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狐仙

第八章 狐仙

在此期間藤明月給我們講了她家祖傳的一幅畫中的故事。

明朝末年,天下大亂,天災兵禍連綿不休,百姓苦不堪言。

關外寧遠錦州衛一線打成了一鍋粥,朝廷只得不斷地增加稅賦承擔軍費開支。

由於糧餉太重,百姓不堪重負,導致內地流寇四起,所到洲縣,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官兵無不望風披靡。

在四川,流寇殺人盈野,川人百不存一。在河南,流寇攻開封不克,隧掘開黃河放水淹城,一代名都就此永遠埋於泥沙之下,從此再不復見天日。天下就像是個大火鍋,到處都是水深火熱。

在當時的中國,只有江浙兩省,略為太平。皆為這兩地屬於中國之糧倉銀庫,崇禎皇帝的糧餉幾乎全依賴這兩省的稅收。故此一向都駐有重兵,再加上這江南兩省自古富庶,百姓還算能有口安穩飯吃。

藤家祖籍金陵城郊,也就是現在的南京。是城中數一數二的大戶,家資殷富,而且世代書香門第。藤家當家的是當時的名士,名叫藤榮,家訓甚嚴。

其子藤子季年方弱冠,生性聰穎,才思敏捷,尤善辭賦。

來家登門提親者絡繹不絕,藤榮皆不允,只讓藤子季專心讀書。

適逢流寇大舉進攻,兵甲如林,官兵雖重,也不敢斷言定能禦敵,周邊地區的土匪趁火打劫,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沖州撞縣殺人放火。

百姓無不舉家奔躥,藤家的糧庫也被亂民哄搶一空,藤榮攜帶眷屬避難於中谷縣中表親朱某處,當地的富紳見藤榮是社會名流,於是為其全家空出幾個院子居住,飲食器具供給無缺。

藤子季因客居倉促,沒帶什麼書籍,學業暫時疏懶了下來,每天只有在村外散步解悶。

村中有王姓縫工,與藤子季對門而居,王妻三十許,風姿絕倫,不類村婦。有女名柳兒,貌美尤過其母,常隨母碾米於比鄰。

一日柳兒攜帶箕帚路過藤子季門外,粗布荊釵,殊無艷飾,然而發盤高髻,秀眉在骨。

藤子季看在眼裡,不禁神為之盪,目送女遠去才返身而歸。

回家之後,冥想夢寐,輾轉反側。早上起來不及洗漱,就等在門外。

快到中午的時候,終於又見到柳兒在門前路過。

藤子季細看柳兒,只見裙下雙足細銳如筍,益發喜愛不能自拔,矗立多時,眼睛都不會轉了。

直到柳兒的母親王氏走過來,藤子季自覺失態,方才依依不捨地返身回房。

王氏已經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從此不讓柳兒出門,所有需要出門做的活都由自己承擔。

藤子季大失所望,詠憶柳詩百首,輾轉思量,情思悱惻。

一日,躊躇於院中,負手聽蟬。忽然足下鏘然掉落一物,視之,銀指環也。駭而四顧,只見柳兒在門外一邊微笑,一邊用手遠遠地指著地上的銀指環,似乎是讓藤子季收藏起來。

藤子季會意,馬上撿起銀指環藏於袖中,再抬頭看柳兒,她已經去得遠了。

藤子季心癢難耐,又苦於無人訴說,於是信口成詩一首:

銀指環如月彎,向疑在天上,端自落人間,銀指環白如雪,欲去問青娥,幽情無人問。

未過多久,流寇被官軍擊潰。藤榮一家準備還鄉。買一巨舟,裝載行李,只等來日風順啟程。

藤子季整日立於門外,想等柳兒言明愛慕之意,然而卻杳無見期。

終於到了該走的時候,只聽布帆翩翩作響,藤榮命家人登舟,中流擊楫,片刻舟以順風而下十餘里。藤子季望洋興嘆,無可奈何。恨不能肋生雙翼,飛過長河。一想到此處,便覺得身輕如葉,飄呼悠到北岸,信步前行,卻發現路徑已經變得和從前不同。

