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章
?「爺爺……」余燦見余老侯爺半天不說話似乎出了神,便又小心翼翼的喚了聲。
余老侯爺恍然回神,又收斂住了神情,聲音也變得冷然,「你昨天跟人比箭了?」
余燦一愣,而後低頭悶聲應道:「嗯。」
——愣的是他表情的突然轉變,愣的是他如何知道了這事,不過很快他也顧不得這些疑惑,因為老爺子因為這個原因而不悅讓他聯想起了太多,所以很快,他的神情有些頹然。
余老侯爺聞言卻「啪」的一聲手拍向了桌面,他厲聲道:「你可知他是太子!」
「嗯。」余燦依然悶聲。
「知道你還跟他比!」余老侯爺氣急。
余燦抬起眼皮,心中微駭,因為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余老侯爺發這麼大的火,不過他也沒想著辯解,只低著頭道:「孫兒知錯了。」
認錯的太乾脆了,余老侯爺啞然,腹中準備好的斥責之言一時也說不出來了。
雖然余煒只草草說了幾句昨日的事,但余老侯爺到底知道余燦秉性的,若非逼不得已,是不會輕易與人發生矛盾的,更別說太子這些人了。而他之所以在剛才表現出怒不可遏的樣子,不過是為了震懾一下。他本以為自己這番不分青紅皂白就訓人的話能得到一些反駁,哪怕只是幾句辯解也好,這樣他就可以在裡面大做文章,從而讓余燦生出些忌憚,誰知,余燦受了冤枉,不但沒有解釋分毫,反而一口就認了錯……
這是出於對他這個祖父的敬愛畏懼之心所以看他生氣就主動領罪讓他消火?不對,燦哥兒雖然為人有些悶,但受了委屈也是會稍微解釋一下的,再看他這萎靡的樣子,似乎是心事重重啊!
余老侯爺年老,目光卻猶然銳利,他凝眉審視著站在堂中的余燦,心頭開始活絡,而當想起一個可能時,瞳孔一縮,手指有些僵硬。
午後的侯府總是顯得有些靜謐,余老侯爺所住的院子更甚,而此時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皆是默然,於是就更覺寂靜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邊傳來一陣孩童的啼哭,卻是大房那處小餘慶打翻了娘親名貴的胭脂水粉被拍了一記屁股、覺得委屈之餘放聲大哭了起來。而這一哭,人世間的喜怒哀樂又似回到了這屋子裡,余燦臉色鬆了松,余老侯爺目光動了動。
半晌后,余老侯爺淡淡道:「太子殿下不是常人,如何能冒犯……你素來懂事,這回卻惹出了這個事險先鑄成大錯,我如何能不罰你……你就去跪上兩個時辰,面壁思過吧……」
他想,一定是自己多心了,這孩子如何能知道這些事呢。不過不管怎麼樣,他都已經沒有追求的心思了。
余燦見祖父說了這話,依然不作什麼解釋,只施了個禮後轉身走去了屋子。
而跨出門檻時他愣住了,因為他一轉眼,就看到容蘭貼在牆上,正無比沮喪的看著他。余燦這會兒心裡有些煩亂,也不想搭理她,便邁著步子徑自離開。
容蘭見他理都不理自己,杏眼圓睜,回頭看了一下屋內的余老侯爺后,又趕忙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家祠,看余燦二話不說撩起衣衫就跪下,容蘭忍不住了。
她朝祖宗牌位畢恭畢敬拜了拜后,又連忙在余燦身邊蹲下,道:「官人,你怎麼都不解釋啊?」
余燦挺直了身,垂著眼皮不說話。
容蘭想到什麼,又問:「你是不是以為是我跟爺爺說的啊?」
余燦看了他一眼,意思是難道不是嗎?
容蘭癟嘴:「你就這麼想我啊!」接著,她又把之前在門外聽到的事說了出來。
余燦聽完,恍然,而後更加明白余老侯爺為何這般了。
「……官人,我總覺得爺爺這次生氣的有點莫名啊?」容蘭咬著唇小聲道,「以前從來沒有見到過,有點嚇人……」
「他只是擔心而已。」余燦道。
容蘭見他居然還為余老侯爺解釋,更加奇怪,「阿燦,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我是不知道的啊?」
——余老侯爺得知他們跟皇子有瓜葛大發雷霆,余燦明知被誤解卻也不加辯駁,這些都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而容蘭這一句無意的話卻正好戳中了余燦的心事,他眼皮一跳,道:「能有什麼事,你別瞎想了,爺爺只是為了我們好……好了,你不要在這煩我了,我正面壁思過呢……你去陪爺爺吧……他心情不好,你哄哄他……」
他思緒萬千,生怕容蘭又追問讓他無法招架,乾脆將她支開,更何況,聽她那麼一說,爺爺顯然是很悲傷難過的,現在他身邊又沒人,那就讓這丫頭去陪他吧……爺爺,可是最疼她的了……
容蘭看著余燦神色複雜,心知裡面定有什麼貓膩,不過問他估計是沒戲了,再想著余老侯爺確實有些不對勁,她也不再纏著,只站起身道:「那我看看他去啊,安撫好了我再來陪你。」
跪兩個時辰,也夠久的了,正好也去求個情。
余燦看著容蘭走遠,目光又黯淡下來,他轉回頭,看向余家祖宗的畫像,俊秀的面容上浮現出了一絲憂傷。
別人都在疑惑余老侯爺為何發這麼大的火,他卻再清楚不過,爺爺,這是怕他出事呢!
