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節 生機
南楚對廣寧伯府韓家沒有什麼好印象,韓家在京城之中雖然也算得上是不小的勛貴名門,祖上也出過學識淵博的名士大儒,可若論人品氣節,韓家這代的子弟連他們這樣的江湖人都不如。
韓家二老爺韓瑋經常混跡於煙花柳巷和賭場,走馬章台,恃強凌弱,仗著祖輩的蔭封,沒少干過欺壓婦孺百姓的事,韓家的三老爺韓庸雖然表面上是在老老實實的做生意,可暗地裡卻與江洋大盜和江湖上的黑道匪徒勾結,做了不少黑心買賣,韓家的四老爺韓陌也算得上是頗有才學的進士老爺了,可卻是個十足趨炎附勢貪權富貴的小人,朝中言黨一派的佞臣貪官,他幾乎無一沒有去巴結諂侍過。
這些都是他從那些在江湖上作耳目的兄弟手中所得來的資料信息。
要說韓家唯一一個還能讓他認可其品性氣節的便只有上一代的韓老太爺韓紹了,韓紹官至大理寺少卿,曾和朝中不附言菘一黨的大臣們一起上疏平反過定遠候府的冤案,只可惜最終沒有成功,而韓紹也因此得罪了言菘沒多久就致仕,韓家因此而沒落。
只是沒有想到,韓紹在三年前突然去逝后,他所留下來的幾個兒子竟是無一繼承他剛正不阿的人品氣節,不知是否是因老夫人韓許氏教導無方,慈母多敗兒而讓韓家失去了父輩們的風骨,還是韓家這一代的子嗣終是被現在的官場風氣給同化了。
總之,南楚對現在的廣寧伯府是十分不喜的,連帶著對韓凌與楊氏也沒有了好感。所以,他將韓凌與楊氏送到離廣寧伯府不遠處的柳巷時,便急著要走了。
「大哥哥,代我給你家主子傳一句話,可以么?」韓凌見他轉身要走,便喚住了他,「我知道你是徐世子派來護送我們的,阿凌想請你給徐世子帶一句話。」
南楚頓下腳步,驚訝的看著韓凌。
韓凌極認真的看著他,十分嚴肅的說道:「叫徐世子不要喝別人送給他的葯,哪怕是自己身邊最親的人送的,也不要喝。」
南楚怔了一怔,他想要問什麼,可是看到韓凌眸中好似肯求的光芒,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個小丫頭似乎有著一雙能洞察萬物的眼睛。他不禁這樣想。
「好。」點了點頭,南楚也不在多留,便轉身要走了,卻又忽然想到了什麼,回頭對楊氏問道,「對了,夫人,你是廣寧伯府里的哪一房太太?」
楊氏看了看韓凌。
韓凌答道:「我母親是楊氏女秋璇。」
南楚聽罷,登時睜大了雙眼,這個小女孩回答他的竟然不是四房韓陌的夫人,而是楊氏女秋璇,她就不怕他聽到這個名字后,會回稟徐世子對她們避而遠之嗎?
現在誰不知道楊家面臨著滅門之禍,又有誰不知道楊夫人正是出身於楊家呢?
南楚震驚的看了楊氏和韓凌良久,最終什麼也沒說,便點頭離去了。
他的速度非常之快,轉瞬便消失在了紅牆綠瓦之中。
楊氏很詫異,她轉身問韓凌:「阿九,你怎麼把母親的身份告訴他們了?之前不是說好了,要隱瞞身份的么?」
韓凌搖了搖頭,隱瞞是隱瞞不住的,她之所以沒有在蘭亭中告訴徐舒玄是怕藏身在他周圍的人聽到,但是她也知道徐舒玄一定會派人調查她的身份,這也正是她所希望的,她相信她前世所認識的那個大少爺,即使現在所有勛貴都不想跟楊家扯上一點關係,可是徐舒玄那樣的人不會。
她知道他對現在朝中的風氣、奸臣弄權黨同筏異陷害忠良是極為憤懣的,雖然他不出仕,但也能運籌於帷幄之中,暗中卷弄朝中風雲,這才是他韜光養晦隱藏最深的也最為驚人的智謀和力量。
「娘親,你不用擔心,徐世子不會出賣我們的。而且我們要救外祖父或許還可以藉助他的力量。」
楊氏擔憂的看了看四周,見沒有人,便抱著韓凌趕緊回到了伯府的後院,尋了個靜謐偏僻的地方,楊氏問:「徐世子並非朝中人,他能幫到我們什麼?」
韓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要救外祖父的確不是一個容易的事,哪怕是他也會感到頭疼為難吧!只是她還是不由自主的將一部分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
「娘親,我們只有兩個辦法,才能讓外祖父真正清白的從刑部大牢中走出來。」韓凌望著楊氏,嗔嗔黑瞳突地変得清亮灼人,她語氣堅定的說道,「第一個辦法是讓言藩覺得此案棘手、自願審定此案為冤案,第二個辦法是,讓皇上插手此事,命三司會審,徹底還楊家清白。」
楊氏一怔,搖了搖頭:「這樁冤案本就是拜言菘父子所賜,要言藩審定此案為冤案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而皇上……皇上現在誰也不信,偏偏就信言菘,他已將此案全全交給了言菘父子,早已不理朝政,想讓皇上插手此事,也是萬難。」
楊氏越想越憂心忡忡,她思來想去,唯一的辦法便只有御前告狀,擊鼓鳴冤了,可是她是一介婦人,無官無職,是斷不能到御前擊漁陽鼓的,此事誰又願意為楊家去做?