道路兩旁林木蔥蔥,間雜荊棘,有數棟茅屋,周圍圍以豆籬,寂寂無人。

藤子季緊走幾步,來到茅屋近前,想看看裡面有沒有人,以便詢問路徑。

卻聽屋中有嚶嚶悲泣之聲,聽之怦然心動,受到那哭聲感應,自己也覺得哀傷愁苦。藤子季聽得哭聲,於是推門而入,只見一女子紅絹掩面嗚嗚嬌啼,自覺失禮,連忙退出門外。

方欲轉身離去,忽聽屋中女子說道:「庭前可是季郎?你棄我而去,為何又回來?」

藤子季細看屋中女子,正是柳兒。不禁悲從中來,聲淚俱墜。

柳兒從屋中出來,用紅巾為藤子季擦去臉上淚水,說道:「父母之前可以婉言示意,君之親戚朱某若為你我二人作媒,事無不成,何不歸而謀之。我被母親節制,不能輕出家門,從今而後,惟有在家中等候你來提親的好消息。」言畢退入屋內。

藤子季想隨她進去再說些話,忽聽村中惡狗狂吠,大吃一驚而起,發現自己原來正躺在舟中,適才是南柯一夢。

后以夢中情形私下裡告訴父母,藤榮認為縫工之女下賤,又以路途遙遠,聘娶不易為由而不準其事。

藤子季見父親態度堅決,毫無商量的餘地,憂愁成疾,食不下咽。

冉冉光陰,又至春日。扶檐垂柳,絲黃欲均。

藤子季心中苦悶不樂,在紙上寫了一首詩:

雲鬟霧鬢本多姿

記得相逢一笑時

轉盼韶華空似夢

尤憐春柳掛情絲

寫畢,倦卧睡去。詩稿被藤榮見到,發現藤子季如此沒出息,勃然大怒,但是念在藤子季有病在身,就沒有對他說什麼。

時值清明節,遊人如織,藤子季也出門散步排解相思之苦。

行至黃昏,日漸暮,人漸稀,在途中遇到一位老婦立於道旁。

老婦對藤子季凝視良久,走過來說道:「好個眉清目秀的年輕書生,只是見你神色憂愁,是否有何心事?不妨講出來,老身願效綿薄之力。」

藤子季嘆息道:「確有心事,但恐姥姥無能為力。」

老婦說:「就怕你沒什麼心事,如果有,老身無不能為。」

藤子季聽她言語奇異,就盡以實情相告。

老婦笑道:「此事有何難哉,假如今日不遇老身,則君終當憂愁成疾至死。」

藤子季連忙拜求。

老婦說道:「此去半里遠,有一宅,王氏母女正寄居於其間。如果不信,可隨我前去觀看。」

藤子季欣然前往。行至一處茅屋數間,豆籬環繞,芳草古樹,樹蔭閉日,顯得陰森清寂。

此間景象和在船中做夢時所見毫無區別,藤子季甚覺怪異,問老婦:「我這是在夢中么?」

老婦說道:「分明是我引你前來,哪裡是在做夢。」

藤子季說道:「曾夢此景,故疑之。」

老婦有些生氣,說道:「真境何必多疑。」

藤子季問道:「清明時節,籬笆上的豆花為何發芽?」

老婦笑道:「書生喝醉了,請再仔細觀之。」

藤子季揉揉眼睛細看,籬笆上果然並無豆花,唯細草茸茸而已。

等到進了屋子,柳兒的母親王氏含笑出迎,對藤子季說道:「年余不見,竟已憔悴如此。」

藤子季哭訴其故。

王氏說道:「令尊自高門亭,痛絕淵好,難道我女兒真就成了道邊苦李無人肯拾嗎。我知道季郎心意至誠,故托俞姥引你前來一談。若能聯姻固然是好,但需令尊誠意而求,不然謂我縫工女,豈真不能占鳳於清門。」

藤子季婉辭謝過,俞姥也代為說情。

王氏沉吟良久,說道:「倘若真想與我女兒成婚,當入贅於我家中,如不願,請季郎速速離開。」

藤子季只盼和柳兒成婚,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連稱願意。

於是掃除各室,鋪設床帳,俞姥為柳兒妝扮已畢,同藤子季上堂交拜,行禮成婚。

藤子季觀看柳兒,艷光倍勝昔日,遂相歡悅,詢問柳兒如何住在此地。

柳兒說:「妾於村外買布,被俞姥接來,不料妾母也已在此,於是就在這裡住了下來。妾曾問俞姥此間是何所在,俞姥說這裡名為俞氏莊園。」

如此過了一個多月,藤子季和柳兒如膠似漆,藤子季一日忽然想起,此間大事已定,當歸家告之父母。常留此間也不是長久之計。

於是找柳兒商議此事,柳兒心意未決。

藤子季心想此處離家也不甚遠,去去便回,何必斟酌不定。便自行離開,行出百餘步,回首望去,卻不見那幾間房舍。

只有一座大墳,環以松柏。藤子季大驚之下急忙尋路還家。

到家之後,見父母因為藤子季失蹤多日,相對悲泣,臉上淚痕猶未乾。見藤子季回來,大喜之下詢問緣故。

藤子季以實相告,父母大駭,以為遇妖,藤子季也自驚恐不已。

如此又過半月,藤榮怕藤子季再生出什麼事端,於是答應找親戚朱某做媒向王家提親。

還未來得及寫信,恰好朱某自上谷而來,藤榮訴說此事,請朱某做媒。

朱某大稱怪事,說起其中情由:

