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望月死了。
讓各大名門咬牙切齒、恨之入骨的魔教聖女望月,死了。
——怎麼死的?
「自然是天道輪迴、邪不壓正啊!那妖女行事不端、陰險惡毒,把人當野狗一樣逗弄。聽說啊,是魔教發生內訌,大家對那妖女早心存不滿,在她不及防備時,燒了宮殿,殺死了這個變-態老女人!」
「我三姑的舅老爺的鄰居的侄子的外甥在雲門是外門弟子,那可是實實的名門出身,消息絕對可靠!聽他說,是雲門的姚芙姚女俠在魔教忍辱負重數年,終於尋得機會,一舉挑了魔教在西南的分舵,把那妖女也殺了,為我正道添一份臂力……真是大快人心!」
——那個妖女做了什麼事,讓人這樣憤恨?
「魔女望月,提起她,天下女人都要為之蒙羞!她、她、她男女不忌、陰冷殘酷,專挑名門子弟下手,女的毀容,男的擄走!下到六歲,上到六十,她全不放過啊!我正道不知道多少大好兒女毀在她手中。不光如此,魔教這些年剷除正道的行為,哪次沒有那個妖女的影子?燒殺搶掠、坑蒙拐騙、無惡不作!」
「對!說起來魔教教主的惡名,都還沒有這妖女的名聲差。弄得大家出門一個個灰頭土臉、戰戰兢兢,就恐被她看到,毀了一生。因為她,這些年,咱們正道的顏值水平直接下降十倍不止……姚女俠是為民除害!」
——聽說姚女俠在魔教潛伏五年之久,也曾是那妖女手下,真的能忍心殺自己的上首?
「你知道什麼?聽說那妖女容貌醜陋,最忌漂亮女子,姚女俠這樣的……你懂的。那妖女狠毒而無能,私下裡,指不定在魔教,怎麼殘害欺-辱姚女俠呢。姚女俠如何能對這惡毒女人心軟?」
「哎……總之,那魔教聖女死了,魔教也能因此亂一陣子。此乃我正道崛起的大好機會。這種變-態老女人,死得好!」
諸如此類議論,傳遍大江南北。
正道諸門派利用魔教內亂之際,南下進攻,誓要殺殺魔教氣焰,最好讓其土崩瓦解、一蹶不振。一時間,魔教被正道打壓得苦不堪言。而魔教中人頗為機變,見情勢不利於己方,一個個東逃西竄縮著腦袋做人,哪個也沒想著跳出來,為聖女之死討個公道。
恍惚間,似乎整個天下都因為死了一個女人,而歡欣鼓舞。
……
西南一個小村,午後驕陽正烈,村東一棵老槐樹下,搭了個涼棚。小風徐徐,無事忙的村人圍著一個老伯,那老伯盤腿而坐,敲著手上煙斗,唾沫橫飛間,將那江湖風雲講得宛如親見,聽得眾人如痴如醉。而當是時,外面世界最大的八卦,就是魔教聖女望月的死亡。
靠著槐樹,立著一清瘦少女。在一眾樸實的村民中,少女雖衣著簡樸,卻爛爛若霞。她負著手,俏生生地站在濃蔭下,膚色白凈如脂,眉若春山遠黛,其下流盼著一雙嬌滴滴的清水眸。於嬌俏中,帶份本不該屬於她的颯然冷感。
此時聽著老人的故事,少女神情有些古怪。
她生得如此美艷,周圍除了男人偷偷摸摸看她一眼,女人們偶爾投來的目光,卻儘是鄙夷之色。無論男女,都離她遠遠的,就是講故事,也把少女排出圈子。
但少女不以為杵,只聽村中老人口中「魔教聖女望月身死」的故事,時不時,眉頭輕蹙。
「說起來,那老妖婆叫望月,咱們這也有人叫望月,還都是魔教走狗。可見天下的狐媚子,壞起來都是一模一樣的!楊望月,你說是不是啊?」剛講到那魔教妖女虐殺美男一回合完結,突有一尖銳女聲揚起發難。
眾人或複雜、或直白的目光,落在了樹下的少女身上。
愣一下,接著,聽故事的少女活了過來。在眾人眼中,她受了驚嚇般,濕潤黑眸微微上斜,獃獃看著婦人怨憤的面孔。她無措地咬著貝齒,楚楚可憐地往一個方向掃了掃,顫聲辯解道,「張大哥,你知道的,我不是魔教走狗,我沒有做壞事,我是無辜的……」
生有如此美貌,當她一臉求助地看向男人時,有誰會鐵石心腸?