韓凌拉了拉楊氏的衣角,細聲道:「娘親,言藩素有鬼才之稱,想要對付他的確太難,可是我們可以從皇上身上著手,皇上自負愛面子,又崇尚道教,若是我們能通過方士之口將這樁冤案告訴皇上,那麼極信方士的皇上必會引起重視……」
看到楊氏的臉色有變,韓凌又鄭重的補充了一句:「以神靈之語告訴皇上民間有冤情,這便是楊家的一線生機。」
「這也很難,皇上身邊的方士或許也是被言菘收買了的,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底細,恐怕弄巧成拙反而被言藩抓住了把柄……」
楊氏的擔憂不無道理,景熙帝並非懦弱無能之輩,能蠱惑控制住他的就只有可能是那些裝神弄鬼的道士們,而言菘父子如此得景熙帝寵信極有可能便與那些方士有關。
皇上身邊的方士是不能信,不過……
韓凌忖度了一會兒,眸光一亮:「娘親,或許我們可以求一個人的幫忙,這個人就在伯府之中。」
「她就是韓清落姑姑!」她說道。
楊氏愕然,準確的說,她對這個名字還有點陌生,依稀在哪裡聽說過,可是印象不深。
阿九喚她為姑姑?
韓凌見楊氏面露詫異,暗嘆不妙,楊氏還不知道她那個被關禁院之中受盡凌辱的韓清落姑姑,府里的這件事情是保密不外傳的,楊氏也不是喜歡聽八卦的人,她不知道很正常。
可韓凌知道就不正常了。
「娘親,我也是聽七姐姐她們說起的,其實父親是有一個妹妹的,她是祖父從外面帶回來的,入了韓家族譜,她叫韓清落,而且……而且現在被關於倚梅院中。」她之前不願意告訴楊氏,是怕楊氏和韓陌吵架,可是現在楊氏都快要跟韓陌和離了,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楊氏聽了這樣的話后,果然臉色速沉,呆了很久。
她只知道倚梅院是伯府里的禁地。
她只知道韓陌從來不允許她靠近那個地方。
她只知道府中妯娌談起那個地方都是噤若寒蟬的。
可是她卻從來不知道那裡還住著一個人,而且這個人還是……
楊氏打算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見上這個韓清落一面。
她帶著韓凌回到汀棲院時,卻見院中的丫鬟婆子皆是一幅頹喪之氣,而院子外面卻是人聲鼎沸,鑼鼓喧天,甚是喧嘩吵鬧。
「發生了什麼事?」楊氏叫了余嬤嬤來問。
余嬤嬤滿臉鬱憤之色,好似怕傷了楊氏似的,猶豫了很久,才答道:「四太太,今日中官傳了兩道聖旨過來……一道聖旨給四爺的,說是四爺最近立了功,被拔擢為大理寺左寺丞。」
楊氏冷笑,韓陌是立了什麼奇功,竟然從一個從六品的主事升為正五品的左寺丞,還從刑部調到了大理寺?
余嬤嬤見楊氏訕笑不語,又繼續道:「本來老夫人是想讓四太太出去和四爺一起接旨的,可是四太太和九小姐都不在,所以老夫人一氣之下,便讓姚氏以四房正室的身份陪同四爺去接了旨。」
楊氏笑了笑,一點也沒有失落的樣子,還安慰余嬤嬤道:「嬤嬤,我知你為我鳴不平,可是我都要和韓陌和離了,還在乎這些做什麼?」
「可是小姐,那中官走後,老夫人雷霆大怒,發了一通的脾氣,竟然說您無孝失德,還要四爺休了你!」說到這裡,余嬤嬤氣得哭了起來。
楊氏愣了一下,眸中也只是略閃過一絲黯然和譏誚,半響問道:「那第二道聖旨呢?是什麼?」
余嬤嬤抹了一把眼淚,聲音稍微放平穩了些,說道:「還有一道聖旨是給伯府里的一位嫡小姐的,說是這位嫡小姐端嫻慧至、溫懿恭淑,特冊封為香妃,明日便進宮侍駕。伯府里的人都說,四爺官運亨通,都是得了姚氏那個旺妻……」
余嬤嬤後面的話,韓凌與楊氏都已聽不進去了。
「哪位嫡小姐?」母女倆人異口同聲的打斷了余嬤嬤的話。
余嬤嬤微驚了一下,訥訥答道:「好像是叫韓……韓清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