自從你們從上次返鄉之後,王氏女柳兒奄奄抱病,察其意,似乎是因為思念藤子季而病。

後來病癒,出村買米,忽然失蹤,遍尋不著。

過了一段時間,自行回到家中,問其故,她說出村買米之時,遇一老婦自稱姓俞,邀其同行,到了一處房中,見其母王氏已先在房中。

次日,俞姓老婦帶藤子季來到家中,入贅其家,居住了一月有餘。

一日藤子季外出不歸,王氏讓柳兒同俞姥先行,自己隨後就到。

於是同俞姥乘飛車至一處,俞姥令柳兒下車,說已經離家不遠,讓柳兒自行回家。並說自此一別,日後再無相見之日。

柳兒想要細問,只見車塵拂拂,如風飛行而去。再看周圍環境,正是之前買米時所經過的道路。

乘月色至家,見其母王氏已在室中,自從柳兒失蹤后從未出門。

柳兒以實情相告,舉家駭異。這才明白,所遇到的並非其母,深悔為妖所誤,愧怒欲死。王氏夫婦彷徨無計,便想把女兒趕緊嫁出去。然而人品如藤子季者,寥寥無幾。故托朱某前來玉成此事。

藤榮夫婦聞言大喜,備下重禮作為聘儀,擇吉日完婚。

此事遠近傳為奇談,就連毫無瓜葛者也都來送禮賀喜,爭觀新人。

藤子季同柳兒成親之日,華服登場,見者皆驚為神仙中人。

賓客此來彼往,門庭若市,足足五日方休。

倆家深感俞姓老婦,但終不知其究竟為何許人也。

一日,藤榮醉歸,天色已晚,途中遇一老婦,借宿於其家。

屋僅三盈,中堂設榻款客。睡到天色微明,老婦催促藤榮起床速歸,說道:「金雞報曉,客宜早歸,此地不可久留。」

送至門外,藤榮深感其義,問其姓名。

老婦說道:「老身姓胡,借居於俞氏宅中,人疑我亦其宗派,其實非也。老身與令郎相識,有一幅畫像贈送,並相煩寄一言,就說:舟中好夢,洞里良緣,皆我所賜。」

藤榮看那畫像,正是老婦肖像,端的是出自名家之手,神形皆在。然而未解其話中含義,只能唯唯稱是。

走出數丈,回頭看去,並無人物房舍,松柏參差,環繞巨墳一座,墳前墓碑上書俞氏之墓。

這才明白,俞姥乃是住於俞墳之中的狐仙。

回家后藤氏父子出資修葺俞墳。築牆桓,栽樹木,焚香祈禱,然後再未見過俞姥。家中把她所贈的畫像,代代相傳,直至今日。

藤明月說道:「千里姻緣紅線牽,然而這未必就是真的鐘情,真的鐘情於一個人,就是和他相對咫尺的時候,也好像隔著汪洋大海。」

阿豪聽得投入,感慨道:「世間如果多了些俞姥這樣的仙人,也就沒那麼多痴男怨女唉聲嘆氣了。和俞姥相比那月下老兒真是無用至極。」

臭魚說道:「回頭我得去給俞姥上柱香,好好拜拜她,普天之下還有三分之二的光棍呢,她老人家可不能退休。怎麼著也得給我介紹一個什麼桃兒杏兒的。」

我對這種才子佳人的故事一向不感興趣,聽得氣悶,心中暗想:「這些賊男女,不務正業,整日里滿腦子飲食男女,都是他們這樣社會還怎麼進步,科技還怎麼發展?尤其是藤明月的祖宗藤子季,瞧他那點出息,看見個漂亮妞兒就懵了,要擱現在,他他媽的都能入選吉尼斯傻B大全了。」

這時裡屋有個稚嫩的聲音叫爺爺,我們知道那肯定是陳老頭的小孫子。陳老頭跟藤明月打個招呼,連看都不看我們,便起身去了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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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見鬼――本物天下霸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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