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聖意難測
大宋和金國之間的恩恩怨怨,歷來都是兩國文人朝臣針鋒相對的芥蒂之源,先有北宋與金一起滅了大遼,后又出現金人揮軍南下,吞噬宋地,與偏安一偶的南宋隔江對峙的局面,這其中,不但有「靖康之難」的莫大恥辱,又有采石磯,白衣秀士虞允文力挽狂瀾大敗金軍50萬,重創金主完顏亮,挽回大宋命數的奪天之功。
在這場持續過百年的交鋒中,金國看似佔了上風,不但與大宋划江而治,更是將大宋的工業重地河北收入囊中。僅此一項,發達的冶鍊技術就一舉讓金國擺脫了往日的窘迫,但這些並不能掩飾金國日漸嚴重的財政危機,南有宋,北有蒙古,持續不斷的征戰早已耗空了原本雄厚的國力,金國先主原想兵壓宋境,以圖江南貿易之利,但後果卻是屢攻無益,最後只得掃興而歸,再加之近年來對外策略的失敗,以至於小小的西夏,也因不滿其索求無度,轉身投入強鄰蒙古的懷抱。
「皇上,這是剛從秘書省取來的,請皇上查閱,」福喜將厚厚的一摞書目條陳擺放在几案之上,小聲的回稟陸俊,這些都是大宋與金國近年來的公文往來,以及秘書省作的朝議記錄,其中不乏以前朝廷對於各種突發事件的處理過程和事後的應變分析。
「先放著吧,你們都先退下,朕想清凈一會,」陸俊負手而立,窗外的遠山朦朧中透出幾分冷峻之美,
從史彌遠避開自己,直接將密奏遞於太後來看,其中雖有輕視之意,但陸俊對於朝政畢竟毫無經驗可談,有太后一同聽政,他想扭轉此種局面,唯一辦法就是儘快熟悉政務,只有這樣,他才有說話的權利,就算某一天,他能完全打壓史彌遠,再剔除太后的因素,國之大事,豈能兒戲,如果到時候他對政務還是一知半解,那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史彌遠能安穩於世幾十年,怎可能全靠投機拍馬,沒兩把刷子,如何能隻手遮天。
「福喜,福喜……」連喊了幾聲,都沒見回應,陸俊才恍然想起近侍被自己摒退了,自嘲的笑笑,他走到桌前,提起茶壺倒上一杯捧在手裡,這現成日子過久了,人也有些懶散,上次自己動手倒茶,陸俊竟是回憶不起了。
一杯熱茶下肚,他趁著天色尚早,挑出幾本條陳,躺在卧榻上默默細讀了起來。
「皇上,沂王府總管林雲棟奉詔前來見駕,」
「讓他進來說話,福喜,再換壺茶來,朕有些渴,」
陸俊剛剛看完魏了翁以前上書寧宗,怒斥台諫官為己私慾,胡亂彈劾朝中大臣的奏摺,看上面寧宗所作的硃批,竟是「交史樞密嚴加查辦,」陸俊冷笑一聲,真不知道寧宗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梁成大這些諫官如不是依附於史彌遠,又怎會讓人在背後呼他「梁成犬」,
「福喜怎會把這也拿了過來,」陸俊心中微感納悶,他記得自己專門交代過,掃了眼案上其餘的條陳,他放下摺子,起身站了起來。
林雲棟被福喜引著剛剛踏進屋內,就雙膝一軟,跪在地上叩拜道:「沂王府內務總管林雲棟奉詔面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行了,起來吧,」陸俊將銅製小暖爐納於手心淡淡的說道,因為木炭的碳氣太重,他已經命人撤了屋內的大銅爐,林雲棟此次前來,就是給宮裡送一批剛剛出產的新式鐵爐子,順便聽取陸俊對於宮外諸事的旨意。
林雲棟有些緊張的站在門口,連大氣也不敢出,他在心裡不停的對自己說「還是主子,沒變,還是主子,沒變……」
陸俊絲毫沒有察覺林雲棟的異樣表情,坐在几案后,用手指輕輕扣擊著桌面。
「我交代的東西都搬進宮了吧,」
「回皇上,都搬進來了,一樣也不差,鐵爐子我也已經交到匠坊了,」林雲棟說著話差點就又跪下了,雖然置身在芙蓉閣,和金殿相比,威懾之意大是不如,但面對一國之君,林雲棟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控制了。
「你把王府的事情交代一下就到朕身邊來吧,皇城司掌握宮禁,其他人朕用著不放心,你先干著副使,等上手之後,朕在給你安排,你明白朕的意思嗎?」陸俊抬眼靜靜的看著他。
林雲棟大喜過望,來的時候,他就曾想過皇上會否把他留下,可他的確沒料到自己竟是一步登天,皇城司副使,要放在以前,不是皇親貴戚絕對不會考慮,當下叩拜於地,語聲泣泣,「謝皇上大恩,臣敢用身家性命作保,只要有臣在,必定護衛皇上周全,」
陸俊笑了笑,忽然面色一整,盯著他低聲說道:「如果信不過你,朕會讓你搞什麼鷹衛嗎?」
林雲棟猛的抬起頭來,哆嗦著問道:「皇上的意思是?」
「行了,你是朕的老底子,不信你朕還要信誰,」陸俊停了停,繼續說道:「既然以鷹為憑,就是鷹衛了,朕就把他們交由你節制,一切費用,暫時從許名揚那裡支出,但有一條,你師兄必須從軍,他的事,朕自會安排,」
張武生天生就是當兵的料,把他留在鷹衛實在是可惜了,不過從軍容易,但提拔太快也不是好事,他一無戰陣經驗,二無顯赫背景,過分張揚只會引來猜忌,陸俊扶案想來想去,片刻之間,竟是難尋萬全之策。
「臣代師兄謝過皇上隆恩,」林雲棟把頭都磕破了,總算是熬出來了,不但自己踏上坦途,還為師兄弟們謀到了好差事,「鷹衛,鷹衛首領,」在心裡一遍遍的默念著,接二連三的驚喜讓他興奮的臉都憋紅了,皇上能夠放心的讓他繼續主持鷹衛事宜,除了信任之外,也是間接的肯定了他的能力。五尺高的漢子,就差沒當堂流出淚來。
福喜掀開門帘,端著新煮的茶水走了進來,這小子精靈的很,見皇上心事重重,午膳都沒進多少,趁著這功夫趕緊跑去備了幾樣點心一併送來。
陸俊挑了一塊品相精美的點心送進嘴裡,叫了聲好,示意福喜也給林雲棟揀了幾樣置於一旁。
「行了,你先下去吧,有關沂王府的事,朕還有話給林總管交代,有人來見,門外候旨,」
「奴才明白,」福喜把茶水點心放在林雲棟身邊的高腳茶案上,輕手輕腳的退到門外,轉手閉好門戶,
「許名揚他們找過你了吧,」陸俊吃了塊點心,才感覺肚裡空空,
「回皇上,許名揚是來找過臣下,還有清風書院的山長柳默然也見到了,」想起這事,林雲棟就想發笑,但他怎麼敢當著皇上的面放肆,就和陸俊賜他糕點一樣,就算肚子再餓,他也不敢舉手去拿。
陸俊細細的聽林雲棟又把當時的情景敘述了一遍,和他猜想的一樣,陸俊也是笑的前仰后倒。
「商行和書院的事情,以後你要多多留心,再過些日子,朕會給你旨意將他帶來見朕,」宮外的事情,以後陸俊肯定無法兼顧,但這些事件件都是急務,在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之前,許名揚和柳默然肯定是要揣摩聖意了。