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奧斯維德非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倆杯子上時,臉上明晃晃地刷了一排大字:這兩杯我喝哪杯死得慢一點?
凱文毫不客氣地在床邊坐下,翹了個二郎腿,沒好氣地道:「你這是什麼眼神?好像我會在裡面下毒一樣,我人品有這麼讓你不放心?」
「不是不放心。」奧斯維德搖了搖頭,「是你壓根兒沒有人品這種東西。」
凱文抬腳便給了他一下:「翅膀硬了不想活了你。」
他這一腳給得十分敷衍,顯然,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奧斯維德的話有七分道理。不過就這麼敷衍的一腳居然還是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奧斯維德身上,因為皮糙肉厚早被打習慣了的皇帝陛下連躲都懶得躲。
「我難得好心來給你送點慰問,你還不領情了。」凱文挑了挑眉毛,乾脆收回酒杯,道:「我還是自己喝了吧。」
話音剛落他便喝掉了其中一杯。
這酒是用上好的火鳥果釀的,裝在水晶杯酒杯里的時候,顯出一種自上而下由深到淺的紅色,鮮亮中微微透出一點粉,只有一口的量,矜貴地佔著杯底那塊地方。凱文自己吃東西只挑味道不講究模樣,他把空杯塞進奧斯維德手裡,又舉了舉另一杯,道:「為了配合你這少爺病,我還特地挑了兩杯顏色層次最漂亮的。」
奧斯維德轉了一圈手裡的空杯,又撩起眼皮盯著他嘴角沾上的一點殷紅酒汁,點了點頭道:「剛才裝在杯子里我還真沒看出來哪裡好看,現在倒是覺得還不錯……」
他說話間,凱文已經仰頭乾乾脆脆地把第二杯果酒也倒進了口中。
就在他剛放下杯子的時候,奧斯維德已經探頭湊了過來。比起杯子里的果酒,他對凱文嘴角沾著的更有興趣一些。
然而凱文已經未卜先知一樣,抬手抄起奧斯維德丟在床上的破書,眼疾手快地橫在了自己面前。於是皇帝一個剎車不及,吧唧一口親在了那本不知道落了多少灰的《神歷》上。
奧斯維德:「……」
有潔癖症的皇帝想到這破書不知被多少人的手摸過,整個人都瘋了。
凱文丟開那本足以殺人的厚書,把第二個空杯也塞進了皇帝手裡,然後沖他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道:「我這人很講原則,說不給你喝,你就一滴也別想沾到。」
說完,他舌尖一探,自己把嘴角的酒汁舔了。
奧斯維德:「……」
「行了,關愛傻皇帝的活動到此為止,看到小少爺不高興我就很開心了,我走了,不用送。」這缺德玩意兒只管挖坑不管埋,撩完火還不給滅,非常王八蛋地理了理衣角,站起身便揚長而去。
奧斯維德眯起雙眼,看著他朝房門口走去的背影,不動聲色地把手裡兩隻空酒杯擱在了床頭的銅柜上……
凱文剛走到門口,就感覺自己腦後生風,鐵鏈嘩啦一響。他頭都不用回,就能猜到那傻皇帝惱羞成怒撲上來了,於是他腳下一動,輕描淡寫地朝旁邊讓了一步。
這一步讓得從容又優雅,然而下一秒,他的餘光便掃到了眼地上陡然變大的影子。
凱文心裡暗叫一聲「不好!」但是此時再讓也已經來不及了。他認命地翻了個白眼,而後被一團巨大的毛茸茸的東西噗呲一聲壓在了身下。
英俊的前光明神殿下光榮撲地,身上趴著一隻巨大的天狼,雪白的皮毛蓬鬆漂亮,在燈火下閃著緞子一樣的光澤。
得虧內侍們都被奧斯維德趕去前廳參加慶祝會了,沒人看見,不然他這麼搖身一變能嚇尿一片人。
天狼一臉高傲地哼了一聲,用鼻尖頂了頂凱文大爺的後腦勺,問道:「還撩么?親愛的凱文·法斯賓德閣下?」
凱文被壓得差點兒暈厥過去,他沒好氣地罵道:「你給我起來!血都要被你砸出來了,能不能有點胖子的自覺?」
奧斯維德靠體重幹掉了凱文半條命,然後一骨碌爬起來站挪到了一邊,低頭嗷嗚一口把手腳俱軟的凱文叼了起來。他左前爪還拴著鐵鏈子,但是因為陡然變成巨獸的原因,鐵鏈已經被天狼的筋骨撐拉得幾乎變了形,邊緣甚至都有了一點裂口,似乎再用點力就要斷了。
凱文目光掃到這鐵鏈,嫌棄道:「什麼質量……」
剛說完,他就被奧斯維德晃晃悠悠地丟在了床上,並且收到了天狼一道赤·裸·裸又意味深長的目光。
***
米奧在大殿里跟一干憋了大半年的漢子們群魔亂舞了一氣,找了一堆人往死里灌酒,同時也被另一堆人灌了回來。長桌上擺著的上千杯酒都被一掃而空。到後來端著酒杯喝都不過癮了,他們乾脆抱著木質的酒桶灌了起來,一個兩個瘋得不成人樣。
「誒——撒手!別拽我!我不行了,不、不喝了!」雖說果酒入口清甜,但是後勁還是很足的,更何況這幫瘋子灌酒特別快,一杯接一杯。米奧說著說著發現自己的舌頭開始有點不大利索,於是果斷繞著殿廳柱子,躲開追著他灌酒的人,往內院去了。
他喝了太多酒,感覺腦子都被酒腌了似的,轉起來有些凝滯,只含含糊糊記得自己是要去看看皇帝陛下的。他蛇一樣在筆直的長廊里游出了曲折又風騷的路線,亂七八糟地拐了幾個彎,總算找到了皇帝寢屋的位置。
米奧扶著牆搖搖晃晃地站了會兒,隱約聽見寢屋裡傳來了凱文的聲音:「什麼質量……」
緊接著是金屬聲叮叮噹啷在地上拖動的聲音,好像是類似鐵鏈的東西。
凱文?鐵鏈?
