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黑白配番外
?容梅自宮裡回來后就有些抑鬱,皇後娘娘,也就是自家的小妹孩子都生了,可她作為姐姐的,至今都還沒能嫁出去。
她今年,都已經二十有二了。
倒也不是沒媒人上門說親,事實上,自從容蘭成了皇后她成了國戚,他們家的門檻都被人踏破了,再沒人嫌棄她脾氣不好,臉如盤,年紀大,還在外拋頭露面了。那些男人,也一個比一個的好,相貌周正人品極佳那都已是基本條件,可縱使那些男人再英俊瀟洒年輕有為,可不知怎麼的,容梅看著他們,都只覺一個不順眼。
要麼覺得這個太白,要麼覺得那個最笨,總之,沒一個合適的。
容梅坐在窗口,托著下巴,看著外邊盛開的鮮花,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又拿著那些人跟那孫黑子比了。
想起孫茂才,她就又有些心堵,三年前,在他們容家落魄的時候,那孫黑子還有事沒事就往她家裡跑,不是找送這送那的借口,便是找正巧路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可幫忙的理由,反正總不會說是來找她的。只是當時雖然誰都沒說破,可心裡都再明白不過,若不然,每次來時往她身上瞟的眼神是怎麼回事,總是尋著任何時機跟她說話又是怎麼回事。
那時候容梅就想,也不知道這孫黑子什麼時候才能鼓足勇氣捅破這層紙,看他那別彆扭扭的樣子,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兔子日了。
別彆扭扭,的確,在一開始的時候,容梅一直覺得那個孫黑子就是嘴上帶刀話里含刺損死人不償命的潑辣貨,混蛋極了,可是當真正接觸之後,她才發現,這麼個討厭的混蛋,其實膽小的極了,膽小的有一次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像被蛇咬了般急忙甩開,又臉紅了大半天,還說了一大堆解釋的話,不過卻都是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以前一直覺得他不像個讀書人,可那一次,容梅卻發現,他還真就是活脫脫一副讀書人的迂腐勁,渾然沒了先前的無賴相。
可是這個讀書人,在他們家落魄的時候不停過來給予幫助,等到他們家徹底翻身之時,卻漸漸少了往來,而在最近的半年裡,容梅就只見過他一次,還是大嫂生下孩子辦滿月酒時,她命著容康無論如何也要把他拉來他才來的。
那一次見面,其實也就匆匆一瞥的吧。如今他們再不比以往了,住著豪門大院,來往的非富即貴,他們再不能像從前一樣,不分男女的共坐一桌,喝酒吃菜,好不熱鬧。那一天,他們雖然共處一室,卻是隔著屏風,隔著眾人,甚至她想細細捕捉屏風外他的聲音,也已經是難上加難——他已經再不如往昔般侃侃而談了,一頓飯下來,他似乎都只說了寥寥幾句。
她想見他,想瘋了,便寫下紙條讓丫鬟偷偷塞給他,然後自己等在後花園裡,可是等到時間到,等到時間過,等到日頭西斜,都沒能等到他來。
她都已經舍下臉面主動了,為什麼他就不能應一下?