余家祖宗都是細長眼,薄唇,不管笑與不笑,嘴角都微微上揚,而在他們的慈眉善目里,余燦的視線穿過幾多年月,最終落在了十年前那座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孤零的墓碑前。
那一年,余老侯爺帶著他去江南遊玩,興盡之餘,又帶著他去了一座墳前。
余老侯爺說,這是我的一個故人,燦哥兒,來,給他磕個頭,拜祭一下。
余燦看余老侯爺一臉肅穆,便聽話的一一照做。
而後,余老侯爺摸著他的頭讓他去四周轉轉,他有些話要跟老朋友聊聊。
余燦覺得他的表情有點古怪,但也不敢拂逆,依然照做。
可是墓碑四周一片樹林,根本沒什麼玩的,所以他轉了一圈后又回了過來,而當走近墓碑時,他卻又放慢了腳步,因為,他竟然發現自己的爺爺在哭。
余老侯爺敬著酒,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沒想到一晃都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沒來看你,你不會怪我吧?不過你怪也沒用了,有本事你就爬出來揍我一頓……你剛才看到了吧,你孫子,嫡親的外孫,長得俊吧!嘿嘿,我給你養出來的……他那眉眼長得像皇上,可是這嘴巴還有那手腳,可都像你啊!當然嘍,這齊整的小白牙可是隨了我……我說,你怎麼能那麼容易就走了呢……你不過放心吧,我把你外孫養得好好的……我會給你存下你們老……家最後的骨血的……斷不了你的香火……斷不了的……」
當時余燦還年幼,可卻是個聰慧的孩子,所以聽著那些話,疑惑一瞬便是瞭然,然後,就是震驚。可是到最後,他什麼都沒說,又什麼都沒問,因為隱約間,他明白,余老侯爺並不想讓他知道事實真相,而且這件事裡面,有著很大的玄機。
而等到他大一些的時候,明白了一些事後,他暗自慶幸,當初自己的故作不知是多麼明智!
只是有件事情始終存在他的心底,存成了一個謎。
那時候,他站在樹后靜靜的聽著,可是突然間一陣風吹來,將其中一句話吹散了,而那句話,又偏偏是那麼關鍵。
「我會給你存下你們老……家最後的骨血的……」這個「老……家」到底指的是誰?
他是皇帝的兒子,可是他的生母,究竟是何人?
這麼多年,他一直想尋出這個人,可是許久過去,始終沒有答案。本來以為「她」也許已經死了,可是看到容蘭身上的玉佩時,他才知道,其實「她」一直活著!
那麼,她究竟是哪個呢?
余燦很想知道,可是又知道,這件事,他不能知道!
皇帝昏庸,居于丹室只為尋求長生不老;皇后勢大,統治後宮不夠又干涉朝堂,而在這二十年來,天下人已然只知皇后慕容氏而不知昭帝。
傳言有說,為了穩固自己跟太子的地位,慕容皇后一手安排妃子給昭帝侍寢,完事之後必送湯藥。那些漏網之魚,一旦誕下皇嗣,女嬰尚可留命,男嬰必死無疑。所以現在的宮裡,皇子只有兩個!
皇后不能容許身邊有威脅,所以那些跟她爭寵的女人被一個個弄死,那些女人生下來的孩子也一個個弄死,秀女所生的二殿下裴君弘能活到今日是個異數,而他余燦,能活到今日,只怕是積了幾輩子的福!
余燦不知道當年余老侯爺將他帶出宮時是什麼樣的情況,但不用想,都知道那是極為兇險的。而那麼多人,余老侯爺,他的生母,以及其他知情的人都在為了保住他的命而作出了最大膽最危險的舉動,他又怎麼可以為了自己的好奇而去生生將這層紙捅破?
余老侯爺任由余正狠狠管教著另外兩個孫子,卻對自己放任著,其實,就是在透露著這樣一種意思吧——我不要你多優秀,我只要你安安穩穩的活著……
他知道,所以他照做!假裝不知,收盡鋒芒,只簡簡單單的過著,什麼都不想,然後將所有的疑惑,都埋在了心底最深處。
而現在,爺爺這麼激動,無非是感覺到了十八年來的太平,受到了波動。他發那麼大的火,只是擔心,只是緊張罷了……
想著余老侯爺這麼多年來對他所做的一切,余燦抿緊了唇,心顫動了。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更多有些晚,但到底還是更了!大家聖誕快樂!!!
阿燦的身份終於揭曉了,沒錯,他就是個實打實的高富帥!【於是我算**絲蠻?——容蘭一臉血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