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海豚
艾德里德是綜合氣候為甲級的公眾星,具有自然大氣層,離恆星的距離也在標準之內,甚至於殖民之後不過是將少許相對具有威脅性的物種清除,完整的保留了星球上的生物體系,在一些環境學家的努力下培育了適應本土的植物,使原本有些混沌的四季變化清晰起來。
優異的自然環境,宜人的氣候,一系列條件讓艾德里德最終成為了聯邦第三等級星球,每年都有成群的旅人來此遊玩度假。
但就像有光就有影一樣,越繁華的世界,在它背後隱藏的污穢罪惡往往就越多。艾德里德也不例外,隱藏在繁華背後,總有永遠不會被一個行色匆匆的外來旅行者所注意到的另一個層面。
殤辰只睡了幾個小時便被飢餓叫醒,這時他才想起昨晚被懷揣著新下載的《陣矩結構概論》所吸引了注意力,居然忘了吃東西,可等打開儲物櫃卻發現營養劑已經在昨天被消耗殆盡,不由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腦袋將木盒放進口袋便向樓下走去。
一路上樓道兩側乃至頭頂都被無數色彩鮮艷、成色複雜的噴漆布滿,其內容詳疏各異,但總體而言卻有著相同的一點……地址都在這棟樓內。無數個以時間為層次的噴繪覆蓋了整個通道,如不仔細根本無法辨識牆壁本身是什麼顏色,而這些噴繪顯然沒有被此困擾,不知是如何達成的協議,每個噴繪的底層都用重色調壓入,在之上用相反的顏色書寫樓層號碼,最後在下方標註效用期。效果很明顯,很少有人將有效期內的噴繪抹去。
這些噴繪所代表的是什麼,每個在貧民區呆過的人都知道,在這個政府發放的救濟樓里能找到最廉價的少男少女。
從樓上走到樓下,憑藉殤辰的記憶力他清晰的記住剛剛足有五十六對男女相攜進入房間,而走出房間的人則有一百一十四人,甚至於其中還包括他的一個女同學。
不過對此殤辰並沒什麼感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讓自己生活的更好是所有人的共通點。如同他的未雨綢繆一樣,其他人也在用自己的方法努力。
否則當二十歲政府免除救濟權的時候,連最基本的食物住所都將成為困難,最後依然會走上這條路,只是早跟晚的差距,也許這期間所賺的錢足以繳納高級學校費用也說不聽,要知道,義務教育只到中等而已。中等學校的知識根本無法勝任任何工作,而即使從最差的高等學院畢業,也可以找到一些性價比很差的工作,適當的機遇下也許還能獲得公民身份,這樣面前的路便更加寬廣。
有人出生便直接獲得公民身份,可像殤辰他們,自出生便是貧民……他們都是被人工『生產』的嬰兒,放在兩萬年前有一個更為生動形象的名稱叫做『試管嬰兒』。
由於聯邦的勢力範圍越大,直到已經不能用光年來計算之後,各種可殖民星,資源星隨之呈幾何倍增加,卻因為無人開發不得不廢棄,同時各行各業因為人口不足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文明發展。
於是聯邦政府開始著手鼓勵生育,但可惜效果寥寥。
雖然當時人均壽命已經提升到兩百年,但人口自然增長極為緩慢,甚至開始出現負增長趨勢。
不得以,政府只能採取人工培育試管嬰兒的方式培育自然人。
於是一個名為『播種』的計劃被提上議會,最終全票通過……
而這一舉動一直持續到下去,每一個標準年為一個周期,每個周期,所有公眾星都要培育百萬嬰兒,這些嬰兒在經過統一撫養,進行基礎教育後進入社會,不過他們卻沒有公民權,只能通過努力跟機遇爭搶固定的份額。
雖然這導致了社會分化成無數個等階,但就原本目的上卻超額完成……無數這樣被培育出來的救濟兒憑藉自身的堅韌,在聯邦的史冊上留下了他們的名字,然而悲哀的是這些名字如同他們自己一樣,同樣是被隨機生成……
