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入住沈府(4)
第4章入住沈府(4)
「可不就是嗎?這會兒兩個人正手拉著手聊以前的事兒呢,先才還哭過一回。」春蟬道。
「那我和五姑娘先去老太太跟前也認一認這位太夫人。」紀蘭側頭對紀澄道,「你先跟著這位春蟬姐姐去偏廳坐一坐,等老太太得了空,再領你去磕頭。」
「是。」紀澄應了一聲,便跟了春蟬去偏廳等候。
偏廳里這會兒沒有人,只有負責伺候茶水的小丫頭還倚在柱子上打瞌睡,頭剛剛落下,一下就驚醒了,睜開眼看見春蟬進來,趕忙迎了上去:「春蟬姐姐。」
「這位是紀姑娘,三夫人的外侄女兒,你好生伺候著,我去老太太跟前兒候著了。」春蟬回頭又對紀澄道,「姑娘先在這兒稍坐,等老太太得了空我就來請你。」
「多謝姐姐。」紀澄點頭道。
那伺候茶水的小丫頭見著紀澄時,先是一呆,半晌后才記起給紀澄上茶,她年紀小小的,膽子卻很大,湊到紀澄跟前問:「紀姑娘,咱們這兒還有新鮮的杏仁露,添了牛乳做的,喝著可香了,你可要來一杯?」
紀澄本要拒絕,可見這小丫頭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便轉而笑道:「好啊,那就勞煩小姐姐了。」
娟兒咧嘴一笑,轉身退下,去了旁邊的茶室。
「好啊,你又來偷杏仁露喝,今日統共就沒做多少,還要供應一眾客人,我告訴綉春姐姐去,看她待會兒怎麼收拾你。」緞兒在娟兒身後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娟兒魂都嚇掉了,轉過頭一看是緞兒,這才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偷喝了?是紀姑娘要喝,我來給她倒。」
「哪裡來的什麼紀姑娘,你少唬我。」緞兒走過去接過娟兒手裡的一小杯杏仁露,一口氣喝了,又趕緊拿手絹擦了擦嘴。
「春蟬姐姐說她是三夫人的外侄女兒。」娟兒道。
「嘁,又是哪裡來打秋風的窮親戚,連個杏仁露也沒喝過嗎?巴巴地到人家家裡來要。」緞兒撇嘴道。
「你別斜眼看人。我看那紀姑娘人挺好的,也不是什麼窮親戚。三夫人的娘家不是晉地有數的大商嗎,我看紀姑娘的氣派應該是三夫人親親兒的侄女兒。」娟兒頓了頓,拿手背掩了嘴,湊到緞兒耳邊道,「你是沒見著那位紀姑娘,生得跟天仙下凡似的。」
「嘁,你個沒見識的小東西。」緞兒一隻指頭推開娟兒的額頭,「什麼天仙下凡啊?能有這會兒在老太太屋裡的那位蘇姑娘一半整齊就不錯了。蘇姑娘才是戲本子里常唱的那國色天香的小姐呢。」
娟兒愣了愣,回嘴道:「我雖然沒見過那位蘇姑娘,可紀姑娘生得肯定不比她差。」
緞兒也是個好奇的年紀,今年十三,只比娟兒大半歲。
「那我跟你一起去送杏仁露,看看那位紀姑娘是不是真的生得那麼好。西北那地兒,聽說遍地黃土,能生出什麼水靈的人物啊?」緞兒打心眼兒里就不信娟兒的話。
就這樣,蘇筠和紀澄的美貌變成了兩個年歲相近的小丫頭較勁的事物了,就好比鬥草似的,你說你手裡的傲雪梅好看,她卻說她手中的並蒂蓮更美。
娟兒和緞兒一前一後地進了偏廳,前者端著杏仁露,後者則捧了一個填漆戧金山水紋桃式盒,低垂著眼皮將東西放到了紀澄手側的大理石鑲心黑漆方几上,一點兒聲響都沒弄出,規矩學得極好。
緞兒將那桃式盒的盒蓋揭開,裡頭一共七個小桃盞,分別盛了些杏脯、杏仁、柿餅、核桃之類的零嘴,其中還有一盞芙蓉糕,色如粉色芙蓉,形狀也似芙蓉花,若非講究人家的廚娘,恐怕不會有這等耐煩心來雕琢。