他在帶著秋意的夜風中用力揉了揉臉,把自己揉清醒了幾分——之前凱文是端著兩杯果酒走的,看樣子應該是來給皇帝送酒的。
米奧下意識覺得既然凱文也在皇帝房間里,那皇帝現在應該是方便見人的,於是他那被酒泡著的腦子一抽,連招呼都沒招呼一聲,就扶著牆挪到了寢屋門口。
後來的後來,據當事人米奧·斯科特副指揮官回憶,這大概是他平生最傻逼的時刻了。
他扶著皇帝寢屋的門,卻並沒有在屋裡看見皇帝的蹤影。只有躺在床上頭髮衣服略有些亂的凱文,以及一頭站在床邊的碩大的天狼。
還沒等他把這幅畫面消化進腦子,他就眼睜睜地看著那頭壯碩的天狼搖身一變,變成了奧斯維德的模樣,他的一條膝蓋還跪在了床邊上。
米奧:「……………………」等等!
倒霉催的副指揮官一臉懵逼地後退了一步,結果因為酒精作用,腳步有點虛浮。一個重心不穩,他就啪嘰一下坐在了地上,這動靜終於驚動了寢屋裡的人。
凱文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米奧?」
奧斯維德默默抹了一把臉,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透明的眼珠一轉不轉地盯著門外,幽幽道:「米奧·斯科特閣下,你放著慶祝會不參加,抖抖索索摸到這裡來幹什麼?」
米奧坐在地上,搖了搖頭,然後聽到了大海的聲音。酒精已經被剛才那一幕嚇得順著頭皮全都蒸出去了,只剩下一腦子的水了。
還沒等他自我修復語言組織能力,他就被奧斯維德和凱文兩個暴徒拎進了屋。
這回,吃了兩次教訓的皇帝陛下終於有了關門的覺悟。
他變成天狼的時候,把手上的鐵鏈圈給拉撐開了,現在變回人形,那個鐵圈便鬆鬆垮垮地掛在他的手腕骨上。他把米奧丟在床邊的扶手椅里,一臉兇殘地轉著鐵圈,輕輕鬆鬆地把它從手腕上取了下來。
缺德皇帝和更缺德的青銅軍指揮官對視一眼,而後非常混賬地用鐵鏈在扶手椅上繞了三圈,將來犯的小賊連人帶椅子一起捆上了。
米奧徹底醒了酒。
凱文坐在床邊曲著一條腿,架著手肘,沖米奧一挑下巴:「說,看見什麼了?」
米奧哭喪著臉:「我瞎,什麼也沒看見。」
「行了,別裝了,看見什麼了?」凱文輕踢了一腳椅子腿,催促他說出來。
米奧繼續哭喪著臉:「什麼都看見了。」
「……」奧斯維德:「算了,這腦子沒救了,拖出去叉上城牆頭掛一晚晾晾吧。」
米奧嚎得肝腸寸斷,凱文順手從床頭果盤裡撈了個拳頭大的果子,非常惡霸地塞進了他嘴裡:「號喪呢?別叫了,拉你進來說正經的。」
軍團里出來的人就這點好,一令一動,凱文剛演完惡霸,米奧就收了聲,哀怨地看著他。
他嘴裡的果子終於被拿了出來,凱文順手塞進他懷裡,「送你個甜果壓壓驚,別一副憋著一肚子話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你不適合這種風格,看著傷眼。」
米奧一臉恍惚:「我看到了一頭天狼,是上回玫瑰舊堡里你帶著的那頭?」
凱文點頭:「對。」
「那為什麼……」米奧夢遊似的又把目光轉向奧斯維德:「那頭天狼會變成陛下?這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天!簡直沒法想象!」
奧斯維德:「巨獸人是怎麼變的,我就是怎麼變的,你可以盡情照著模板想象。」
米奧:「……」
剛緩衝了一段的腦子再次卡機,米奧一臉懵逼地瞪著眼,過了好一會兒,他那被酒精傷害過的大腦才終於慢吞吞地運作了起來:「您是說……我的天,您是說您跟巨獸人族的一樣能變形態?」
他說完這句話,兀自又琢磨了兩秒,終於把前後的邏輯連上了,他陡然瞪大眼睛:「陛下您是巨獸人族的……嗎?」
「算半個吧。」奧斯維德道,「我母親那邊應該有這個血統。」
他回想起夢裡那個活潑熱情的美人,溫婉的中年婦人,以及那個連模樣都模糊不清的高大男人,突然生出了一點遺憾來,他下意識沖米奧道:「你以後在西邊駐軍的時候順便幫我……算了。」
說了一半,他又兀自搖頭道:「沒什麼,有畫也不錯,以後再說吧。」
