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潮州郭氏

郭東虎中槍了，滬灘轟動，郭二少爺在上海灘雖不及杜黃張出名，但也是小有名氣的。

提起『潮洲一虎』行內人還是不會陌生的，這就是郭東虎的雅號，他是潮洲八大家郭記土棧的二少爺，不過這個二少爺在郭老爺子的眼裡就是個廢物。

早在清朝晚期郭東虎的祖爺就開始販賣煙土了，到了他這一輩兒郭氏早擠身潮洲八大家之列了，1898年郭老爺子闖進滬灘，從此在上海安了家扎了根，他看好這處通商口岸是個發大財的風水寶地，事實上京城也未必及的上這裡繁榮和墮落。

但是這年頭兒在十里洋場可不好混，你要問上海灘什麼人最多？那答案是『流氓+惡棍』；

煙土生意產生的是暴利，自然就吸引了這個群體，他們不擇手段，不講道義，爭財奪利，無所不用其極，殺人越貨更是縷見不鮮，潮洲八大家也曾風光一時，但自從法租界的黃金榮插手煙土生意之後，他們的風光就每況愈下了，接著是杜月笙的掘起，然後是張嘯林登陸滬灘，強強聯手的後果是潮洲八大家更加悲慘的處境，公共租界迫於國際輿論的壓力實施禁毒，絕大部分的煙土棧向北轉移進了法租界，還是法蘭西人的臉皮厚，輿論還輿論，賺錢還賺錢，在杜黃張他們和法租界太上皇總領事閣下達成一項交易之後，法蘭西人就在法租界推行『禁而不絕』的禁煙政策；華界就更不用說了，軍閥割據，各謀私利，都養活著消耗龐大的軍隊，不用吃不用喝嗎？不販點煙土誰給發軍餉？老子如果沒人沒槍還割據個球啊？

潮洲八大家的沒落還是有諸多原因的，1900年後清廷禁煙運動開始，潮洲幫的老頭子們就知道這生意日後不好做了，八家老頭子們一商量，就轉移了不少資金開始做錢莊典當行，當然，他們沒有完全放棄煙土的想法，雖說競爭日漸殘酷，但收穫的仍是一筆筆暴利。

在上海灘投機煙土生意的人太多了，多半還是幫會成員、社會流氓，各人都有背景，不是幫會頭目就是佔地一霸，有的身後還有軍閥撐腰，有的更有洋人袒護。

潮洲煙土八大家眼見風光不再，要日暮西沉，卻也自感回天無力，爭不過人家呀，都是地頭龍蛇，流氓惡霸，說翻臉的話那比脫褲子要快的多，尤其這護『鏢』就是趟苦差事，一出門腦袋就拴在褲腰帶上了，指不定要面對哪方面勢力的打劫呢，這種情況早些時候就有，所以潮洲幫也有自已的一票人槍，說多也不多，八大家的全加一塊也夠三二百條槍，但那時潮洲幫名氣大，道上敢伸手的人不多，所以在這方面沒再發展，但是商人必竟是商人，你和那些幫會流氓就沒法比了，商人走黑道是有顧忌的，可是流氓做生意會和你談規矩嗎？

流氓說『老子要你的貨，那是看得起你，你居然還敢要錢？你長了幾個腦袋？』

商人說『大哥，我們這一大家子人也要吃飯啊，你看是不是給個本錢呀？』

流氓瞪著眼說『你他媽的能保住命就是你祖上燒高香了，是不是想讓老子接收你老婆啊？』

商人苦著臉說『大哥，都是道上混的，一天走南闖北，多少給點，我們也好回去交差。』

『嘩啦』，流氓給地上扔了兩三個銅板兒，『走吧？還等什麼？不夠買倆糖葫蘆哄你老婆的？』

以上是打個雙方，潮洲幫的人雖不至於如此窩囊，但在大群的黑道亡命面前他們那點人手真不夠看的，在上海灘上混的，隨便提出個小流氓頭子，手下也能聚集著幾十號亡命之徒。

這年頭兒沒飯吃的人多的是，去外灘碼頭上轉上圈，那裡滿世界都是黑社會的預備梯隊，你上去一說，『兄弟，沒飯吃吧？給你點生意做，去某地殺某某人，這錢就是你的，干不幹？』，回答是肯定的『我干』，雖然聲音有點顫抖，但為自已的生存他是不會考慮別人的。