容梅想著那天自己傻傻的等到黃昏,等的心都涼了,鼻子不由又有些發酸。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卻是大哥容康來了,容梅趕緊站起身,深吸一口氣,掩藏起眼中所有的失落。
「二妹,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幹嘛呢!」容康紅光滿面,大聲問道。
他如今已不是三年前的容康了,酒樓生意興隆讓他連開了十數家分店,原先還有一些地痞惡霸找麻煩,可自從知道他是國舅爺后,所有的人都老實了。酒樓生意起來后,他又開始做了其他的生意,也都是一路順風順水,現在他已然是個富家翁了。而余燦登基后,容蘭也曾令人暗中尋找髮妻寇氏的下落,得知她被賤賣青樓已被蹂躪至死後,便又讓人給他說了幾個媒,最終容康挑了個溫柔賢惠並不貌美的妻子,然後安心過起了小日子,現在已然是兩個孩子的爹了。
容梅看著自家大哥一路辛苦走來終於有了美滿結局,很是欣慰,於是先前的憂傷也掃去不少,她笑道:「只是中午在宮裡喝了點果酒,有些頭暈,便歇著罷了。」
「容蘭那丫頭還好么?」說起容蘭,容康又是一臉擔憂,自從他們進宮做帝后,他就一直提著心。
「好著吶,就是老抱怨阿燦不肯抱娃娃,而娃娃只要他抱,所以一直哭煩得很……」說著那老跟自家老子對著乾的小太子,容梅眼角又溢出了笑意。
容康也樂,他也見過小太子,才五個月,卻已經頑劣的很,不黏任何人,只光纏著余燦,不過……容康眼珠子一轉,將容梅眼中一閃而逝的失落看盡,便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想著自己的事了,昨天李尚書的外甥我看挺好的,比之前那些都好,他也挺中意你……」
「大哥!」容梅打斷了他的話,「別說了……」
容康看了她一會,嘆了口氣,「我前天見著茂才了……」
容梅抬起頭,心提起來了,如今她能聽到孫黑子的消息,也全是從他這裡了。
容康似乎有些為難,嘴皮翕動了好半晌才道:「我聽他的同伴說,最近幾個媒人也在給他做媒呢……」
容梅聽著這話,臉刷的一下白了,想要說些什麼,可嗓子似被堵住了似的,吐不出一個字來。
容康見狀,有些急了,開始後悔把這件事情說給她聽,自己妹妹的心事,他再清楚不過,可是他能怎麼辦呢,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拖過一年又一年。他倒也是問過孫茂才到底對容梅是個什麼意思,可每次問著,他要麼嘿嘿笑著扯開話題,要麼就是拉著他喝酒一杯兩杯使勁往下灌,就是不回答。
男人的心思他也懂,容康知道,這多半是孫秀才覺得自己高攀不起了。
今非昔比,翻天覆地,有時候,確實也不是什麼好事。
容康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心想自己的妹妹就是個死心眼的,所以估計說什麼都沒用了,於是也不再多說,只寬慰了幾句便離開了。
他一走,屋子裡就更加安靜,容梅愣愣的站著,不知不覺,眼淚就下來了。她想著那孫黑子倒真狠,怎麼能夠這麼狠呢!
屋裡再不能待下去了,容梅看著天邊太陽一點點往下落,手往臉上一抹,便提著裙子走了出去。
車軲轆不停的轉動著,容梅坐在馬車裡,想著過往跟孫秀才的點點滴滴,一會兒哭,一會兒笑著,哭著笑著,又覺得自己傻得很,那混蛋都快要跟別的姑娘成親了,人家心裡都沒你了,你又何必呢!可這麼一想,哭得更厲害了。
等到馬車停在孫家門前時,她那張畫了妝的臉早就哭花了,可是當她看到正在院子里打水的那混蛋時,她什麼都顧不得了。
想要上前罵一通,邁不了步開不了口,就這麼站著,又覺得不甘心的很,於是就只能幹站著,睜著眼,看著院里那男人一桶一桶拎著水。
屋子有人出來,卻是孫大娘,怕被看見,容梅便往牆根下縮了縮。
院里傳來母子倆的對話,卻是一個唉聲嘆氣,一個嬉皮笑臉。
孫大娘說:「你這個不行那個不好,那麼挑剔,到底還想不想著娶媳婦了!」
「我哪挑剔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經那麼黑了,萬一再娶了李家那個大黑妞,以後您孫子晚上還敢不敢出門了!」
「那張家那丫頭呢!夠白了吧!」
「白是白,可她那臉能看么,小的五官都皺一起了,要娶了她,以後吃飯的時候我不得擔心死,得時時防著她一不小心把筷子伸進鼻孔里……」
「你這小子,盡胡說八道!」
「咱這可是句句屬實!」
「屬實你個頭!你心裡有容梅那丫頭你就直說!」
孫大娘怒了,孫秀才卻沒聲了,只嘿嘿笑著,沒正沒型。
孫大娘見自己兒子不說話,也不再多說,只長長的嘆了口氣,道:「人家現在可是皇後娘娘的姐姐,咱們家高攀不起了。」
「我知道,所以我這不是沒想著了么。」雖然還是笑著,可口氣怎麼聽怎麼有點悶。
孫大娘道:「你知道就好,別再挑了,趕緊娶個媳婦,你不著急找個人給你暖被窩,娘還著急抱孫子呢!」