貧民區,被刻意遺忘的地方,即使在此出身的人也會迴避過往的記憶。
同班的女孩明顯也是走向樓下的物資發放處,發現了殤辰之後不由加快了一下腳步跟他並肩行走,
「嗨,殤辰嗎?你也住在這一棟啊,」
聽到女孩跟自己說話,殤辰很意外她會認出自己,雖然所處同一個班級,但他平時空間排列極為緊湊,在學校也是來去匆匆,連跟同學說話都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次,不過轉念一想便豁然了,以他每次考試的成績,如果不被人知道才叫奇怪,不過一時記不起女孩的名字,只好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所幸他在學校給人的印象便是如此,女孩並未在意兀自的說著,
「兩天後就要考試了,你準備去什麼學校,以你的成績特A級應該很輕鬆吧?可惜……」
正說著,兩人來到了樓下物資供應處,管理員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中年人,看到一男一女的兩個人不由把事情想得複雜了些。
沒好氣的接過兩人遞來的身份卡,待驗證之後連同兩管維生劑一起扔了回去,剛一脫手,中年人就後悔了,他只是心中氣憤而已,但看到卡片跟藥劑四散的向男孩甩去,他感覺自己有些過分,畢竟兩人毫不相干,自己這樣的年紀還跟小孩兒一般。可反悔也於事無補,只能下意識的『啊』了一聲,不過所幸,事情並沒按照他的想象發展下去。
卡片跟藥劑只是四散而已,並沒脫出殤辰所能掌握的距離,而且相對來說預測它們的軌跡實在很容易,雙手揮動,卡片跟藥劑好像自己飄落在手裡一樣被輕巧的接住,在將其中一份交給女孩之後,在兩人驚訝的目光下,叼著維生劑施施然的向車站走去,
他並不是要去學校,因為兩天後統一考試的緣故,這兩天學校放假,趁這段時間他準備將手中的存貨賣出去,
「還要再買一些材料,而且能量也快用完了……」
殤辰心裡計算著,同時也想起過兩天的考試。
到底報考那所學校成為了一個問題,他並不為自己的成績所擔心,在這方面他十分自信,他所擔心的是學費。
經過三年多不間斷製作F級子彈出售,也讓殤辰存下了一筆微薄的積蓄,七萬八千卡爾,除去一些工具的花費,幾乎全額被積攢了下來。
但即使是B級學院一年也需要四萬,何況是特A級,那是對殤辰來說天價一樣的三十七萬卡爾,然而即使是普通公民,他們一年的收入至多也不過五十萬,
「特A學院啊……」
殤辰站立在路旁,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清晨特有的冰爽空氣,抬頭仰望著艾德里德所特有的碧藍色天空,體會著因睡眠不足而導致擴張瞳孔所反應出的艷麗顏色。
……
長途經過數次換乘,三個小時之後殤辰來到了目的地,一條特別的背街。
說是條街倒不如說是一條狹窄的巷子,不到五米寬,在兩棟樓之間直穿而過,銜接著兩條商業街道,雖然從外面看去因為角度的關係很容易疏忽過去,但內里卻異樣繁榮。
長度不過一百多米的街道上平均兩步一家的左右擁擠著三十七家酒吧,如此密集程度放眼整個聯邦也少有地方能與之比肩。
在這裡生存一群遊離於普通人生活之外的小眾,他們所從事的工作就普通人看來,如同故事一般離奇,星際冒險,獵殺危險生物,探索未知地域……似乎從沒有他們所辦不到的事情,人們稱這些人為『探索者』。
探索者,在人類進入宇宙時代后出現的一種職業。
政府雇傭退役軍人清理或探索一些危險度高卻不適合登陸作戰的『雞肋』地域,而相應的給予一些報酬。而『雞肋』中不乏能找到一些稀有珍貴的礦產物種,這也讓一些人一夜暴富,隨著宇宙殖民時代的大幅度跨進,面對著浩瀚無垠的宇宙,一時間淘金熱席捲了整個聯邦,無數人紛紛或是加入,或是乾脆自己組織起一隻隊伍貿貿然衝進未知的星球。
