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一條道兩個頭
終於走出皇宮,天意舒了一口氣,她回頭望著慢慢關閉的宮門,心裡暗暗做了個決定,以後她要離這座牢籠遠遠的,一個不經意就會有禍事攤上身,不是被烏龍指婚,就是有惡男惡女找茬,太可怕了!
因方才的耽擱,宮門口等候的馬車不多,天意一瘸一拐地朝自家馬車走去,只是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影擋住了她的去路。
什麼?還有人要看她笑話,或者來笑話她嗎?這一個晚上已經夠憋屈了,還不讓人消停嗎?一束火氣噌噌往上冒,不管了,反正她是傻子,撒潑滾打也不會有人懷疑。
但是當天意抬起眼看清對方的樣貌時,火氣頓時被澆滅了。
而來人明顯被天意臉上紅色猙獰的溝壑嚇到了,天意有點不好意思,之前為了不把真實樣貌露出來,讓侍墨在臉上塗抹了很多胭脂,方才被石子扎疼痛哭,淚水都把妝弄花了,她可以想象此時她的樣子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若是眼前出現的是別人,天意才不管自己是什麼模樣,她巴不得自己越慘越好,省得別人老是惦記著讓自己出醜,但是眼前這個人不是別人,他是爹爹三十幾年來的至交好友,相國大人歐陽瑾,此時他一臉慈愛地看著自己,讓天意恨不得將臉上的妝清洗乾淨。
「天意侄女,你受苦了。」歐陽瑾語帶憐惜,嘆著氣對天意說道。
這是來到異世這麼久,天意聽到的唯一一句讓她窩心的話,眼睛再次濕潤,一句歐陽伯伯哽在喉嚨快要失口喊出來時,眼角瞥見一角雲雁細錦衣,生生止住了話語,轉而對歐陽瑾露出她的招牌傻笑。
歐陽瑾看著嬉笑痴傻的天意,眉間憐愛,側眼對著身後的逆子冷聲道,「城兒,過來!」
背向兩人的歐陽墨城不甘不願地走過來,看見天意,眼底嫌惡閃過,隨而站在歐陽瑾身旁,低眉喚了聲,「爹爹。」
「城兒,向你天意妹妹賠禮道歉。」歐陽瑾一臉嚴肅,夜風吹起他的官袍,雖一身儒雅,卻也難掩錚錚傲骨。
歐陽墨城瞬間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家爹爹,又看了眼依舊嬉笑的天意,雙目瞪圓,「爹爹,你讓我向她道歉?這絕不可能。」
站在一旁的天意也沒有想到歐陽伯伯在這裡等她是為了讓歐陽墨城向她道歉,不過她沒有表露驚奇,依舊站在原地痴笑玩著自己的手指。
「你做錯了事,還有臉在這裡跟我大呼小叫,荀家與歐陽家的親事打你們未出生便已經定下,你不經父母長輩同意,擅自毀約,耽誤人家姑娘十幾年年華,難道不該道歉嗎?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這些年來的聖賢書都是白讀的嗎?」
歐陽瑾沒想到他這個逆子仍舊冥頑不靈,氣得想再次對他動用家法。
「爹爹,這婚約是你們替我訂下的,可是我一絲一毫都不想和她過一輩子,你看看她這個樣子,配當咱們府中以後的女主人?所以爹爹您莫再提起這件事,外面天冷,爹爹早點回去吧!」
歐陽墨城語氣激動,滿目通紅,甩下這一番話,便走到一匹黑馬旁,翻身而上,頭也不回地策馬離去。
「這逆子,早晚會後悔的,會後悔的。」歐陽瑾看著他絕塵而去的身影,憤怒又悲涼。
這歐陽墨城脾性烈得很,天意壓根也不奢望他能夠道歉,因為這比讓她對著西邊看日出來得更難。
「天意侄女,城兒年紀尚幼,不能分清好壞,這陣子讓你吃苦了。」歐陽瑾歉意道。
回應他的是天意一臉痴笑。
歐陽瑾看著這酷似故人的眉目,眸底劃過溫柔的澀意,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又是東臨國位高權重的相國大人。
「侄女,以後有什麼難處,隨時可以來找伯伯,雖然我們兩家已經沒有了姻親,但我還是你的伯伯,天寒露重,你一路小心。」
歐陽瑾深深再看她一眼,便轉身朝自家馬車走去。
天意目送他的身影上了馬車,她不知道爹爹與這歐陽伯伯的交情多深,是否知曉她裝痴賣傻的事,她只記得爹爹說過不能輕易丟掉偽裝,因為在面對切身利益時,人總會本能地選擇最保守的一面,所以當面對歐陽伯伯的真心憐惜的時候,她也只能當不知了。
停留的這片刻,想必她的兩位妹妹也等得不耐煩了,於是她提著裙擺,忍著疼痛一瘸一拐朝歐陽墨城離去相反的方向奔去。
一條道,兩個頭,一旦從一開始不同方向,便也很難再相遇。
天意上了自家馬車,果不其然又收到了二妹的冷嘲熱諷,不過她已經習以為常了。倒是一路上沉默的三妹讓天意有點好奇,自打出了大殿,她這位三妹就有點失魂落魄,不過這不在她關心的範圍。
回到將軍府,天意一進自己的房間,無力理會侍硯侍墨殷切的眼神,一心扎向自己床榻。
「呀,小姐,您的腳怎麼流血了?」侍墨眼尖發現了自家小姐的腳上居然殷紅一片,倉皇間轉身去找傷葯。
而侍硯則是立即倒好一杯水送到自家小姐唇邊。
