著小玉?若不是小玉,我何至於落到如斯田地,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
「當年你做豆豆的師父尚不足兩月便肯為她去死,如今你自然再肯護她。」朱景禛眸光忽然變得幽深而冷戾,停住了手中的扇子,「你本非宮中樂師,何故跑到宮裡來教導這樣不堪的學生,這當中的緣故朕不得而知,朕也不想知道,朕只需知道一點就行,你能護豆豆周全。」
師南婆陡然一凜,指尖有意無意的勾撥了一下琴弦,發出了一個枯燥的單音節,失去了指甲的手指因這一勾撥扯的連心都疼。
她終究還是不能適應這樣殘缺的手指,所以無論如何努力撥動琴弦,她再也無法彈奏出動聽的音樂,就如她的手,她的臉,她破敗的身子,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一陣劇烈的痛意迅速襲卷了全身,痛過之後渾身冰涼膩滑的汗液浸濕了單薄的衣衫,她的手開始不自覺的握了起來,卻怎麼也無法正常握緊。
她想過死,死了她就再也不會痛,可她不能死,既然上天叫她活著她便不能死。
她靜靜的望著朱景禛深淵古井似的眼眸,心中疑惑重重,他究竟知道了多少,還是他真如他自已所說不得而知,他在她面前一再提到玉璽究竟為何?他是否在試探自己拿出玉璽換回小玉的自由?
她突然覺得這個皇帝很可怕,可怕到連她這個學過讀心之術的人都讀不懂他,她的眼睛雖被大火熏壞了看東西不大清楚,但她的心卻透亮。
如今她透亮的心在他面前無用武之地,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她都無法從他的眼神,他的動作探及到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相反,她今日竟處於被動之中,她一直被他試探,她不由的更加寒意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