米奧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又看了看凱文。
「你剛才就看見這些了?」奧斯維德自顧自換了個話題,他撩起眼皮上下掃量了米奧一圈,問道。
「對啊。」米奧茫然地答道,「還有什麼嗎?沒了啊。」
不知道為什麼,米奧覺得有那麼一瞬間,他從奧斯維德的臉上捕捉到了一絲非常遺憾的表情,好像他希望被看到些什麼似的。不過這大概是他的錯覺,因為他眨了一下眼睛,就發現奧斯維德的臉又高冷地綳了起來。
皇帝陛下矜貴地點了點頭,撒開了手裡的鏈子,沖他一抬下巴,道:「那沒事了,滾吧,另外回去之後讓那幫醉鬼酒醒之前都離我遠點。」
金葉節就是狂歡的日子,醉酒簡直太正常了,還得再醉兩天才算完呢。皇帝之所以這麼介意,大概還是因為他只被某人下了禁足禁口令,只能幹看著。
米奧感覺到了皇帝的怨氣,生怕自己這倒霉催的再次撞槍口,於是二話不說把身上那幾圈鐵鏈給扯了。
他剛扯一半,動作便是一頓,有些疑惑地抬頭問道:「陛下,您把我拎進來捆著就是想讓我別把巨獸人血統的事情說出去么?其實您動嘴我就明白了,不用動手的。」他一臉蛋疼又誠懇地道。
「誰攔著你說了。」奧斯維德毫不在意道,「你不說,等金葉節過了我自己也要說,混血而已,這有什麼可瞞的。」
米奧:「……那您捆我幹什麼?」
凱文在旁邊非常混賬地笑了,「幫你醒個酒而已。」皇帝陛下自己被栓了一天,心裡苦,誰讓你撞槍口上了呢。
米奧:「……」呵呵。
副指揮官再也不想理這兩個缺德玩意兒了,就算是皇帝和指揮官也不想理。他三下五除二扯了鐵鏈,灰溜溜地朝門口滾,那倆缺德貨良心發現,居然還一前一後地跟過來,大有一副要送到他滾出門為止的意思。
米奧走到門口,剛要邁出去,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誒?」
奧斯維德用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米奧在最後一點酒精殘留的禍害下脫口而出:「凱文你剛才是不是躺在陛下的床上?」
凱文:「……」
片刻之後,米奧·斯科特副指揮官被打包扔了出來,他一臉懵逼地看著寢屋的大門砰地關上,原地傻了三秒,而後近乎以條件反射的狀態順著走廊往外院游,腦中不斷循環播放他看到的最後一幕——
奧斯維德「哦」了一聲,用一種「你終於問了」的目光看著他,淡淡道:「這個嘛……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米奧略微深入想象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當即覺得自己簡直要昏過去了。
自己的上級,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的兄弟,凱文·法斯賓德……居然跟皇帝搞到一起去了嗎!不不不不這太可怕了!
然而凱文非但沒有反駁,反倒一聳肩,非常不在意地倚著門框目送他:「差不多吧。」
更可怕的是,皇帝陛下又抬著下巴補了一句:「哦,對了,這事你同樣不用憋著,因為我也打算要說。」
米奧順著長廊,一路游回了殿廳。他被殿廳內的喧鬧和燈光兜頭糊了一臉,炸飛出去的魂終於回來了。他後知後覺地扶著牆想:卧槽!他們來真的啊!
皇宮內院的皇帝寢屋裡,送走倒霉鬼的皇帝這回乾脆用拆下來的鐵鏈把門又加固了幾道。
凱文在一旁抱著胳膊看他:「你那腦子也下酒了嗎?我還沒回去,你現在捆這麼多道不是白費力氣?過會兒照樣得拆。」
奧斯維德捆完最後一道,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轉頭湊在凱文嘴邊吻了一口,到底還是把之前被那本破書擋回去的事幹了:「誰說我要放你回去了?凱文·法斯賓德閣下,你把給我的酒全喝了,我是不是得跟你算個賬討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