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案
那一日,原本是個極為尋常的日子。
夕陽下的木禾鎮好似鍍上了一層金光,古樸的青石地板被來來往往的人們踏起一層層薄灰。
直到那一聲凄厲的尖叫猝然劃破曠遠的長空,命運的齒輪才開始向著不一樣的軌跡轉動,原本殊途的人兒也漸漸同歸一處……
街道上,房屋裡,有不少人都聽到了那凄慘而又尖厲的聲音,於是便有不少人匆匆朝那發出聲音的地方而去。
循著聲音,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了同一處。
然而聞聲而至的附近的百姓們卻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得瞪直了雙眼:一具辨不清面目的屍體直挺挺的躺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身下已是覆了一層暗紅的血漬。
細看之下,那屍體全身上下幾乎已無一處是完整的,布滿了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傷口,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在那死者前方約莫三尺的地方,站著一位身著素色紗衣的女子。那女子身量嬌小,面容清秀,如墨般的烏髮只斜插一支桃色的木簪,越發襯得她眉眼如畫,肌膚勝雪。
此刻,這女子的身子正抑止不住的顫抖著,眼角尚有未乾的淚痕,毫無血色的朱唇中溢出一句又一句破碎不堪的話語:「殺……殺人了,殺人了……」
眾人見著眼前這幅景象,心下便有了各自的計較。這女子是什麼人?為何與這死相凄慘的死者一同出現在此?地上的屍首又是什麼身份?竟不明不白的喪命於此?
人群中便有人詢問起那位女子來,「這位姑娘,你是哪家的?可否認識地上的那人?」
那女子並未將目光轉向出聲詢問的人,只一味重複著同樣的三個字,「殺人了。殺,人了。」
問話的那人見她並不答倒也不惱,只望向她的目光染上了些許憐憫的意味。這姑娘只怕是嚇得不輕呢!
人群中卻有眼尖的人認出她來,「那不是張大人家二小姐的貼身丫鬟嗎?好像叫什麼小清來著……」
「張家二小姐?是那個才情德行具是絕佳的張紫煙小姐么?」一名書生打扮的男子急急問道。他邊說邊細細打量起那女子來,彷彿透過她看見了另一張令他心馳神往的女子的面容。
在木禾鎮,幾乎無人不曾聽說過張紫煙的名號。她是張家的二小姐,雖是為妾室所生,卻生得一張傾世容顏,見過她的人沒有一個說不美的。更難得的是她不僅面相生得好,性情亦是溫婉大方,毫無千金小姐貫有的嬌矜之氣。
據說張二小姐張紫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手綉活堪與皇宮中的綉娘相較。這樣的奇女子,誰若能入了她的眼做她的貼身丫鬟,性子人品定然不差!
「該是她無疑,上回我還見她站在張府門前為二小姐撐傘呢!聽聞是個聰慧的丫頭,如今見著這般駭人的場面,可別嚇得痴傻了才好,倒是可惜了這幅好面相!」
「瞧她那副樣子,只怕真是嚇壞了,到底是個卑賤的婢子,哪裡見過什麼大場面?」一名珠翠滿頭的婦人酸溜溜的說道,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那女子姣好的面容,似乎想要從她臉上找出一處醜陋的地方來。
這女子模樣生的俊,看起來又那樣嬌滴滴的,指不定要勾走多少男人的心呢!她這樣想著,望向那女子的面上不自覺帶了些許厭惡。
卻沒什麼人接上她的話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這女人眼中那一抹妒忌的神色,也就不欲與她多費口舌了。
那人見無人理會她,心下頓時便有些氣惱,面色愈發難看起來。
「大夥請讓一讓,讓一讓。」
一名捕快打扮的人匆忙撥開人群走到了死者前面。這人是衙門裡的總捕頭趙明松,向來有'小諸葛'之稱,年紀雖輕心思卻極深。
他見四周氣氛冷肅,倒也不耽誤,即時便擼起衣袖開始仔細檢查起地上的屍首來。他輕輕的拂開遮住死者面容的亂髮,又仔細查看了死者身上的傷口,原本便有些冷硬的面容愈發冰寒起來。
眾人見他神色凝重,不由得斂了聲息。看來這死者身份並不尋常,如若不然趙明松的神色怎麼那樣嚴肅?