至少那「張大哥」就扛不住美人淚,咳嗽了一聲,貪婪地看一眼美麗的少女,轉頭對自家婆娘粗聲粗氣吼,「亂說什麼?阿月妹妹自小長在咱們村裡,做壞事的是她那個呆在魔教的舅舅!阿月妹妹無父無母、孤苦伶仃,你怎忍心如此欺辱她?」
阿月妹妹……
婦人被丈夫親昵的稱呼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嘴角輕微顫抖,尤其是她怒視那少女時,竟見在村人沒留意的時候,方才還淚光盈睫的少女眨眨眸子,對她露出一個看好戲般的笑容。婦人更是氣得胸口一陣憋悶——這狐媚子不是好人啊!勾得丈夫神魂顛倒,還對她挑釁!偏偏丈夫不信她!
罵罵咧咧、雞飛狗跳,再加上少女的時不時煽風點火,村口上演了一出夫妻反目的好戲。在眾人勸說下,張氏夫妻二人橫眉挑眼地回了家,其他人也搖頭離去。
「楊望月那小蹄子,真是不簡單。這樣惡毒,什麼都沒做,只不過掉兩滴眼淚,就讓張家鬧翻天了。」
「你們是不是想多了?就楊望月那軟弱性子,她能有什麼心機?」
「哼,你們男人,只會看表面!」
……等人走差不多了,少女摸摸噙笑的嘴角,也慢悠悠地轉身,往自家走去。旁邊人的各種閑話和異常眼光,她渾然不放在心上。
做慣了魔教聖女,一個村子的齟齬,又哪裡值得她上心?
想到曾經的身份,少女長長嘆口氣,頗有些幽怨又無辜。
魔教聖女望月,逝時年二十五。性格狠毒陰鷙,江湖上人人喊打,名聲比魔教教主還差;
村女楊望月,現今十五齣頭。性格軟弱膽小,自幼父母雙亡,由遠在魔教任職的舅舅撫養長大。
本應完全無干聯的兩個人,前者身死後,卻成為了後者。
身死後,望月莫名其妙穿到了這個小姑娘身上。醒來檢查一番,發現是因為有人想強娶,小姑娘太害怕而跳河求死。機緣巧合,楊望月死了,魔女望月卻活了過來。
為強娶良家婦女這種針眼大的小事求死,實在讓心地不純良的妖女無語。
對著鏡子審視一二,思忖這楊望月,身形嬌小,容貌明艷,竟與自己原身有六分相似。望月沒什麼不滿意的,便丟開不管了。
幾日來,望月在村中閑晃,聽四面八方都在討論魔女望月的死,感嘆原來她這樣有名:一朝身死,連這種偏遠小村都八卦得起勁。她自覺正道人虛偽,姚芙更是可惡。做過的事也罷了,沒做過的事,也全安到了她頭上,大約欺負她屍骨已寒、死無對證吧。
無所謂,她並不在意這些身外名,也懶得跟人對證。
離家門越來越近,望月也陷入沉思——
難道前塵滅盡,她要在這個村子里,頂著楊望月的名,做一輩子村姑?
不!雖然重生成了楊望月,但身為曾經的聖女,她心向黑暗,一心想要再回聖教,重攪江湖風雲。
但是……望月伸出雙手,指如青筍,根根削長,顏色玉白,柔若無骨。這樣一雙美人手,自然漂亮,可惜太嬌弱,沒有一點習武之氣。
不會武功的弱女子,偏偏生得貌美如花、嬌怯可憐,怎麼重回聖教?
而且楊望月已經十五歲了……身為一個「老女人」,她還有習到精妙武功的可能嗎?沒有精妙武功,如何走出生養她的這座「大山」?
正是低頭沉思之際,一個人影風風火火地撞來,大力抓住少女手腕。來的是個村婦,膚色黝黑,力氣很大,抓得望月手腕通紅。村婦毫不在意,只一個勁扯著人走,「哎喲,阿月姑奶奶,你可算回來了!陳老爺派人來了一盞茶功夫,連聘禮都擺了一院子!快,聽嬸子的話,可別讓人等急了!」
來了!又來了!
兩天一趟地逼婚,對方還是個快要入土的老頭子,望月真是……對他充滿惡意滿滿的興緻!
望月擰眉,細聲細語,「嬸子,我、我不想嫁。我舅舅都不在……」
「阿月,你傻了不成?現在魔教人人喊打,你還敢提你那個舅舅?說不定他……」見少女臉色發白,婦人滿意地收了話,又勸,「阿月啊,陳老爺對你是真心的。這次,不光派下人送聘禮,他都親自來了呢!」
「陳老爺親自來了?」望月詫異問,目光瑩瑩,微微閃爍。
太好了。藉此機會解決了那陳老頭子,楊望月的那點兒仇,就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