便是這桃式盒也十分别致罕見,一般的工匠都做不出來,市面上有錢想買也未必能買到,蓋面彩漆戧金,上面仙山瓊閣、松拔鶴飛,寓意松鶴延年,十分應景。紀澄心忖,這些勛貴世家,手裡可能沒有幾十萬兩現銀,但所有的富貴都體現在這些吃穿用度上了,難怪家道中落之後靠典當也能維持許多年的體面。
放下東西后,娟兒和緞兒又垂著眼睛無聲地退了出去,等離了偏廳,兩個人才你推著我,我推著你地往游廊的廊凳上坐了。
「怎麼樣,瞧見了吧?」娟兒沉不住氣地問緞兒。
緞兒笑道:「我覺著吧,這位紀姑娘和那位蘇姑娘該換個位置,紀姑娘生得裊娜纖細,皮膚又白又嫩,倒更像江南水鄉的女兒家,若不是身材高挑,還真看不出是咱們北邊的女兒家呢。而蘇姑娘呢,生得明艷大方,倒是有北地胭脂的氣質,就是身段兒矮小了點兒。」
娟兒沒見過那位蘇姑娘,因此毫無概念,只追著問:「那你說,到底是紀姑娘好看,還是你那位蘇姑娘好看?」
緞兒摸了摸下巴:「還真不好說,各花入各眼吧,我覺得紀姑娘更像是……哎呀說不出來,但蘇姑娘一瞧就是牡丹花一樣的。」
「哎呀,怎麼紀姑娘就說不出來了呢?」娟兒追著問。
緞兒為難地道:「真是不好說的。」她雖然跟在大丫頭雲錦身邊學了幾個字,但是要叫她拿詞兒形容紀澄還真是不知該如何形容。
「那你說紀姑娘像什麼花?荷花?」娟兒不依不饒地問道。
「像,也不像。」緞兒道,「紀姑娘倒是有那麼點兒荷花的素凈,可是又多了一些妖嬈。」
「什麼妖嬈啊?」娟兒不懂,「紀姑娘看起來可並不是輕浮之人。」
「哎呀,我哪裡有說紀姑娘輕浮了,我就說她,哎呀,我也說不好啦,我只是覺得這位紀姑娘,讓你看了還想看,忍不住就想偷看她。」緞兒道。
「對、對、對。」娟兒就像找到知音了一般,「我剛才就一直拿眼偷瞄她。」
討論到最後兩個丫頭也沒在用什麼花來比擬紀澄上面達成一致的見解,總歸就是她好似比花更鮮活,沒有一種花能概括她。
且說紀澄在偏廳里坐了會兒,不經意地打量了一番四周的陳設,喝光了那盞杏仁露,的確如那個小丫頭所說,十分鮮甜可口,入口香滑柔順,便是那芙蓉糕,她也嘗了一口,鮮花入脯,十分馨香。
最妙的是這些東西都做得十分精緻,不像紀家,還只停留在追求口味上,好吃是最要緊的,樣子看得過去就行了,反正都是要入口的。這裡的人似乎更講究模樣好看。
末了,紀澄端起茶杯掃了掃四周,那小丫頭娟兒就靈醒地端了個雕漆小盂過來,紀澄道了一聲謝,用茶水漱了口,吐到旁邊的雕漆小盂里,從袖中荷包里拿了一小塊薄荷香丸出來含在嘴裡。
剛做完這些事兒,那位春蟬姑娘就走了進來:「紀姑娘,老太太問起你了,請跟我來。」
紀澄理了理衣裳,進到芮英堂的正堂時,裡面或坐或站已經裝了半屋子的人,正中一張短榻上坐著一位穿醬紅地八仙慶壽刺繡袍的老夫人,頭上戴著一條醬色暗紋抹額,中間鑲著拇指大一塊和田玉,頭髮里已經顯出銀絲,但是精神十分矍鑠。沈老夫人長著一張銀月臉,既慈祥又和藹。
沈老夫人身邊還坐著一位老夫人,穿著南邊兒這兩年才時興起來的五穀豐登紋的袍子,大約就是那位打南邊蘇州來的老太太了,她幾乎已經是滿頭銀絲。
紀蘭此時正坐在老太太左首下的第三張椅子上,她前頭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圓臉夫人,生得白白胖胖,很有福相,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物,穿了身紫地三多紋織錦袍,袍上綉著蝙蝠、壽桃和錢幣,因此稱三多紋。那手上戴著一個翡翠戒指,紀澄一眼望去,就能看出那翡翠的成色十分瀲灧稀有,近十幾年已經很難找到這樣好質地的翡翠了,一看就有些年頭了,而紀蘭昨日手上那枚戒指的翡翠就顯得沒有這塊水靈了。