政府也樂於看到這一結果,只需要少許的金錢便可以獲得重要信息,根本是只賺不賠的買賣,同時給探索者大開方便之門,最終成為一個特殊的職業。
這股熱情一直持續,不斷有人因為探索到有價值的物種被載入教科書,更有人憑藉探索中的所得進入商界成為一方富豪,而千百倍於此數目的喪生者卻被忽略……
直到危險程度較低的星球再不能產生價值后,探索者開始走上正軌。
隨著時間的推移,探索者越加成為一個高限制、高危險,同時也高回報的職業,如同大浪淘沙一樣,最終留下的少部分都有著非人的力量……
逐漸,他們退出了普通人的視野,成為一種傳說。
只有在電影中他們才是主角,憑藉堅強的能力進入危機與財富並存的世界,讓無數人為之嚮往。
這不是以個人英雄主義為基調的時代,可又是個無限崇拜強者的時代。
殤辰也常常聽到關於探索者的傳說,但就他平時親眼看到的卻是如同精彩電影背後花絮的部分……
徑直推開了一扇標有17數字的金屬大門,彷彿打開了地獄的閘口一樣,震耳欲聾的古怪音節伴隨著謾罵叫嚷直衝入耳膜,就站在門口微眯了一下眼睛,在適應了瀰漫著煙霧,可見度不到三米的環境之後才走了進去。
在外面看去空間似乎極為狹小,其實不然,每個酒吧都按照不同的排列規劃,層次感極強,有些甚至在地下二十米的地方,內里空間開闊的讓每個第一次進來的人都為之震撼。而殤辰所進入的17號酒吧在地上面積只有十餘平方米,僅僅放置著一個吧台,甚至於吧台中都沒有人看護,當然,櫃檯里也沒有任何酒水,
地面中心的位置是一個通往地下的螺旋樓梯,坡度極為陡峭且沒有護欄,再加之能見度極低的空氣,以至於殤辰每次走過的時候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突然他感覺自己被人抱起,那人身上刺鼻的煙味差點將他熏暈,殤辰沒有掙扎,他很明確的知道這人不是心理上有什麼問題,只是好心的將自己帶下去而已……雖然他實在不喜歡這種感覺,但下面的那些傢伙無論是誰,看到這種事情總是十分積極的效勞,當有一次他問起原因的時候,有人這樣解釋:
「就像海豚常常頂起落水者一樣,我們樂於助人。」
但具殤辰的了解,海豚頂起落水者的行為不過是因為好玩,它們往往見到什麼都喜歡頂出水面,與樂於助人根本南轅北轍……可當他這樣說的時候那些人無不真誠的回答說『畢竟殊途同歸』。
那人帶著殤辰幾秒內便下到了底層,並沒有直接停下,而是到中間特別設計的緩衝帶轉了一圈才將殤辰放下。這個緩衝帶原本是怕一些沒經驗或者喝醉的傢伙傷到自己,給於減速用的,最後面的牆壁也是具有一定保護作用。當然,抱著殤辰的大漢並不是沒經驗,而憑藉這些人的體質來說想喝醉也是件困難的事情,他是怕殤辰的身體經受不起急速靜止所帶來的副作用。
第一次帶殤辰下樓的傢伙就因為沒意識到這個問題,邊夾著殤辰一邊向人炫耀自己『樂於助人』的美德時才發現自己手中的男孩竟面如金紙奄奄一息,這也是為什麼殤辰這麼反感的原因所在,即使從那之後所有人都會緩衝一下……
「哈,保羅,我說你剛剛上去幹什麼,扔下半杯啤酒都不要了,原來是搶著發揚風格去了,」
坐在距離樓梯最近位置上的一個人看到喘著粗氣的殤辰打趣的說道,而大漢則憨笑的抓了抓頭輕輕的拿手指戳了戳還沒緩過氣的殤辰,
「那個,沒事吧?呃,我只是……只是聽人說幫助幼小的感覺不錯……」
斜斜的瞟了一眼滿面憨厚的保羅,殤辰有些頭痛,
「那感覺如何啊?」
保羅仔細看了看殤辰狼狽的樣子,想了半響后堅定的說道,
「確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