天意脫力地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手接過茶杯,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今晚又驚又嚇又哭,早已將滿身水分揮發殆盡,此時正是口乾舌燥。
水溫剛好,不燙不涼,許是侍硯兩人不知她什麼時候歸來,時刻都將水溫好,且隨時替換,就為了她回來能喝上一口舒適的水,天意被她們這一貼心舉動感動。
「小姐,您好端端參加壽宴怎麼傷到腳,還好扎得不深,不然肯定要見骨了。」
侍墨拿了幾瓶傷葯風風火火跑來,然後在自家小姐跟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幫她脫下鞋,便見腳底血漬乾涸,傷口邊沿的細肉都和襪子連在一起,看起來十分恐怖,侍墨不禁濕潤了眼睛,這可得多疼啊!可是小姐連吭都沒有吭一聲,侍墨在心底都替她心疼,恨不得這個傷是傷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是誰在皇宮裡養了一條狗,道路黑漆漆地,我沒注意,被它嚇到,不小心就踩到尖銳的石頭,所以就傷到腳,也不是多嚴重,忍忍就過去了。」
天意將頭埋在被子里,張口咬住被子的一角,將那鑽心之痛掩藏在口中的柔軟中。
「小姐,這兩天您的傷口不能碰水,最好也不要劇烈走動,否則傷口很容易裂開。」侍墨處理完畢后,站起來叮囑。
天意點點頭表示她記住了,不過她的神思卻轉到之前發生的事上。
於是脫口問道,「你們可知定王的嫡子季初色?」
收拾桌子的侍硯和整理傷葯的侍墨不約而同轉過頭來,而且還不約而同浮現擔憂的表情。
侍墨嘴快,「小姐,是不是他欺負你了?」
侍硯沒有說話,不過臉上的表情明顯也證明她和侍墨想的一樣。
天意額頭冒黑線,好笑地問道,「你們為何這樣說?」
見小姐面色無恙,侍硯侍墨才鬆了一口氣。
「小姐,不要怪我們兩個這樣想,那季大公子如今不識人,侍墨是擔心如果你們不小心起了衝突,吃虧的會是小姐您。」侍墨回道。
天意坐在床榻上,單手托腮,打趣道,「你們放心,今日我在宴席上並沒有見到他,你們擔心的事沒發生,不過聽你們這麼一說,看似對這個人了解不少,把你們知道的都說來聽聽。」
雖然她身上有原主的記憶,但是終究不是自己的,不太好用,而且原主生前是傻子身份,對外界的人和事知之甚少,所以她對季初色的印象只是一個後天痴傻的男子。
「我來說我來說。」侍墨興奮地往天意跟前湊。
「不,你讓侍硯來說,侍硯為人客觀,要是你來說,肯定鋪得天花亂墜。」天意伸手點了點侍墨的額頭,揶揄道。
侍墨故作委屈地癟癟嘴,不過卻引來天意兩人的大笑。
笑過後,侍硯見自家小姐已沒有剛回來的勞累,反而興緻盎然,於是搜颳了下腦中的記憶,整理好慢慢道出。
「季大公子是當今定王與原配所生,也是定王府的嫡長子,不過原定王妃在臨盆當日難產,在生下季大公子后香消玉殞,而且季大公子出生后也體弱多病。」
「這麼說如今定王府的王妃是定王續弦的?」天意忍不住插了一句。
侍硯點點頭,「在季大公子未滿月的時候,定王便續娶了與自己青梅竹馬的女子,如今的定王妃。」
見小姐聽完若有所思,侍硯接著講下去,「季大公子自小身體不大好,但是樣貌卻極為出色,如天人之姿,曾被京中紈絝誤以為是美女,窮追猛打過,后成為皇城中的一段佳話。每見過他的人,過後都會讚歎一句容色上佳,只是可惜了這體弱。不過,這季大公子在十年前做出了一個讓世人意想不到的舉動,便是從軍。」
「從軍?」天意不由提高聲調問道。
侍硯頷首,「當年培養季大公子的,還是咱大將軍。但是在營中的事侍硯就不是很清楚,不過這季大公子從軍后,屢立大功,從小兵一直提拔到將軍帳下的副將,而在五年前的兩國交戰中,智擒敵方大將,迫使敵軍簽下投降書,保證三十年內不再犯我東臨,從此季大公子一舉成名天下知。」
「看來他在軍中有一番磨礪,那為何此時變成這番模樣?」
「侍硯也不清楚,五年前季大公子領兵回城受封時,恰好小姐被二小姐打傷卧床,侍硯在一旁伺候,對外面事情了解甚少,似乎是因為他落馬撞傷了頭,才痴傻的。」
襁褓失母,體弱多病,卻又容貌過人,拋棄安逸的公子哥生活,毅然從軍,功成名就時,到頭來卻變成一個不能自理的傻子,難怪世人都說自古紅顏多薄命,自古俊才多命舛。
而侍硯是一個不誇張只說事實的,那麼,那個季初色的長相估計真的很出色,不知與她在長廊邊遇上的那個美人相比,誰會更勝一籌?
「對了小姐,您為何提起這人?」侍墨好奇地問。
天意看向眼前這兩個等待她回答的侍女,忽而彎唇壞壞一笑。
「因為這季大公子很有可能成為你們的姑爺。」
「什麼——」侍墨手中的瓷瓶「哐當」一聲落地,嘴巴張得大大的。
而且連帶著平日里很少喜形於色的侍硯都大驚失色。
「哈哈——」
天意被兩人的反應逗得捧腹大笑,果然偶爾逗逗她們,很有益身心健康啊!
不過天意不知道,有些事就是這麼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