紀澄想著,這位估計就是紀蘭口中侯府嫡女出身的二夫人黃氏了。上一次紀澄來沈府小住時,這位黃夫人正在生病,她沒有見著。
沈老夫人的右首也坐了一溜的人,都是小一輩兒的姑娘,沈萃就在其中。
而右邊第一人是個瞧著十分嬌小玲瓏的女子,但生得明艷萬端,叫人一見就挪不開眼睛,嘆一聲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等美貌的女子,眉橫春山,眸映秋水,膚若凝脂,腰如約束,當真如《詩經》里那位蛾眉螓首的庄姜般美貌。
當然這些人紀澄都只是迅速掃過,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打量。
「老三家的,這就是你那侄女兒,叫澄丫頭的是吧?」沈老太太笑著對紀澄道,「快走近些讓我瞧瞧,老了不中用了,眼睛都花了。」
紀澄應聲上前幾步,由著老太太拉了她的手,順勢站到了老太太身邊,道了聲:「阿澄給老祖宗請安。」
「好,好。」老太太輕拍著紀澄的手背,眼睛都笑彎了。沈老太太年輕時對三個兒子十分嚴厲,但到老了對孫兒孫女輩卻十分疼愛,尤其是對女孩兒,不管是不是自家的,都異常喜歡。
「剛才老祖宗還說自個兒年紀大了,記不住事兒了,我瞧著您老人家記性比我們年輕人還好。阿澄上回來都是三年前的事兒了,也就見了您老人家一面兒,難為您居然還記得這丫頭的名字。」紀蘭笑道。
老太太笑道:「別的我記不住,但這丫頭生得實在是好,我看一眼就記住了。當時我就想這丫頭長大了不知道該出落得多整齊,如今見了,簡直比我想象的還出落得好,瞧這模樣多秀氣啊!若不是身段兒長,簡直比咱們南方人還像南方人。那會兒我就問你,怎麼再不見澄丫頭到我屋裡來,你卻說她回晉地去了,我還感嘆了好一陣。」
「可不是嘛。這回阿澄來給您老人家祝壽,我就特地留了她長住,老祖宗您想看多久就看多久,家裡上上下下誰不知道您老人家最是喜歡漂亮小姑娘呀?」紀蘭笑道。
「對對,老太太就是恨不能將這京城裡的美貌小姑娘全攏到咱們府上來住著。」黃氏也在一旁答話,眾人都笑了起來。
「到底是幾十年的婆媳啊,還是你們知道我。」老太太自己也笑了起來,「看見她們,就想起年輕時候的我來,也有這樣花一般的時候。」
眾人皆跟著笑了起來。
此時早有丫頭將蒲團放到了老太太跟前,紀澄走了兩步,微微提起裙擺跪下,口中道:「阿澄給老祖宗拜壽,祝老祖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笑口常開,天倫永享。」
「好,好。」老太太身邊那位瞧模樣有十八左右的大丫頭雲錦遞了個紅包給老太太,老太太再親手遞給紀澄。
紀澄道了謝,老太太又拉著她的手問了兩三句話,就讓她去給那位南邊來的蘇老夫人也行了禮。
蘇老夫人送了紀澄一匣十二支的琉璃釵子做見面禮,又拉著她的手對旁邊的沈老夫人道:「生得真是好,把咱們家筠姐兒都比下去了。」蘇老夫人說的也算是實話,到現在為止,她也就只見著紀澄的容貌能和蘇筠比肩,但蘇筠身量沒有紀澄高,雖然玲瓏秀氣,但整體上就沒有紀澄打眼了。
「我瞧著兩個都一般好。」老太太笑道。
接下來紀澄又給黃氏問了安。
「既然你是常住,咱們祖孫今後也有的是時間說話,你先去跟你的姐妹們認識認識,今後也好親近。小輩兒也別拘在這裡了,都到後頭抱廈去吧。」老太太道。
紀澄應了聲兒,右首的蘇筠,還有沈家的幾位姑娘就都站了起來,一起往抱廈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