忽然,趙明松轉過身抓住了適才那位素衣女子的手臂。他寬厚的身體整整高出她一個頭,狹長的眼眸緊緊鎖住她的。
「是你最先發現死者?」
她卻不著痕迹的避開了他的注視,神色木然的望著地上的死者。朱唇勾起一絲道不清意味的淺笑,旋即又恢復了那副驚恐萬分的表情,口中仍只一味重複著那三個字——殺人了。
趙明松沒有錯過她的那抹詭異的笑容,抓住她的手絲毫不曾鬆動,「說,你為何隻身在此!」
圍觀的眾人並未發覺那女子的異常,卻對趙明松的動作有些不喜。只見那女子的面色愈發蒼白,雙唇緊抿著不發一言,似乎正默然忍受著莫大的痛苦。
眾人的目光落到趙明松的緊緊抓住那女子的手上,心下頓時有些瞭然,於是立刻便有人開始為那女子道起不平來。
「這位趙捕頭怎的竟這樣不知禮數?且不論男女之間本該授受不親,你這樣凶蠻的抓住她的手,這小女子怎能受得住?」
開口說這話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婦人,她的目光中滿是對那素衣女子的憐惜。
趙明松聞言,手上的力道稍許輕了些,但銳利的眸子依舊緊盯著那女子不放。
林清不禁多看了適才那位為她說話的婦人一眼,這婦人與她素不相識,卻是真心實意為她擔憂,倒叫林清心裡覺得有些感動。見趙明松神色冷肅,林清明白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但她卻並未有多少擔憂與懼怕。
利用了那個死相凄慘的老頭子,只是為了不著痕迹的引起他的注意。至於旁的人,權當是做了一場無需耗費錢財戲給他們看罷了。橫豎,於人前做戲這種事,她早已熟稔於心。
「這位官爺,小女子是為自家小姐買胭脂方才途經此地。」
林清語調軟糯,面色微霞,帶有一絲南方女子特有的溫婉。配上她清秀的眉眼,便教人不自覺想起那出淤泥而不染白蓮。
只可惜,她遠不是個如白蓮般的女子。若要將她與花相較,雖美艷卻有毒的罌粟反倒最合適不過。
「買胭脂?」趙明松有些詫異。
這個理由倒也說得過去,只是,說不清是什麼原由,趙明松總是覺得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子並不像看起來這樣溫良無害。地上的那個人的死,或許與她有脫不了的干係。
「小女子本該是經由此路回府,可誰知,竟遇著這樣駭人的事。怪只怪小女子未曾見過什麼大場面,一時也只知出聲呼喊,真是太過失禮了。」林清似乎有些羞赧,斂了目光不敢與趙明松對望,全然一副小女兒情態。
趙明松狐疑的望著她,緩緩鬆開了她纖細的手腕。如果不是因為地上那名死者的身份太特別,他也不會這般激動,以至於險些失了分寸。
看她這樣一副嬌弱的模樣,哪像是能用那般殘忍的手法殺人的樣子?只怕是連一根雞毛都不曾拔過呢。他倒寧願是自己想多了,可是他無法忘記適才她面上一閃而過的詭異笑容。她該如何解釋?
「既然你自知失禮,便快些回去吧。」再追問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趙明松決定從長計議。既然她已有了這樣好的解釋,他亦尋不著什麼話來反駁她了。
「謝官爺體諒。」林清微微福身,朝趙明松行了個禮。
然而趙明松似乎不欲再多瞧她一眼,動作麻利的將地面上的死屍抗上肩頭,頭也不回的走了。
無熱鬧可看的人群也漸漸散了,林清撇撇嘴,面上已不復適才刻意做出的嬌羞模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清冷肅然的神色。
趙明松今日已對她起了好奇的心思,接下來便是要查她的身份了。但她的身份可不是太容易便可查得到的呢,只怕是要讓這位『小諸葛』費些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