「兄弟，給你點錢，去某處放把火，去不去？事成之後這錢歸你。」

『去，不就是放把火嗎？總比老子餓死強呀。』又一個出發了。

一回生兩回熟，干過三回是老江湖；

潮洲八大家就在種種手段的打擊下日漸衰敗，這次失鏢算小事，關鍵是郭東虎都差點沒了命。

郭東虎十三歲的時候就開始押鏢了，潮洲一虎的名頭可不是虛的，那是生里來死里去，槍林彈雨中用命搏來的雅號，論理上說他『貴』為二少爺，不應該干這些粗活兒呀？

可惜郭東虎這命不太好，他是偏房生的，生母是昔年一位妓寮的紅倌兒，可你再紅也是個妓女呀對不對？妓女的兒子在家族裡地位能高嗎？讓你當個鏢頭兒因為你是『少爺』，不然守宅門也輪不到你呢，打小他就受盡了大少爺的欺負，連大少爺的子女們都看不起他。

名義上他是郭記的二少爺，其實連個家的仆佣也不如，至少那些人做的好了大少爺他們還不找茬兒，可是他郭東虎從一生下來就欠了大少爺一輩的債，至死才能償還完，因為大少爺認為他出世就意味著要分走一部分老爺子的家產，他是從骨子裡排斥這個妓女的兒子。

而大少爺的年齡足以給郭東虎當爹了，他這一代註定是陰盛陽衰，郭老爺子播下種盡養些『母』貨，除了正室，偏房姨太太就多達五位，來上海的當年就**把郭東虎的媽給嫖來了，她也是最後一位姨太太，難產大出血死了，都說郭東虎命硬，一出世就要了他老娘的命。

不過有幾房姨太太心下也暗喜，沒這個狐狸精禍害老爺，他還能多活幾年呢。

郭東虎長的象他媽，異常的俊逸，他一堆同父異母的姐姐們都嫉妒他的俊秀，可是粗活乾的太多了，風吹日晒的有點太男人氣了，這就讓那份俊秀大打了折扣。

上海灘排名的十大殺手中『潮洲一虎』的大名赫然在內，在家族人眼中他就是個打手，上不了檯面的角色，郭東虎自小受氣慣了，也從沒把自已當成二少爺自處。

後來他也慢慢體會到了這種受岐視的難堪處境，家族中親人也好，仆佣也罷，無不在背後對他戳戳點點，漸漸的他就養成了孤僻的性格，不善言語辯駁，更多時候是借酒繞愁，私下裡和個當紅的妓女關係不錯，誰知老爺子現在懂的要臉了，說死說活不許他娶這個妓女。

他就不想想自已當年不走進妓寮子哪來的這位郭二少爺？父性子承嘛，這也算天經地儀。

其實郭東虎早就暗地裡把相好的曲秀緣贖了出來，他干這份買賣也不愁鬧點私錢養活她，就因為受排擠和岐視他就早搬出了郭家，自已和相好的住在一起窮樂也是舒心的呀。

曲秀緣當初也和郭東虎對了緣份，不說他是什麼二少爺吧，只為他這個人還有男人味也樂意和他走，再加上潮洲一虎的大名，老鴇子也不敢刁難，只得放了搖錢樹出火坑。

這次郭東虎撿了條命回來真是萬幸，可他卻昏迷了兩天沒醒來，最讓曲秀緣難過的是他家沒幾個人來看他，除了從小把他帶大的四姨太徐氏還念舊情，其他人都當他不存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