「知道了!不過您先別急著了,等過了春闈再說吧,得了,外面風大,您趕緊進屋吧……」說著,孫秀才將自己的娘一把推進了屋,然後自己轉身出了院子。
院子里太悶了,他得出去透透氣。
而這一出去,便看到了站在牆根下的容梅。
腳步頓住,臉上驚喜乍現,可是很快,奮然的神色全部湮沒,只變成了刻意的疏離。
「你怎麼來了?」孫秀才問道。
容梅眼淚嘩啦啦的淌下,卻說不出話來。
孫秀才看著有些無措,「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你別哭啊,臉都花了,都跟辣椒餅似的了。」想要上前給他擦眼淚,就跟以前一樣,可跨了半步又頓下,是有了遲疑。
容梅盯著他,問道:「你那天為什麼不出來?」
「哪天?」孫秀才眼神有些恍惚,是明知故問,見容梅瞪著他,又訕笑道,「那天啊,哦呵呵,我不有事先走了么,你找我什麼事啊?」
容梅很想捶他一頓,可是到最後,她只問道:「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我!」
孫秀才愣了愣,片刻后卻是頭一抬,望著天,說道:「今兒十五吧,月亮真圓。」
「你說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天不早了,你要麼早點回去吧?」孫秀才卻依然不回答,頓了頓,還道,「這幾天你身子應該不舒服,不應該四處亂跑。」
容梅聽著這話,眼淚淌得更厲害了,三年前,她去鄉下收東西,孫秀才陪著,到了半路肚子疼的厲害,小解一看,月事來了,弄髒了一裙子,當時真是羞死人了,恨不能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可孫秀才卻似絲毫不以為然,脫下外衫往她身上一披,然後就頭望著天的走開了,回來的時候,手裡端著一碗紅糖水……自那以後,每個月那麼幾天,他都似掌握了般,見到她乾重活沾涼水,便趕緊攔著幫忙……那時候,什麼都不說,可什麼都能感覺到,哪像現在,站在跟前,卻都似隔著咫尺天涯。
容梅難受極了,剛才院子里的那番話她聽了個完全,她足夠能知道孫秀才的心思了,他跟她一樣,心裡都有著對方,而她現在,不過是想要他承認一下而已,承認了,她就能毫不顧忌義無反顧的跟他在一起,哪怕拋下一切,哪怕被世人詬病,可是現在……
孫秀才始終沉默,容梅便心如刀割,等到過了許久之後依然只是相對無言時,容梅便道:「我不管你怎麼想的,我只告訴你,我容梅這輩子,除了你,誰都不嫁,你娶也好,不娶也好,這話,我就放在這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想,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應該能懂了吧。
她能做的,也僅僅於此了。
容梅回到家中后,便開始等,等著孫秀才上門來提親,等著一切修成正果,可等到了新年過去,等到了冬去春來,都始終沒能等到人來。
像那天下午一樣,在等待的過程中,容梅的心一點點冷下去了。
她想,也許這輩子她都等不到他來了。
那麼,就罷了吧。
容梅沒法再在家中待下去了,跟容蘭說了后,便收拾東西去了尼姑庵,算是靜修。彼時春暖花開,可是在木魚聲聲中,她卻覺得自己依然陷在了冬天的寒冷中。
山上一天十二個時辰平靜流逝,山下,卻始終瞬息萬變著。
余燦登基后的第一場科考終於結束,放榜之日,孫家門前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孫茂才,位列榜首,狀元及第!
一眾人前來賀喜,可是當他們尋找著狀元郎時,卻發現,狀元郎不見了。
孫茂才去了容府,神采飛揚,笑容難抑,可是當他得知容梅去了尼姑庵后,所有的笑容都被震碎,然後,什麼都顧不得了,只快馬加鞭的趕往近郊。
他一直在努力著,努力著考入三甲,努力著考中狀元,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安心的將容梅娶進家門。
容梅雖然有著萬般缺陷,可是在他心中,她是最美好的,他容不得她受到一絲一毫的詬病,如果他要給,他就要給她最好的,最最好的,所以,他一直在拼了命的努力著。
現在,他終於成功了。
你願等我,我便一定要給你個狀元夫人的身份!
「告訴容梅!我來娶她了!」尼姑庵門口,他尤其大聲的說道。
而當話傳到容梅耳中,她停下抄寫經書的筆,怔怔的看著傳話的小沙彌,然後一瞬間,眼淚溢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挺喜歡他們這一對的,只可惜被我刪去了太多戲份,包括番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